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離去
燕慕觀又恢復到之前等人的狀況,只不過,這次陳遵發現章伯不再像原來那樣,不斷的收拾、清潔打掃燕慕觀,而是整天盤坐在正殿中,除了必要的活動,坐在那裏一動不動,卻不知再想什麼。
就這樣,日子過了一天又一天,緊接着是一個月又一月,陳遵竟然生出時間漫長的感覺,如不是觀中再也看不到尚父的身影,他會以為這些不過是一場夢。
或許,哪一天天亮了,自己睜眼,告訴尚父自己做了一個無比真實、無比漫長的夢,而夢不如現實中開心、高興。
“章伯?”
“嗯。”
“我們等了好久了吧?我們等了一、二、三次尚父出去又回來的時間了,不知道那人還會不會來。”陳遵盤着腿,頭微仰,看着前面同樣坐着的身影,期待着前面有聲音傳來。
“快了,快了。”還是同樣的回答,但陳遵感到很開心,彷彿這是他第一次問這樣的問題得到答案,而不是一百多次同樣問題的答案一般。
殿中再次陷入安靜,一老一小,兩人沉默地在殿中坐着,只不過老者像是木像一樣一動不動。而另一人卻東倒西歪地調整着身子,有時覺得腳壓得酸,便換個盤法,不多會兒,卻又感到不舒服,又換了回來。
“章伯?”
“嗯。”
“我們……不,我……我……我、想尚父了,嗯~。”陳遵說完這句話,拖了很長的鼻音,卻像下了莫大的決心。
良久兩人沉默無語
“尚父從沒離開這麼久過,所以我想他了。”看到章伯沒有回應,陳遵再次補充了一句。
“他,也想你了。”
聽到這句話,陳遵本來低下的頭迅速地抬了起來,聲音中透露着喜悅的情緒,出聲道:“真的么?!”
“嗯。”聲音雖然平淡,但是堅決。
陳遵聽到回到,眼睛開心地眯了起來,也不再詢問其他問題。
“總門令!燕慕山、燕慕觀接令!”
久違的聲音再次打破了燕慕山的沉默,陳遵這次已經知道應該如何處理,只不過,阿章的腿腳近些日子卻有些不便,因此,陳遵便攙扶阿章從正殿走到小院中。
當他們來到小院中,來人已經在院中等候,陳遵注意到依舊上次來的人,只不過,這一次並不是他一人,他身後還跟着另一人。
陳遵並未仔細看清另一人,便被阿章帶着躬身行禮。
“上令!允將燕慕山、燕慕觀陳尚庇護子孫——陳遵,入事務院學習。調風萬年駐守燕慕山,接任為燕慕觀觀主。餘人自行安排。”
“謹遵上令!”阿章和陳遵的聲音一同想起,只不過,阿章的聲音聽上去並不再是那樣的平淡,反而有些若有若無。
躬身行禮之後,阿章示意陳遵接過來使手中的令牌。同時出聲道:“上使,望允卑下處理後事。”
來人聽到這句話,眼神在阿章身上打量了良久,才開口嘆道:“唉~~去吧。”
“笨小子,扶章伯去山頂吧。”阿章微作行禮以示感謝,然後對陳遵說道。
陳遵能夠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卻不知為何會這樣,他依舊不能理解後事為何事。不過還是聽從了阿章的吩咐。
燕慕觀並未建在燕慕山的最高處,而是倚靠山頂,站在山頂對觀內小院一覽無餘,燕慕觀左側卻是懸崖峭壁,正門有台階一直繞山延伸到山腳下,右側卻是一條很短的小路延伸到山頂。
陳遵便是攙扶着阿章從這條小路,慢慢走向山頂。
“笨小子啊,你知道剛剛總門令是啥意思么?意思就是笨小子以後要去總門事務院學習啦,要離開燕慕山,去更大的地方了。”阿章一改沉默的態度,開始邊問邊答,提出問題,不等陳遵回答便繼續接下話。
“離開燕慕山害怕么?不要怕,離開是你尚父幫你安排好的,離開呢,就說明你長大了,你不需要尚父和章伯的看護了。”
“章伯老了,你看都走不動了,就不能跟着你了、照顧你了,章伯就留在這燕慕山了,你在外面就一個人了。”陳遵感覺到章伯的手越來越攥緊自己的胳膊。而他不知道該如何回應章伯的這些話,覺得是有什麼東西要離自己而去。
“笨小子,你是個凡人身份,觀主本以為只能把你調入總門附近,然後再去找人照應你,而總門看來照拂觀主的功勞,你進入事務院后,也能平平安安過一生。”
“前些天,給你的半塊玉,是你尚父留給你的東西,你便留好吧,或許,或許以後會有作用吧。”
“……”
阿章在走的這一段小路的過程中,一直在絮絮叨叨,彷彿是在對陳遵進行遠行前的叮囑,又彷彿是在自言自語,而陳遵也罕見的沒有問阿章任何事情。
