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初見熙鳳
“虹兒是個省心的,平日裏就很知道用功,且已經有了成效。今日去拜謁先生,先生只說虹兒明年的院試一舉必中,叫我們不要太擔心,只安心照顧好他的身體就好。”
古時考科舉,都不許穿棉衣,富貴人家許能穿上皮襖,但只許一層。
每年科考的時候,不說中與不中,考場上體力不支凍死人的也不罕見。所以考生不僅要修文,還應練武增強體質,才不至於應付不了科考苛刻的客觀環境。只不過許多人的想法左了,只知道“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卻不知道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薛王氏自是歡喜:“不枉我當年掙命似的生下這兩個孩子,虹兒如此我已是欣慰,最近釵兒也很是讓我驚訝。老爺不是讓我教她看賬本嗎?你可知這孩子,不過三五日的功夫,別說賬本讓她整理得井井有條,這裏面有些貪墨作假的也讓她發現了不少,我正想着過完年就真的給她些事由讓她管着呢。”
薛益聽了哈哈一笑:“這才是我薛益的女兒。我們家本是商戶,雖不比那些官家顯耀,腦子卻要精明些才好,總不至於讓那些狼崽子算計了去。你查出貪墨的人來,不要留情面,一來殺雞儆猴,二來再好的房子也經不住成群的蛀蟲,咱們家素來不養這些刁奴,要從嚴整治。其中不如拿出一二件事情讓寶釵自己去料理,管家管家,不管怎麼懂得?”
薛王氏點頭應是,可薛益卻是皺起了眉頭:“這兩個小的還罷了,只是蟠兒……他這個性子還是這麼魯莽,長此以往可怎麼好?最近我病癒還朝,聽皇上的意思,明年很是要我出去跑一陣子,這蟠兒……”
薛王氏也沉吟了一會兒,最後無法,只得說道:
“老爺恕我無能,如果你出去時間很長,無妨把蟠兒帶着,只我一個人,是萬管不住他的。
老爺不知道,你不在家的日子他就是個沒籠頭的馬,拽都拽不回。
若是真箇惹出什麼事來,只怕到時候再管也太晚了些。
就如前兒陳員外家那個公子為一個花樓的姑娘和人爭鬥險些讓人打死的事,如今想想,我都覺得心驚!
京城最是繁華地,最不缺的就是紈絝。
我見蟠兒近日結交的雖不是什麼惡人,卻也不是虹兒那樣懂事聽話的孩子,免不了還是要日日為他懸着心。
我私心裏想着,老爺既要虹兒科舉出仕,那商隊那裏將來不還是要交給蟠兒料理?他過了年就十歲了,很該學些真本事了。”
薛益聽了這話,像不認識一樣看着薛王氏,夫妻多年,怎麼會不了解她?
素日最是見不得薛蟠受一星半點委屈的人,今日這是怎麼了?
難道不知道行商並不是看起來那樣風光,一路上餐風露宿,哪裏有在家裏這樣事事齊備,樣樣周到?只辛苦得緊呢。
薛王氏果然低頭笑道:
“老爺不要這樣看着我,當年我身體差,好幾個孩子都沒保住,蟠兒是我誕育的第一個孩子,自然是處處嬌寵着他,就連他犯錯我也不肯深說。
如今看來,虹兒已經如此出色,蟠兒總不能落後太多,這樣虹兒長大了兄弟兩個站在一起看着不像,我們做父母的面上也無光不是?”
“……你能這麼想是再好不過了。盼來盼去,他是我盼來的第一個孩子,我心中又如何不疼?
可疼愛孩子可不是一味的驕縱,那樣好好的孩子也給弄壞了。你若早這麼著,我們兩個也省得吵架,我也少操些心了。
既如此,過了年,我就把蟠兒帶在身邊好生讓他學些真本事,出去見識一趟,心性也磨一磨。
蟠兒雖魯莽了些,但心眼實,好好教導未必沒有出息。
行商這回事,不比讀書,還要看天賦,拼到最後不過是看誰老道罷了。
只是以蟠兒的性子,至少要‘掉層皮’才行,我有些擔心呢。”
薛王氏笑了:“老爺這話說的,你當年不也是這樣過來的?蟠兒再不濟也是你的兒子,一定行的。”
薛益點頭笑道:“不錯。虹兒就要大考了,我會秉明聖上,無論接了什麼樣的差事,都會趕在秋天前回來。這是我兒的大事,我可不願缺席。”
說起遠行,薛王氏那些關懷的話又說了起來,雖然車軲轆話聽過許多遍了,但薛益還是很受用,只覺得寒冬臘月里升起了暖陽,一對夫妻相擁而眠,自不必提。
及至臘月二十九日,薛家眾人遙向南方焚帛奠香,敬獻供品,祭拜列祖列宗。
因薛家祠堂和族中親眷皆在原籍,所以除夕這日,薛家不過自關起門來家宴,共享戲酒,共聚天倫,燃放煙花不提。
年初一,薛蟠兄妹三人起了大早,先去父母處請安拜年,各人領了一個大大金餜子的荷包。
薛王氏、薛蟠、薛虹和寶釵分別準備了一份壽禮送去賈府,賀元春春秋。
薛王氏送了價值不菲的首飾並衣裳等物,小輩們送的不過是玩器針線,表個意思罷了。
眾人又去了王子騰府上拜年領宴。
這一去,薛虹才終於見到了如雷貫耳的王熙鳳。
她已經十四歲了,待九月間行完及笄禮后便可說親。
王家也不在乎什麼“男女七歲不同席”,薛虹這才得以見到鳳姐真容。
她與薛虹想像的樣子並無什麼差別,容貌俏麗,大說大笑,卻隱隱帶着傲氣。只不過服飾上穿戴得更顯華麗,她一經過,只聽得環佩叮噹,絢麗耀目,富貴非常。
“呵呵,蟠兒、虹兒、寶釵,他們大人說大人的話,你們隨我去玩吧!”
