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神魂落寞險失鬥志 勸說振奮共看未來
就在手下的動作引起了影一的警覺時,忽然一個店小二從前堂走到后廚,未看清狀況的他一臉不耐地嚷嚷道:“后廚怎麼還不上菜?不知道前面兩位客人為了一道菜誰先上誰後上都要打起來了嗎?”說著說著,他似乎察覺到了后廚的異常,一眼便瞧見了在後廚里搜索的黑衣人們以及影一冰冷的目光,他頓時僵在原地,面上保持着不耐的表情也在漸漸地消失,進而轉變為恐慌。
見狀,老人適時上前到影一身邊一丈停下,半是惶恐半是討好道:“大人,您看最近因為廚協活動的事情,協會邊上這些酒樓都住滿了客人,咱家也不知道大人要搜索什麼,可也第一時間表示配合,就是……不知若是搜不到,能否讓我家廚師們回到原位炒菜呀?您也瞧見了,前堂客人催的緊,若是我們后廚繼續拖延的話,恐怕到時候老闆怪罪下來,這幫廚子們沒事,小老兒我可是要被老闆辭退了。”說著,老人悲聲嘁嘁。
影一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眾人便仍舊在原地站着僵持着。那側的手下砍爛了些許菜,終究是沒發現什麼,過了一會兒后,手下們一個個的都回到他身前道:“報告大人,並沒有發現什麼。”然後歸位到他身後站着。
直到最後一個手下回到身邊,影一才淡淡地看了一眼老人,道:“抱歉。但執事門替陛下辦事,多有影響之處,還望海涵。我們走!”
前一句顯然是對老人說的,而最後一句自然是和身後的手下們說的。話落,他帶着手下們轉身離去,踏過破碎的廚房後門,他手指微動,身後的手下們盡數飛躍到各處房頂繼續搜查逃犯的蹤跡,而他在走出這條小巷之後,忽然回過頭,臉上的表情是耐人尋味地糾結。
后廚中,見到一眾黑衣的執事門離去,眾人不免鬆了一口氣。老人卻沒放下心來,他讓幾個廚子收拾了破碎的後門板,並吩咐了剛才來后廚催菜的小二去找個木匠把門修理一下,其餘的廚子,則回到位置繼續製作菜品。但顯然經過剛才那一陣子的耽擱,空氣中散發著陣陣葷素菜品燒糊了的氣味,眾廚忙將鍋中糊鍋的菜品挖出倒掉,隨後處理了被砍了零七八碎的新菜重新下鍋。
饒是此時,老人仍未掉以輕心,畢竟後門仍然破碎着,說不準便有執事門眼線在暗中盯梢着,剛才他看那執事門帶隊隊長的眼神,心裏警覺他恐怕察覺到了什麼,所以不到確定萬無一失的情況下,他是絕不會暴露萬尚志等人藏身的地方。
地窖之中,適應了黑暗之後,這如同牢獄之中的黑暗逐漸侵蝕了眾人逃離囚牢的喜悅與激動的心。頭頂是執事門追兵雜亂的搜查之聲,黑暗裏誰也沒有說話,他們動也沒動,連呼吸聲都是輕輕的。
終於,頭頂的聲音消失了,萬尚志聽到執事門人離去的腳步聲,他們的齊整的腳步踩過頭頂的石板,積年的陳灰從頭頂撲簌而落,幾人屏住呼吸,沒有發出半點聲響。聽到執事門離去的動靜,地窖中的眾人也是鬆了一口氣。
萬尚志摸了摸懷中漸漸失去體溫的古致忠,眼底忍不住又熱又癢,好在黑暗掩蓋了他也同樣掩蓋了他的表情,他無聲的將熱淚擦拭。
他哭不僅僅是因為古致忠的死亡,還是因為多年的期望毀於一旦,他是騙古致忠的,既然皇帝已將他們捉拿到監牢一次,便代表了他不會輕易的放過他們這一群人。
十日已過,比賽已經開始了,他又何苦讓白將行冒着巨大的風險,調度他們參與到比賽當中呢,再說了,就算他們真的真的靠着白將行的關係插隊進入到比賽,一旦此事事發,若要皇帝知道了,那必定又會惹出無數的腥風血雨。
這一路上已經死了這麼多人,他不想再連累別人了,他也累了。他忽然升起了想好好休息的心思,或許作為一個穿越者,他不同曾經閑暇時候看過的那些小說、電視劇里的主角一樣,可以獲得無數的奇遇,可以完成心中所想的那個目標,一步一步的打敗各種小嘍啰然後晉級成那個世界的最大BOSS。
萬尚志灰心地垂下眸子,手掌翻動,將古致忠抱在推腿上,似乎想讓他只是睡著了,而萬尚志這麼做的原因,只是想讓他睡的更加舒服些。萬尚志不知是什麼心情,忽然的咧了咧嘴,他忽然想,我只是個普通的廚子罷了,何必要陷入這樣的紛爭當中呢?若往後還要為這個目的而前行,必定每日裏都要東躲西藏的躲避追殺,一輩子也只能藏匿於黑暗當中。
為什麼不換個活法呢?求王旺或者白將行將自己送離新京,離開新京越遠的地方越好,不行就將自己送出大鄭,自己去金國尋找莫耐爾,他必定是歡迎自己的。不過今日的金國已淪為鄭國的附屬國,自己若去也要擔心着點,若鄭國皇帝以武力逼迫莫耐爾交出自己可如何是好,畢竟莫耐爾如今是金國的王,為了一國的安危,捨棄個區區自己這樣的友人又如何?
