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危情午宴(三)上
蒼茫雲海,放眼望去儘是紅牆綠瓦。
“他走了。”
“我知道。”九妹收回遠眺的目光,轉身面對李逸尋。
李逸尋淡淡道:“我有時候覺得,或許做一個普通的女子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看了看九妹又道:“你選擇了最難走的一條路,不後悔嗎?”
九妹淡淡一笑,“既然選擇了,何談後悔不後悔呢?”
是啊,既然已經選擇,何談後悔與否?李逸尋望着紅綠斑駁的宮牆,半晌道:“陳二娘已死,這條線索斷了。”
九妹點頭:“或許,現在唯一的線索就是郡主的身邊人。”
“你懷疑她的貼身丫鬟僕婦?”
“只是貼身丫鬟。”九妹肯定道,“我需要她的一切背景。”
李逸尋笑笑,“看來你已經想的很通透了。”
她沒有回答,而是又轉頭看着遠處,但唇上已染上了一層笑意。
。。。。。。
靜夜鴉啼,月色慘淡。
一隻螢蟲在黑夜中飛舞,尾部發出淡淡的綠光。
汴梁驛館一間廂房內,一支瑩綠的簪子發出淡淡的幽光,一個身穿翠色衣衫的女子坐在梳妝鏡前,緩緩將簪子插上烏黑的髮髻。簪子插好后,她轉頭賞了賞,唇邊升起一絲淺笑。
午夜已過,約定的時刻就要來臨。
後院的涼亭里靜靜地點着一盞風燈,燈火微弱,在風中飄搖不定,好似一隻在火中掙扎的蛾子。
一團黑影慢慢進入了燈火之中,它全身上下被黑色的斗篷包裹着,只有一張白慘慘的面孔露在外面。鴉啼不知何時已經停止,只有風聲輕輕掃過葉片的聲音。
如果靜默不過一個彈指的光景,很快翠綠的衣衫出現在了後院中。那黑影看見她動了動,女子看見要等的人,看似十分興奮,快步迎了上去。
“都準備好了嗎?”黑影沉聲問道。
女子拍了拍隨身的包袱,輕輕靠在了黑影肩頭。黑影似乎有些不耐煩,催促道:“時間不早,這就走吧。”
女子點了點頭,隨着黑影走下涼亭,往院中走去。剛走到院中,黑影卻停下不走了,“什麼動靜?”他沉聲問道。
女子屏息聽了聽,回過頭去剛要說些什麼,突然黑影猝不及防的退了那女子一把,只聽一聲慘叫,幽深的井水悶聲起了一陣漣漪。黑影看看月光,慘白慘白,他收了收斗篷,帶着包袱,揚長而去。
李逸尋見到秋紅的屍體是在清晨。那時他剛要吃早飯,差役來報沁怡郡主身邊的丫鬟秋紅死了,屍體是在井裏發現的。
他早飯沒顧上吃,就匆匆趕往了現場。仵作沒有在秋紅身上發現傷痕,推斷可能是地面濕滑,不小心掉了進去,又因是晚上,所以大家沒有聽見求救聲,以至於秋紅當場溺亡。
李逸尋查看了屍體跟死者的住處后,很快否定了這種說法。他指出,本案有兩個疑點,首先一個妙齡女子為何深夜會出現在驛館的後院中,如果是如廁,茅房並不在後院中。其次,死者的房間裏整整齊齊,衣服手勢卻四散在一旁,這顯然不符合情理。那麼,這隻有一種解釋,衣服首飾是兇手在死者死後才送來房間的。可能是由於時間倉促,兇手來不及疊放整齊,也有可能是兇手自作聰明,故意將東西弄亂,造成一種晚間休息的假象。
為了證實自己的推斷,他找來平日裏跟秋紅相熟的丫鬟僕婦詢問。果不其然,那些人丫鬟僕婦告訴他,秋紅平日裏的確是個整潔乾淨的姑娘,房間裏從來都收拾的井井有條,即便來了驛館暫住也是如此。可秋紅剛來此地,人生地不熟,誰會想要害她呢?這點李逸尋還一時摸不到頭緒。只得下令將屍首暫時搬回大理寺,待進一步勘驗。
屍體運回大理寺后,九妹對秋紅的屍體進行了眼看,她提出一個觀點,即秋紅是被她自己的情人殺害的。
“何以見得?”李逸尋不是沒往這上面考慮,但據與秋紅相熟的丫鬟說,秋紅並沒有喜歡的人。
九妹指了指面前已經有些腫脹的屍體,說道:“第一妝容不對。我見過沁怡郡主身邊貼身丫鬟的妝容,她們裙衫顏色都偏柔和,像這種翠綠的綢衫,顏色太過顯眼,身為丫鬟僕婦是絕不會選的。”說著她又指了指秋紅的髮髻,“你瞧她的髮髻,這種盤繞式的絕不是丫鬟們平日裏挽的,還有這根瑩綠的簪子。據我說知,在咱們大宋,一般丫鬟僕婦的月錢是兩吊錢,等級稍高一些的也只不過是三吊錢而已。你瞧這簪子,做工細緻精巧,用的還是上好的和田玉,一個丫鬟能戴的起嗎?”
