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縣衙魅影(四)
日高人渴,九妹與莫雨已然跟了蕭有道他們半個時辰,腿都快走斷了。可蕭有道跟他那位紅顏知己倒好,一路上談談說說,信步而走,這哪裏像是來查案的,分明就是來談情說愛的嘛。
莫雨見公子那副得意洋洋,談笑自若的樣子,臉色鐵青,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誰家雇來的打手。
九妹看不下去,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道:“放輕鬆。有你跟着,你家公子跑不了。即便他真跟那月華姑娘好,也沒什麼。表哥都二十歲了,遲早也是要討媳婦兒的,如今就當練練手好了,省得他來日被女人騙。”
莫雨跺了跺腳,氣哼哼道:“那怎麼成?公子臨上任時,夫人特地囑咐我要好生看着公子,不要讓他結交狐朋狗友。”
“可那月華姑娘看着也不像狐朋狗黨。”九妹喃喃道。
莫雨語塞,臉憋了通紅,忽然義正言辭道:“可她身處賤籍,是個風塵女子。夫人說了,這些女子都是伐腑毒藥,自古跟着這些人傾家蕩產,身敗名裂的大有人在。小的可不能讓公子如此執迷不悟下去。”說罷加快步子又往前趕了幾步。
望着莫雨那決然瘦弱的身影,九妹不禁莞爾。莫雨對月華的態度雖偏激了些,但大抵還是不錯的。像月華這樣整日與販夫走卒,名門豪富周旋的女子,行事都有其目的。即有所求,言語也就不盡不實,暗中設套逼人入瓠,那簡直就是易如反掌。可她這位天真的表兄卻為色所迷,不辨真偽,毅然拋卻一片真心,的確是個隱憂。
想到此處,九妹眉眼微擰,追上莫雨交給他一個煙銃,囑咐他到了地方就發信號。莫雨詫異,問她是不是有什麼事。九妹推說自己肚子疼,便一溜煙兒沒影了。
莫雨也不知九妹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想追上去問個明白,又擔心公子給人家設套,只得拿了煙銃繼續悄悄的跟在蕭有道身後。
蕭有道今日得有月華相伴,什麼找證據查案,早就跑到了九霄雲外。這一路上,他都在跟月華談詩論文。月華雖出身娼籍,但卻是個雅妓。翠華樓的老闆見她資質好,一心要將其培養成一棵搖錢樹,曾不惜重金憑請名師前來授書,所以月華詩文都作的極好。蕭有道自從來了平樂之後,就一直有種鬱郁不得志之感,特別是那日跟婁老爺那班附庸風雅的假文士歡宴之後,更是有種眾人皆醉我獨醒的失意之感。如今聽月華將詩文講的頭頭是道,又能洞悉他心內的孤寂,更加將眼前的女子當做了自己此生的唯一知己。
“月華姑娘蕙質蘭心,蕭某人今生能遇到你也是前世的福分所致。只可惜遇上佳人卻這樣遲。”蕭有道瞟了月華一眼,突然想到此女此時心中還有另外一個男子,不禁有些悵然。
月華如何聽不懂他話里的意思?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她心中既已有了一人,自然就容不下其他人了。
午後,人寂,街上除了躲在涼處歇晌的一兩個人外,只留下被炎日炙烤的黃土街道。
蕭、月二人各懷愁思,不覺間又走出了老遠,直到拐到一處偏窄小路上,月華這才停下了步子,指着左近一處宅子說到了。
蕭有道驀然抬頭,果然見一處外觀不甚齊整的宅院出現在眼前。
......
灰藍的天空劃過一抹淡色紅煙,很快街角一個青衣女子翩然而來。
“表姑娘,您去哪兒了?小的還以為你不來了。”莫雨待九妹走進,悄聲埋怨道。
九妹笑而不答,“你家公子跟月華姑娘呢?”
莫雨朝院子裏努了努嘴,“進去好半天了,也不知在裏面幹什麼?還不出來。”
“自然是大事了。”九妹詭秘一笑,眼光四下里亂掃,像是尋些什麼。
“找什麼?丟東西了?”莫雨眼睛也不由自主的隨着九妹亂轉。
九妹一瞥眼間,見角落裏一堆竹竿,抄起來掂了掂,搖了搖頭,“太輕!”話落,又順手在竿子裏撥了撥。
莫雨奇怪,問她到底做什麼。九妹轉頭笑了笑,“自然是要找件趁手的兵器了。”
“趁手的兵器?”莫雨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咱們又不打架,找兵器做什麼?”