萬尚志的心緒十分慌亂,顯然已經陷入了失去目標后的迷茫與自責的時期。
我該怎麼辦呢?
黑暗中他看不到古致忠那張熟悉的臉,但他手掌觸及的地方已經一片冰涼,他想起和邵天宜初到橫川海邊的時候,為了暫時躲避執事門的追殺,他二人想‘借用’邵天宜等人的船隻,卻被幾位正主捉了個正着,險些讓奪去了所有物品然後捉到島上去做苦力。彼時的境地不是和眼下一樣毫無希望,可後續不又是出現轉折了嗎?
萬尚志想起曾經古致忠放目看向海的盡頭,臉上是自責與苦楚,其實萬尚志都知道,曾經他拋棄同僚帶着費尹逃離,致使了兩位無辜的御廚成了他們的替死鬼,他心裏自責的很,所以每每朝着新京的方向望去的時候,都在低吟着佛經,期望能以簡單的超度,讓替自己而死的和被他拋棄的同僚們能在地下過的好些,早日去投胎。
古致忠從沒對別人說過這些心底話,但唯獨在一次練習過後,飢餓的萬尚志炒了兩盤小菜做夜宵,古致忠便也沒有回屋,而是帶着他坐在了一塊面朝北方的大石頭上,兩人一邊吃着,古致忠一邊和他聊當年的事情,聊着聊着,他便痛從心生,虔誠地向西北的方向念叨着經文。
那晚的月色很明亮,照在古致忠的臉上,錯落的疤痕也在月光的寧靜下顯得沒那樣的猙獰,萬尚志聽着遠方浪潮拍打的聲音,聽着耳旁低聲虔誠吟誦的經文,忽然覺得心情無比的平和下來。古致忠睜開眼的時候,盤裏的小菜已經被萬尚志吃了個精光,雙目閉着,躺在大石上彷彿睡著了一般。
古致忠驚愕的看着陷入睡夢的萬尚志,忽然就勾起嘴角揚起了個燦爛的笑容,他目光慈憐,看着萬尚志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樣,他坐在那裏看了半天的海浪,終究是怕萬尚志睡在這裏吹了海風,明日裏發了風寒,輕輕拍了拍他,“尚志,起來了,別睡在這裏,咱們回家去。”
咱們回家去。
萬尚志忽然醒悟。
古叔說,咱們回家去。
哐當。
頭頂發出輕輕的響聲,緊接着一絲光芒刺入地窖,光芒漸漸擴大,萬尚志看到許多灰塵隨着木板的動作而飄蕩在空中,緊接着木板被人一把推開,老人的臉從洞口露出,他從上放下一把繩索勾成的爬梯,聲音淡淡的:“上來吧。”
萬尚志回過神來,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低頭看看懷裏的古致忠,後者雙目閉合,嘴角、衣衫上的血跡已經乾涸凝固,整個人灰塵僕僕的,面無血色甚至在緩緩變青。
他環顧四周,費尹仍未蘇醒,邵天宜正坐在費尹的身邊,一臉的擔憂,見到地窖門開,正背負起父親緩緩向那處走去。
邵天宜陪在武就的身邊,武就本在昏迷,此刻卻好似受到光亮的刺激,腦袋劇烈的動彈着,似乎就要蘇醒。果然,沒過一會兒,武就便緩緩睜開了眼睛,地窖門口散發的橙黃柔光不如同陽光那般刺眼,武就只是微微眯了眯眼睛,很快便適應了光亮。適應光亮之後,他第一時間從地上躍起,四處查看起來,一見到躺在萬尚志身上的古致忠,頓時目光一僵。
“爹……”武就踉蹌地走到萬尚志身邊,噗通跪了下去,他看着面無血色的古致忠,不敢相信又不敢觸摸,眼神脆弱如同一個孩子。
萬尚志的目光暗了暗,開口安慰道:“武就兄,節哀。”聲音是他自己都不敢想像的嘶啞。
聽了這句話的武就終於忍不住了淚水,輕輕地撲在了古致忠的身上,好似一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爹!爹!”
