第15章 九鳳神力敗魔尊(一)
方寸山的清晨比昆崙山要暖和許多,風也和煦,光也明朗。
爛桃山上的一株株桃樹一早便迎風招擺,像是在給新來的園丁打着招呼。
作為妖王的兒子,釋無名以前的生活是養尊處優的,再加之他沒有妖魂,沒的修鍊,所以更加懶散。
但此時卻全然不同了,他新來乍到,很想儘快融入到這個新的環境,也想更快了解本門的情況。
畢竟對他來說,學習如何與人類打交道,比學習道法更加重要。
他起得很早,比過往任何一天起得都早,來得也快,在樹下等了近半個時辰,才見鍾離申挑着水桶,扛着鋤頭,晃晃悠悠地從山下走來,那隻小猴仍然陪伴着他,在他肩上打着哈欠,像一夜沒睡似的。
鍾離申慢慢走着,一步挪不了三寸,像是要上刑場那樣哀愁,等走近了,才看見一直等候的釋無名。
“你來啦。”鍾離申無精打采地問了聲好,將鋤頭和水桶隨便一扔。
“九師兄有禮。”釋無名抬眼仔細看了看他,見他年紀雖過不去二十歲,卻一臉的滄桑,想到他長年做着同樣枯燥的工作,難免如此蹉跎。
鍾離申勉強對釋無名笑了笑,“你是師父派來監督我的嗎?”
釋無名一怔,不知這話從何講起,“不是,我是來協助九師兄的。”
鍾離申眼睛一亮,忙問:“協助?說是協助,實際是來暗中監視我,是不是?”
“真的不是!我是來幫忙的。”
罕見的笑容從鍾離申灰暗的面龐上泛起,隨後又漸漸散去,嘆道:“我不信。”
“隨你信不信罷......”釋無名知道再多說什麼也是無用,眼前這人似乎是個驅殼,靈魂不知在哪裏飄着呢。
“不過也好,無論你是不是來監視的,我都輕快些了,小猴啊,以後我便能騰出工夫來帶你四處去玩啦!哈哈!”鍾離申撓了撓那猴子的下巴,猴子似乎能通人性,呱呱地拍起掌來。
釋無名感覺怪怪的,就像將別人救出了牢房,反而自己被關在了裏頭。
他是救星?
不,只是替罪羊而已。
“幹活吧,咱們先給桃樹澆水,你先去挑水罷!”鍾離申打發走了釋無名,自己卻坐在樹下,沒事人似地與小猴子玩耍起來。
以前不怎麼幹活的釋無名挑着水桶到不遠的小溪邊打了兩桶溪水,去時還好,回來時水桶極沉,他步伐又不穩當,水花不斷濺在身上,沒走多遠,肩頭又被壓出一條青紫色的血痕。
但是這條血痕,便是他為菩提門下過苦力的證據,也是他日後有資格吃這些看似平平無奇的桃樹所結出的仙桃的證據。
他的腳扭啊扭,水桶晃啊晃,出了一身汗水之後,才將水桶挑到桃樹林中。豈料鍾離申看了一眼便否定了他所做的努力。
“師弟,我忘了告訴你了,這些爛桃樹其實是仙樹,不能用普通的溪水灌溉。”
釋無名聽得莫名其妙,揉着肩道:“什麼意思,溪水不是水?”
“咱們方寸山的山頂有一座仙湖,那裏面的水是世間最清的仙水,灌溉桃樹,須用那裏的水!”說時指了指南側一座高峰峰頂。
“啊?你不早說!”釋無名又有一種受騙的感覺,心中怒火翻騰,恨不得將兩桶水潑在鍾離申臉上,順便把菩提門裏這些怪人罵個痛快,可這麼做的結果,換來的極可能是父親的死亡和家族的破敗。
他強行壓下心中的怒氣,遙遙望了望那高高的山峰,心想慢說挑着水桶來回,便是自己隻身爬上峰頂,恐怕也要一個時辰,“九師兄,你是說......你以前每天都要去那裏取水嗎?”
“當然,而且一趟不行,至少要四五趟的水量才能灌溉這片桃林。”
“真的嗎?”釋無名一屁股坐到地上,一邊喘着粗氣,一邊細細打量鍾離申,見他乾巴巴的身段,病怏怏的臉色,怎麼看也不像有那麼多體力的。
便在此時,爛桃山下遠遠走來一個青衣胖子,手中提着一個紅木藥箱。
“大師兄。”釋無名與鍾離申同時呼喊。
青囊子點了點頭,走過來給二人打個招呼,笑道:“我要下山給人看病,老九,這新來的小師弟便託付給你了。”說罷拍了拍釋無名腦袋,柔聲道:“無名師弟,照顧這些樹木也是一種修行,可別偷懶啊。”
“不敢,不敢。”釋無名淡淡道。
青囊子滿意地一笑,便快速走下山去。
鍾離申見青囊子走遠了,對着他漸漸消逝的背影道:“這傢伙多半是下山嫖妓去了。”
釋無名若有所思地道:“或許他是躲出去了。”
“躲?”鍾離申先是一怔,隨後眼珠一轉笑道:“是,是,一定是又有婆娘來找他麻煩了,呵呵......”