王熙鳳左手拉着薛虹,右手拉着寶釵,着實打量了一番,口中那些讚美之詞從不吝惜。又恐薛蟠吃味,時不時與薛蟠搭話,問的也都是打獵之類薛蟠愛聽的問題。
於是薛家三兄妹就在王熙鳳的院子裏玩了一下午,及至吃畢晚飯才回去。
平日裏雖不是不見,但王熙鳳忙得很,總是到處去赴宴會。
只怕是王子騰夫婦覺得她是個伶俐的,帶着她四處走動一來會引人注目,與各家官太太交好也容易些,二來她的年紀也不小了,合該好好給她謀一門親事,所以薛家三兄妹就算來了,十次有八九次也是見不到她的。
誰知今日一處待了一下午,三兄妹才知道為什麼眾人都說她是脂粉隊裏的英雄。
只聽得她口吐蓮花,雖是市井打趣,但話雖糙,卻似看透了眾人的心思,只有逗人笑的,卻沒有一句令人不快。
且她道理也分明,凡分辨個什麼事情,都是她的理,別人也挑不出錯來。又懂得投其所好,出手也大方。送了薛蟠一套上等弓箭並袖箭,送了薛虹幾套殘卷孤本,至於寶釵的禮物那就多了。
同樣是女孩子,王熙鳳又在穿着打扮上格外留心,什麼頭面、項鏈、戒指,金的銀的玉的,鑲寶的攢珠的,乃至胭脂水粉,大小玩器,不知送了凡幾,連平素不愛珠圍翠繞、塗脂抹粉的寶釵也連連贊她眼光好。
薛虹暗自一嘆,這樣一個妙人,生來就是要做焦點的。別說賈母會對她疼愛有加,就這一下午的時間,他們兄妹三人也都不知不覺地與她親熱了起來。若不是原著里刻畫王熙鳳臉酸心狠的本性太過生動,以至於令人先入為主,薛虹只怕此時便拿她當了親姐姐了。
只是不知,這王熙鳳的姻緣究竟如何?還會如自己所知的那樣嫁給賈璉嗎?這賈璉又究竟是個何樣人呢?
薛虹的疑問很快就有了驗證的機會。
初二這日,薛虹去給先生拜年,因先生連日身子不好,並未留飯。薛虹只得回到府里,與父母兄妹們一起說笑過了一日。
初三日,便是賈府請他們家去吃年酒的日子。
薛虹換過喜慶的衣裳,來至榮府。
只見府中換了門神,聯對掛牌,新油了桃符,煥然一新。處處又張燈結綵,人人穿新戴新,時時笑語歡聲,比之自己家裏,更是別樣的熱鬧繁盛之景。
薛家來得早,來至賈母上房的時候,榮府諸小輩孫輩等也才過來請安。眾人一併進屋,先給賈母拜了年,請了安,又相互拜年,小孩子們收金銀餜子並項圈手鐲收到手軟,薛王氏同輩的當家主母也送出去不少,這個且不用提。
值得一提的是本該怯生生的迎春,今兒倒是顯得落落大方了許多。
上前來給老太太拜年,與眾位親眷好友說話時,並不顯呆愣笨拙,倒是得體得很,只是依舊是話不太多。
“迎丫頭瞧着似乎是長大了。”
薛虹聽了賈母這話,再看迎春時也覺得眼前一亮。
仔細端詳迎春半日,只見她眉眼生得極好,雖不如元春那般似與生俱來的雍容,卻比元春有着別樣的風情,容貌並不在元春之下。
此時節,她見眾人都瞧着自己,便微微含笑低下頭去,也算是柔婉動人,我見猶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