老人的臉忽然又出現在洞口旁,他皺了皺眉頭,“不要大聲嚎叫,現在還很危險,你們快些上來。”目光落到古致忠身上,當時匆忙只以為是昏倒,此刻老人才發覺躺在萬尚志懷中的古致忠已經死去,他責問般的話語稍稍一滯,進而聲音柔和了些許,“為了救你們,大人冒了很大的風險,你們再磨蹭一分,所有人為你們承擔的風險都要大上一分,快些出來吧。”
費文華背着費尹走到繩梯旁,拽了拽繩梯試探了一下結實度,便抬頭道:“老人家,我這就背着父親上去,還請您接一把。”
“好說。”
費文華艱難地背負着費尹爬了上去,上方有一名廚師裝扮的漢子幫着他接過了費尹到上面,費文華累的喘息着又跳回了地窖,他看了一眼邵天宜,道:“邵兄、明月,你們先上去吧。”
二人點了點頭,一前一後的爬了上去。
費文華走到武就身邊,跟着跪倒在地,沉默了一會兒,他拍了拍伏倒哭着的古武就,說道:“武就哥,古伯伯已經去了,他生前最希望的就是平反當年的冤案,你這樣哭,古伯伯的靈魂恐怕不會安息,還要為你擔心呢。”
古武就抬起頭看向費文華,臉上鼻涕淚痕交雜,神情痛苦,“我不知道什麼冤案不冤案,我只知道因為這件事武能死了,我爹也死了。”
費文華神情暗淡了些,正是因為他,才導致了武能的重傷而後不愈而亡,也間接的加重了古伯伯的病情。此刻聽到古武就所言,他心中不由自責起來,情緒低落,“武就哥,你要怪就怪我吧,誰叫我當年偷懶不練武藝,以為有你和文成哥就能保護大家,我錯了,是我害死了武能和古伯伯,你要恨就恨我吧。”
古武就看向費文華,目光說不出的複雜。
萬尚志斂下眼,冷靜道:“現在不是討論誰的對錯,或者是哭喪的時候,古叔已經走了,哪怕是臨走前他都期盼着沉冤得雪的時刻。文華武就,古叔是想親眼看到沉冤得雪那一刻的來臨,如今他沒有機會了,難道你們也不能替他看看那一日嗎?”
古武就淚水不自覺的流淌,但顯然被這句話觸動,痴痴地看着萬尚志。
萬尚志繼續說道:“古叔已經走了,我們活着的人不能陷入悲傷。白將行好不容易才把我們從天牢裏面救了出去,難道我們要沉溺於悲傷之中,坐在這裏等着執事門再次找到我們,然後將我們重新關在天牢裏面才好嗎?你們難道不想替古叔完成他的遺願,難道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走出孤島,來到這闊大世界當中成長?”
古武就默了默,隨後他將臉上的污漬一把擦掉,隨後盡數仔細地抹在了身上,這才蹲着身子將古致忠抱到自己的懷裏,目光看着古致忠毫無血色的面容,他語氣中仍帶着哭腔,“爹,你好好休息,兒子會替古家平反當年冤案,兒子會將您的孫兒們和娘從孤島上接出來,讓咱古家兒孫見遍大好河山,讓咱古家重新在大陸上繁衍生息,重現當年的風采。”
說完,他看了一眼爬梯,向費文華道:“文華,幫我把你古伯伯放到我的背上,我背着他上去。”
“哎!”費文華眼圈通紅,應聲而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