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殺人的人

第3章 殺人的人

蘇小河不說話。

他一旦說話,或許就攪入了莫名其妙的局勢里。

師父告誡他,走江湖,多聽,多看,少說,少管閑事。

還是師父了解他,知道他的性子。

但是,這次他很聽師父的話。

不過,另外四人誰都不說話。

胡老爺在發抖。

高瘦子盯着抬頭看天的人。

圓臉胖子防備着抬頭看天的人,又對蘇小河小心戒備。

這破敗之地彷彿沒有活人的氣息。

而那個剛剛進來抬頭看天的人呢?

他依然在看天。

他面向屋外的雨,依然揚起頭,抬着下巴,眼睛往遠處的天空看着,不似之前正想臉正對着天空。

他是一個偏愛看天的人。

他就這樣看着天,沒有發聲。

這算不算一種怪癖?

但這個怪癖讓胡老爺倍感壓力。

他額頭全濕了,不知是淋的雨水,還是緊張的汗水,無聲無息的推到了牆角,離抬頭看天的人遠遠的。

驀地,抬頭看天的人開口了:“二位真的不走?”

雖然開了口,但他只動了嘴,全神貫注的看天。

高瘦子面無表情的道:“你也不走嗎?”

抬頭看天的人反問道:“我為什麼要走?”

“我們為什麼要走?”圓臉胖子嘿嘿一笑,雖是笑了,只聞其聲,麵皮上一點笑意也無。

抬頭看天的人沒有說話,半晌才道:“我給了你們半柱香的時間,你們再不走,那我就要殺人了。”

殺字一出口,卻聽“砰”的一聲。

高瘦子嚇了一跳。

圓臉胖子一臉緊張。

他們二人沒有動手。

蘇小河置身事外,更不會動手。

抬頭看天的人也沒有動手。

其實根本無人動手。

胡老爺聽到“殺”字,嚇的雙腿一軟,坐倒在地。那聲響正是他發出的。

不過高瘦子和圓臉胖子卻覺得很沒有面子。

他二人的舉動在抬頭看天的人面前失了面子。

失面子是小,但是失了氣勢就不該。

高瘦子臉色很辣,冷聲道:“要殺便殺,你當我兄弟二人不存在嗎?”

抬頭看天的人沒有接他的話,卻問道:“你就是胡金福?”

胡老爺身子更加顫抖了,嘴唇哆哆嗦嗦的,哪裏還能回他。

“你不回答,我就當你是了。”抬頭看天的人都不去瞧他,既然沒有聽到回應,他就當胡老爺默認了。

圓臉胖子見高瘦子被無視,又嘿笑道:“尊駕可敢報上名號?”

“不必。”抬頭看天的人淡淡道。

高瘦子譏笑道:“尊駕連名號都不敢報?”

“不。”抬頭看天的人傲然道,“死人不用知道我的名號。”

高瘦子隱忍着怒意,道:“尊駕太小瞧了我兄弟二人,莫不是以為天下無敵了。”

蘇小河繃著臉,差點笑出來。

抬頭看天的人一直面朝外面,仰頭看着天,這高瘦子被如此無視,怒意橫生,卻只言語,不幹脆利落的動手。

高瘦子不動手,就是怕不敵。

他的確怕了。

一個人是不是敵手,從氣勢上就可窺見一二。

圓臉胖子不似高瘦子那樣緊張,但他時刻留意着蘇小河。

蘇小河覺得很冤,但他不能解釋。

不是有人說,解釋就是掩飾。

他要解釋,圓臉必然把他當做與抬頭看天的人一起的了。

簡而言之,就是同夥。

蘇小河雖然喜歡多管閑事,但絕不會喜歡被捲入莫名其妙的仇殺里。

他還有要事需辦,不希望捲入別的事中。

抬頭看天的人不再言語,全神貫注的仰頭看着天。

高瘦子看向圓臉胖子。

圓臉胖子微微搖頭,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同時,他的眼睛有往蘇小河處一斜。

蘇小河手裏被布包裹着的那柄劍,早就落入了他的眼中。即使蘇小河看起來挺寒酸,人畜無害,圓臉胖子依然沒有放鬆警惕。

而如今又有強敵在側,他不得不小心謹慎。

他和高瘦子人稱“匪夷所思”。

圓臉胖子是李匪夷。

高瘦子是何所思。

此次他們兩人受胡金福重金所聘,護衛胡老爺的周全。

三日前,有人買通殺手取胡金福性命,並且提前通知了胡金福,就是讓他在惶惶不可終日裏一命嗚呼。

胡金福自然不會坐以待斃,便請“匪夷所思”護衛他的安全。

李匪夷,或者何所思,二人都不算一流高手,勉強算得上高手。但兩人聯合,足以應付一個一流高手。

胡金福早就得到了消息,此次取他性命的便是“一語成讖”。

“一語成讖”殺人從不失手,便有了“一語成讖”的名號。但具體名諱,無人得知。

他得知了殺手的身份,再去請人護衛,也就知道請什麼樣的高手。

“匪夷所思”就是他所能請來的高手。

原本他可以請武功高於“匪夷所思”的高手,也許是來不及,只請了“匪夷所思”。

所以,當他避雨時,看到此處避雨的蘇小河,心中就有了警惕。

但李匪夷心中篤定無事,他才敢跟着進來。

當抬頭看天的人施施然而來時,胡金福立即感覺到,這人就是“一語成讖”,來取他性命的人。

蘇小河興趣盎然的注視着抬頭看天的人。

他本就置身事外,只是巧合而已,才處於局中,自然有興趣盎然的閒情逸緻。

抬頭看天的人對胡金福而言,是殺手。

一個殺他的殺手。

一個殺人的人。

他瑟瑟發抖。

“匪夷所思”之前並不覺得“一語成讖”有何厲害之處。

但剛這個殺人的人氣勢上一直壓迫着他二人,何所思心裏就沒了低,李匪夷反而還能鎮定。

這是一個傲氣的殺手。

一個從未失手的殺手,有傲氣的本錢和本事。

“匪夷所思”如果退讓,眼睜睜的看着他殺了胡金福,明日在江湖上就會人人得而誅之。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能不能消災是一回事,但視而不見,臨陣退縮,就是另外一回事。