李逸尋聽她說完,點頭道:“你這隻說了第一點,其他的呢?”
九妹看了看他,沉重道:“秋紅懷孕了。”
“什麼?”
“我剛才按過她的肚腹,有硬塊。我雖不敢十分確定,但至少有三個月身孕。”九妹將屍體輕輕蓋上。
從停屍房出來,兩人都沒有說話,直到走了很長一段路,李逸尋才道:“也就是說,這個男子利用秋紅在王府的身份實施了謀害郡主的計劃?可一個足不出戶,又是新來汴梁的侍女,怎麼會認識這樣的人呢?”
九妹輕輕撥開擋住視線的樹葉,停步道:“你沒有認真聽我說。”
“怎麼?”
“秋紅懷孕已有三月有餘,這說明她在來汴梁之前就認識了此人。我在想,這個人很可能就是混在郡主隨行隊伍中的人員。”
“從襄陽王府到汴梁最慢也要兩三個月的路程。。。莫非?”李逸尋眼睛亮了亮,看向九妹。
九妹點頭:“我們只需查查近三個月內襄陽王府的隨行人員名單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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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來已經過了兩日,再有一日,九妹跟流心約定的日期就要到了。
但自從回汴梁以來,案子進展的並不順利,九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準時赴約。這幾日天氣變得更熱了,九妹不敢踏出大理寺,只能在後院的一處樹蔭下納涼。
這時,李逸尋大踏步走了進來,“有消息了。”他整個人顯得神采奕奕,一掃前幾日的頹喪。
“如何?”
“我派人查閱了近三個月來從襄陽王府來的隨行人員,發現有一姓王的馬夫有重大嫌疑。”
這姓王的馬夫名叫懷慶,是郡主在半道上遇到的。那日,沁怡郡主的車駕在一間客棧歇息,可不知什麼原因,第二日所有的馬突然生了病,走不了路了。郡主身邊的老家人趕緊去向店主打問附近是否有能治獸病的人。店主想了想說,附近有個叫王懷慶的人對此相熟,於是郡主立馬差人去請。沒曾想,這王懷慶還真有些本事,只給馬餵了些藥粉,馬立刻就恢復了精神。之後,沁怡郡主見這人得力,怕路上馬又出什麼問題,便順手雇了王懷慶,讓一路跟着,一直來了汴梁。
“王懷慶此時在何處?”九妹問。
“三日前已經辭工回鄉了。”
“三日前?”那不是秋紅死前不久之事?九妹想了想道:“你覺得此人是否已經出了汴梁?”
“不好說。”李逸尋道,“不過,我已經讓人畫了畫像去全城通緝此人,如果他沒出汴梁,想來定會有迴音的。”
兩人一路說著話,一面往回走,等走到九妹暫住的書樓門口時,文書崔苗匆匆趕來說,王懷慶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