“誰說不打架了?”九妹說著,抄起了一根看着還算粗壯的木棍,順手掂了掂,點頭道:“這回成了。你要不要也來一根,興許待會兒用得着。”
九妹這話說的前言不搭后語,莫雨怔怔的瞧了九妹一眼,正待說些什麼。忽然,院子裏傳出重物倒地的轟鳴聲以及叫喊聲。
莫雨聽出那是他家公子的聲音,二話不說沖了進去,待進去一瞧,竟見一個蒙面人手持鋼刀追着蕭有道跟月華砍。莫雨愣了一下,隨即醒悟,順手抄起立在門邊的一個沒了毛的掃把就沖了上去。
掃把對鋼刀,這不是以卵擊石嗎?很快,只聽砰砰幾聲脆響,那禿掃把就給刀削的只剩一根杆子了。
“公子快跑!”莫雨扔了掃把棍,就朝那蒙面人衝過去,試圖犧牲自己,拖延時刻,好救公子脫險。
但那人兇悍異常,還未等莫雨撲過去,便一腳將其瞪了個四腳朝天。刀柄一橫,直衝蕭、月二人削去。蕭有道將身邊的女子一把推開,兩眼一閉,打算做英雄。
但他這英雄到底沒做成。關鍵時刻,只聽有人喊道:“表哥,低頭!”蕭有道聞聲將頭一伏,嗖的一聲,一根短棒掃過頭皮像那蒙面人砸去。蒙面人橫過刀背一檔,只聞咔的一聲,木棒斷成了兩截。但這片刻的時間已夠蕭有道跟月華逃生了。
“表哥,快去叫人來!”九妹趁着蒙面人劈木棒的間隙,將蕭、月二人拉到了院子裏,催他二人快去找人。
“你怎麼辦?還有莫雨!”蕭有道撇了屋中一眼,莫雨俯身躺在地上,不知是死是活。
說話間,蒙面人已縱身躍了出來,九妹只覺面前一涼,一道銀光劈空而至。
“別廢話!快走!”九妹大喊一聲,翻身避過刀鋒,抽出腰間匕首,一招百步銀紅,雨點般連攻數招。
蕭有道見勢危急,急忙拉着早已嚇傻的月華出去找人。
但來人的目標顯然是蕭有道他們,他虛晃一招,用掌力將九妹逼開,幾個起落躍出了門外。
九妹腿傷未愈,又給那人的掌力震破了虎口,也顧不得疼痛,急忙追了出去。但出去之時,那人已沒了蹤影。她擔心蕭有道出事,一瘸一拐的順着巷子又追出幾箭之地。
這城南街道縱橫交錯,九妹不熟悉地形,很快便迷了方向。她又轉過幾條巷子,奈何這些巷道都長的極其相似,九妹繞來繞去,也未繞出去。正想着找個人來問問路,卻不料穿過一條僻巷子時,忽然後背一涼,跟着兵器破空之聲擦耳而來。
九妹但覺頭皮一寒,一抹寒光如風斬來。但來人出手好快,待她反應過來,已然遲了。
......
噗!巷子裏傳來兵器入肉之聲,霎時間空氣中充滿血腥之氣。
九妹回過頭,正巧見那蒙面人睜着一雙怪眼,倒在自己身前。
“你。。。”強烈的疼痛感從小腿傳來,九妹眼前花了花,一張陌生的面孔出現在眼前。
“你沒事吧?”
九妹定了定神,那人的面目更加清晰的映入眼帘。
那是一個年輕男子,一白衣,眼如流星,面容硬朗英挺,此時正手持長劍立在九妹面前。
“你沒事吧?”那人看了她一眼,冷冷道。
九妹搖頭,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匕首。眼前這人面如嚴霜,渾身殺氣,為何會殺了這個蒙面人呢?莫非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白衣人似乎看出了九妹眼中的防備,盯了地下之人一眼,收起長劍,容色也漸漸和緩,說道:“姑娘莫怕。在下並非匪類。”
九妹不知他這話是真是假,拱手一禮,定定道:“多謝兄台救命之恩,不知兄台如何稱呼?”
“好說!”來人道,“在下姓白,白玉堂!不知姑娘怎麼稱呼?”
白玉堂?九妹覺得這名字好生熟悉,忽然想起,三年前因展昭被聖上封為御貓,而大鬧皇宮的那個什麼錦毛鼠好像就是叫白玉堂。
“小女子。。。阿九。。。閣下,莫非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錦毛鼠白玉堂?”九妹不動聲色問道。
白玉堂沒說話,九妹當他是默認。
“姑娘可是受傷了?你住在這附近嗎?”白玉堂話鋒一轉,問九妹道。
九妹一低頭,才發現不知何時,小腿上已滲出了一片血紅。
“多謝兄台好意,我自己可以走。後會有期!”九妹剛要逞英雄,想着瀟洒的離去,不料腳下一軟,瞬間摔了個狗吃屎。
“姑娘。。。”白玉堂皺了皺眉,上前將九妹扶了起來。
“。。。沒事,沒事!”
九妹雖沒什麼太深的官盜成見,但想到來人跟開封府結過梁子,又聽聞白玉堂這人脾氣不怎麼好,怕時日一久,給他看出身份,心想還是速速離去為妙。於是,再次謝絕了白玉堂的好意。
但白玉堂這人似乎有那麼點小固執,他見九妹逞能,二話不說,扛麻袋似的扛起九妹就走。
九妹大驚:“喂,你做什麼?快放開我!”
白玉堂笑道:“阿九姑娘不必慌張。在下沒有惡意,只是瞧着姑娘行動不便。故而想送你一程罷了。”停了停又道:“不知姑娘家住何處?你要不說,就別想下來了。”
這人有毛病吧。九妹剛想說話,就聽不遠處有人喊她。
“表妹。。。你。你是誰?快放下我表妹!”蕭有道見九妹給一個年輕男人扛着,以為她遭遇了危險,厲聲朝那人喝道。又轉身道:“來人!快把這個歹徒給我拿下!”
蕭有道只顧表威風,早已忘了,自己身後的不是什麼武功高強之人,而是一群聞訊趕來,拿着掃把、擀麵杖的平常百姓。那些百姓見面前這人手執刀劍,似是個會武功之人,都不敢冒然上前。
“你們還愣着做什麼?我可是本縣縣令,你們連本官的話都不聽了嗎?”蕭有道見那群人不敢上前,呵斥道。
那些人人發了一生喊,就要衝上來。
九妹知那白玉堂並非什麼善類,怕他將這些人給傷了,忙道:“別打,別打!表哥,是這位公子救了我。”
白玉堂輕蔑的瞟了蕭有道一眼,將九妹輕輕放下,問道:“這人你認識?”
“你說什麼?這人。。。這人救了你?”蕭有道詫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