“匪夷所思”強行而上,殺人的人殺了胡金福之前必須殺了他們。

誰殺誰。

誰能殺誰。

誰能殺得了誰。

“匪夷所思”避無可避,退無可退。

原本想殺了令人聞之色變的“一語成讖”,在江湖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卻不想讓自己處於如此危險的境地。

死是可怕的。

比死更可怕的當然也有。

人人得而誅之更可怕。

死的會更可怕。

“匪夷所思”如今的重中之重不是護衛胡金福,而是事關自身生死。

“匪夷所思”生,胡金福生。

“匪夷所思”死,胡金福必死。

但殺人的人不動手,“匪夷所思”也不會動手。

“匪夷所思”在等。

等什麼?

也許只有“匪夷所思”二人知道。

“時辰已到。”殺人的人突然道。

他不想再等了。

他本不必等。

不過,當他掃了角落裏的蘇小河一眼,選擇等半柱香。

他看得出蘇小河手裏的被布包裹的劍。

他無視蘇小河的寒酸。

他注意到了蘇小河的淡然。

一個隨身帶劍的,一定是一個江湖中人。

一個江湖中遇到殺手殺人,而不躲避,必然是一個有所依仗的人。

殺人的人從不輕視有所依仗的人。

況且,方才兩人已經有了一面之緣。如果是敵人,不必在如此巧合的地方相遇。

但他謹慎。

所以,他等了半柱香,只是在確定一件事。

蘇小河究竟是敵人,還是萍水相逢的人。

此間,蘇小河身上的氣息沒有一絲異動,反而當何所思怒意橫生,卻又不敢對他動手時,蘇小河忍不住想笑。

李匪夷沒有感覺到蘇小河方才想笑,何所思夜毫無覺察。

但他瞞不過殺人的人。

殺人的人一直很敏銳。

敏銳的人才能殺人,而不是為人所殺。

更加銳敏的人,一定會殺了不如自己敏銳的人。

殺人的人此時覺得蘇小河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人。

時辰到了,他首先提示對方。

殺人的人習慣殺人之前提醒對方。

這也是給“匪夷所思”最後的機會。

“匪夷所思”無事這機會,無動於衷。

殺人的人話音未落,李匪夷與何所思對視一眼。

殺人的人閑庭信步的走向胡金福,何所思阻攔了他的去路。

李匪夷所思與何所思同時出手。

李匪夷身影矮胖,但身手極快,與他肥胖的身影完全不同。

他的手比他的人更快。

手也是白嫩嫩,胖胖的手。

他的手很肉,很柔。

但胖胖的很肉,很柔的手,可以輕易捏碎一塊石頭。

無人敢無視這樣的一雙的手。

他的手如果沾到殺人的人的後背,殺人的人只怕會被他打穿。

而何所思看似高高瘦瘦,舉手投足之間力達千鈞,與他柔弱的身影形成明顯的反差。

他的手枯瘦如柴,好像只有骨頭,沒有肉。

但他的手很硬,五指可以輕易刺穿厚厚的牆壁,就想刺穿一塊豆腐。

如果是人的胸膛,就像穿透一張紙一般隨意。

殺人的人隨手揚起了手。

他向後揚起一隻手,碰到了李匪夷的手,只聽“咔嚓”一聲,那很肉很柔的手更柔了。

柔如棉花。

李匪夷的手骨盡皆粉碎。

殺人的人同時撞向了何所思,力達千鈞的何所思被他撞的後退,站立不住。

何所思立即刺出了鐵刺一般的手。

殺人的人只出了兩根手指。

蘇小河靠着牆壁,眯着眼,低聲自語:“指?劍?”

他話音剛起,何所思身上冷汗直冒。

他刺向殺人的人的手還沒有碰到對方,對方的雙指已經刺穿了他的肩膀。

剎那之間,李匪夷右手手骨粉碎,何所思肩頭留下一個血洞。

“我給過你們半柱香。”殺人的人淡淡的道。

何所思臉色一變,額頭冒出一個血洞。

蘇小河看的分明,殺人的人雙指在他說話就已經刺了出去,而且指尖並未觸及何所思的額頭。

但他的指尖破空,穿透了何所思的額頭。

“我殺了你——”李匪夷嘶聲尖嘯。

驀地,那聲音戛然而止。

蘇小河看到他的后心一串血水飛出,殺人的人只是揚了一下雙指,破空的指勁就刺穿了李匪夷的胸膛。

殺人的人臉色沒有一點變化,似乎對殺人習以為常,就像對吃飯睡覺一樣習以為常。

胡金福哆哆嗦嗦的說不出一個字,伸出手指着殺人的人亡魂大冒。

蘇小河覺得這人很可憐。

李匪夷與何所思也有些可憐,但為了保護胡金福,面對強敵死戰不退,值得敬佩。

而胡金福臨死前卻要面臨如此的煎熬,真的有些可憐了。

“你為什麼一定要殺人呢?”

蘇小河不由自主的一張口,就知道自己還是沒改掉那個毛病,師父雖然千叮萬囑,他記在心裏,卻沒有聽從。

“你想救他?”殺人的人轉過頭,冰冷的眼神落在他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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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劍一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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