而釋無名卻清楚地知道,大師兄未必是要躲避什麼婆娘,而是要躲避那兩張人皮的兇手,同時躲避師父不在時,他作為代掌門的責任。
“這地方真讓人琢磨不透。”
“這些人也真讓人琢磨不透。”
釋無名一邊喃喃念叨着,一邊挑着水桶走了半個時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到了山頂,果見有一座霧氣蒸騰的仙湖。他大汗淋漓之下,乾脆跳入仙湖中沖了個涼,出水時自覺體力恢復許多,便灌了滿滿的兩桶湖水,十分費力地向山下走去。
等到了桃樹林,兩桶水已灑了大半,只夠澆了四五棵樹。他無奈之餘,只得繼續挑起水桶,復回山頂,鍾離申則靠在樹下早已睡着。
等到釋無名第二次登到山頂時,已到了傍晚時分,他午飯也沒吃,飢腸轆轆同時又筋疲力盡,乾脆一屁股坐到那仙湖旁邊,大口大口地喝起湖水解餓。
正過癮時,卻聽到“叮叮”兩聲脆響從不遠處傳來。他吃了一驚,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走去,走了頃刻,卻發現一個半身赤裸的漢子竟躺在仙湖旁的小樹林間,正在酣酣大睡,那聲音則是他身旁的一堆酒罈發出來的,想是他睡覺時翻身,碰到了酒罈。
釋無名見過這爛醉如泥的人,正是昨天管他叫烏龜的那位五師兄,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這人應當名叫“葉辰”。
“師兄!師兄!”釋無名上前推了推他。
葉辰臉紅紅的,嘴裏吐出一股濃郁的酒氣夾雜着臭氣,令釋無名直想作嘔。
“師兄,傍晚風寒,你在這裏睡怕會着涼!”釋無名湊到他耳邊叫道。
葉辰仍不為所動,完全醉死了。
釋無名嘆口氣,心想由得他去罷,擔起水桶要走,將將走了兩步,卻忽聽遠處叢林中傳來人說話的聲音,隱隱約約聽不清楚。
他悄悄走近了,那聲音才明朗起來:
“慢說我不知道,即便知道也不會告訴你!”
“你不說,就死。”
“你可知道我師父是誰,你敢殺他的弟子?”
“你不說,就死。”
“你......你敢!啊——啊——啊——”
慘叫過後,一片寂靜。
釋無名大吃一驚,忙將水桶放下,使用了遁形的絕技,悄悄跑過去看,才發現四下里陰森森並無人影,那說話的人竟不見了。
他心想自己絕不會聽錯,便越走越深,忽地,腳下一滑,摔了個屁墩。
他沒敢叫出聲來,靜靜地起身,卻發現腳下滑溜溜的,低頭一看,竟是一襲青色道袍,道袍之中,竟是人皮!
“哎呦!”釋無名蹲下身子,發現這同樣是一張完完整整的人皮,與昨晚所見並無二致,從濃濃的新鮮血腥味中,釋無名已判斷出這是一張剛剛脫落的人皮,他頓時打起一萬分的精神,方才的疲憊一散而去,他知道,兇手一定還未走遠。
“危險!危險!”釋無名覺得這事非同小可,不能像大師兄那樣置之不理,當下撿起那張人皮,撒開步子向山下奔去,要將此事告知其他師兄。
走了片刻,才想起那湖邊醉倒的五師兄葉辰,他在那裏躺着,若是被兇手發現,豈不是羊入虎口了?釋無名停下步子,又折返回來,對葉辰的身體一陣搖晃,想大聲又不敢大聲地呼喊:“師兄!師兄!快起來,這裏危險。”
可葉辰足像是一具死屍,怎麼叫也叫不醒了。
釋無名心頭砰砰狂跳,越發覺得此處危機四伏,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盯着自己,他劇烈地搖着葉辰的身體,對方卻絲毫沒有反應。
釋無名想走,但又不忍丟下這光溜溜的漢子,想到他隨時可能會從活生生的人變成一張人皮,釋無名心中就暗暗打鼓。
他廢了半天的勁將醉漢扛在身上,躲到了叢林之中的隱蔽處。
慶幸的是,四周一直平靜如水,除了隱隱的風聲之外,別說是人,連個小鳥都沒出現過。
他就這樣守在葉辰身邊,一直等着,等着他蘇醒過來,一直到月上樹梢的時候,葉辰均勻的鼾聲才突然止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