他知道,他要去總門了。
他知道,他要一個人去總門了。
他知道,他要失去些什麼了。
他感覺他什麼都知道,但又感覺什麼整個人處在朦朦朧朧地狀態之中。
“看看,抬頭看看,看看這燕慕山,以後還不知道能不能看到了。”不知何時,兩人已經到達燕慕山山頂,阿章輕輕拍打着陳遵那低垂的腦袋說道。
阿章擺脫陳遵的攙扶,慢慢走向山頂那微微突起的平台。
“觀主啊,笨小子有安排了,以後也能平平安安地啦,你不用擔心了,至於我,我這老朽殘軀又能去哪兒呢,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樣的生活,不過,我很滿足,很滿足啊。”
“為什麼留在了燕慕山呢?卻是,我從觀主你身上,感覺到了,更高、高層……次的,牽……”
“章伯!!!”陳遵彷彿這時才反應過來,向在平台上坐着的阿章跑去。
而在距離阿章一步之遠的距離處,彷彿被什麼擋住一般,拼盡全力,卻依然難以靠近,難以觸摸。
陳遵現在是可以看清楚阿章臉上的每一處表情,他想要再次扯住章伯的衣服,想要再一次攥緊章伯的手臂,而那一步的距離是那樣的遙遠。
阿章臉上的表情表現的十分安詳,十分滿意,那種滿意如同獲得成就的含笑,也如同了卻心愿的淡然。
陳遵發現章伯的身影開始虛幻,開始閃爍一點又一點的光芒,這時彷彿又明白了什麼。
全身力氣被耗盡般,骨頭被抽調般,癱坐在地上,癱坐在阿章的身形前面。
阿章身上閃爍的光芒越來越亮,一閃一閃的也越來越頻繁,最終,承受不住一般,光芒開始散開,如蒲公英被風吹拂,散開漫天。
眼中再沒有章伯那熟悉的身影,只有開始飄散地點點金色光芒,向著整個燕慕山擴散而去,陳遵感到眼前開始模糊,喃喃自語:“為什麼……為什麼……”
“尚父,章伯,你們都走了,都走了,就留下笨小子一個人了啊。”
“以後就剩笨小子一個人了啊。”
“笨小子我想你們啊。”
“以後,以後……”陳遵努力地伸出手,想要努力抓住那些,開始飄散的點點金芒,“誰,還會叫我笨小子啊~”
這時,阻擋在陳遵身前的阻力也已經消失了,整個人邊傾倒在平台上。而點點金芒彷彿被清風吹起,飄蕩上升,慢慢地向空中盪去。
陳遵也注意到那些盪向遠處的金芒,翻身躺在平台上,不再試圖伸手去抓住、挽留那些金芒。
“啊~~~~~啊~~~~~~啊啊啊~~~~~~”
一聲又一聲的嘶吼聲響徹在燕慕山山頂,就像一頭受傷的幼獸,不,就是一頭受傷的幼獸在不斷的嘶吼着。
在陳遵的不斷嘶吼地聲音下,在他的臉頰上,一條條血管不時的閃過出來,浮現在皮膚表面,特殊的是,有時候能夠看到金色的絲線在血管中穿梭而過。
飄蕩地金色光點並未因為嘶吼聲而有絲毫停留,依舊慢慢地、晃悠悠地飄向天空,飄向了整個燕慕山。
不知何時,兩道身影遠遠的看着平台這一幕,又或許,這兩道身影一直都在,一直都看着這一幕。
兩人浮空站立,下方便是燕慕觀的小院。
“金色?”宣令的來使開口說道,聲音中有些疑惑。
“這個凡人不簡單啊,身上的秘密不一般啊,或者,這個凡人二字也要打個疑問。”另一人說道,“可惜了,不知道身上究竟隱藏着什麼,不過還好,還有這孩子……”
“我勸你不要將主意打到這孩子身上,其一,畢竟是總門庇佑的;其二,這凡人越不簡單秘密越大,其人也就越不簡單,你覺得他將這最後顯露在我們眼前,就什麼也沒有考慮么。”
“可惜啊~唉……”另一人如同放棄了什麼,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來使注視着金色的光點飄向整個燕慕山,說道:“這小小的燕慕山,小小的燕慕觀,三個人而已,已經兩個人表現出不凡,這個小孩子,會是一個簡單的凡人么?”
也不待另一人回答,便繼續說道:“是龍是虎,總會表現出來的,如是稟告總門便是,這種事情輪不到我一個小小的宣令使操心。”
“風兄,再會!”
也不知這宣令使利用什麼手法,裹起躺在平台上耗盡氣力的陳遵,向遠處飛去。
而在他飛向遠處的方向,隱約看到雲層中漂泊着一艘飛舟。
被稱作風兄的,留在原地的人,看着對方遠去的身影,喃喃自語,“不知,這樣的選擇,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