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走屍之謎(六)
這世上有很多事你是無法提前預料的,所以有人說人活在世上往往是靠運氣。因為如果你要是運氣不佳的話,即便不做什麼,喝水也會被噎死。
這話咋聽起來像是笑話,但某些時候卻又是真諦。
屍首會行走,還會殺人,這在以前,包九妹一定認為那是鬼扯。人乃精氣凝結,氣聚人生,氣散人死,可以說人活着全靠一口氣。所以,一旦氣散,肉體不過就是一堆腐肉,如何還能殺人呢?
可它確實發生了?聽着田小姐失魂落魄,痛哭流涕的講述自己可怕的遭遇,九妹第一次感到深深的疑惑。
今夜丑時,田小姐本來已經就寢,可睡到中夜突然聽見門外有動靜。她起初以為是野貓夜裏來覓食,也沒太在意。誰想,那聲音漸漸靠近,後來進到了屋裏。
“翠珠?翠珠是你嗎?”田小姐扯着嗓子問道。
沒有回應,只有什麼東西帶過地板之上的嘶嘶之上鑽入耳中。
深更半夜會是誰?田小姐背上出了一陣冷汗,但她膽子還算大,順手抄起床櫃旁的花盆向那聲音來處靠近。可等她看到眼前的景象時,感覺自己的血色瞬間就凝住了。她竟親眼目睹父親的屍首向她走來,那屍首手裏還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屋子裏凝了一瞬,之後便傳出花盆打碎的嘩啦聲跟女子的尖叫聲。
丫鬟翠珠就睡在卧房隔壁的值夜房中,她聽到小姐房中有動靜,急忙趕了過來,甚至連鞋都沒來得及穿。但當她進屋后,也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只瞧小姐披頭散髮的趴在地上,一個披頭散髮的死屍正一手揪住小姐的頭髮,一手將刀遞過去,要割小姐的脖子。那時的田芷玉已經沒有了半分掙扎之力,驚恐早就抽幹了她全身的力氣,此刻她只能趴在地上大口喘氣,好似馬上就會暈厥。
翠珠雖被震住,但好在它馬上恢復了神志,趕在死屍就要下刀之時推開了它,將田小姐拉到了一邊。但那死屍又撲了過來,翠珠救主心切,竟生生的挨了一刀,暈倒在地。後來,好在府里的人及時趕來,才救下田小姐,但他們到的時候,死屍已經不在了。管家根據小姐斷斷續續的描述立刻知道發生了什麼,他帶人到了靈堂,竟發現一個驚人的事實,田老爺的屍體不見了。
這恐怕是今晚最讓人震驚的事了。管家嗅出事情的嚴重性,急忙去縣裏請縣官老爺,又派人去叫了蕭有道他們。
此刻眾人都聚集在田家丟了屍首的靈堂之上,對剛才發生的事竊竊私語。
“這一定是惡鬼附在老爺身上殺人!”
“要我說,肯定是老爺死的冤枉,回來報仇的。”
“你們都是外行。我可聽說,人死了之後,魂離體,但魄卻還在。那魄最是兇惡,最喜歡吸活人的陽氣。。。”
眾人七嘴八舌一陣議論。末了,只聽陳大人喝道:“安靜!不要胡說八道!”
眾人見縣官老爺發了話,這才閉了嘴。
陳大人聽完當事人田小姐的哭訴,皺了皺眉問道:“你真的瞧見那是田老爺嗎?”
田小姐似乎對他的問話很生氣,冷冷道:“大人,難道小女連自己的父親都不認得嗎?”
陳大人一怔,趕緊道:“也對。”說罷轉頭問在一旁打瞌睡的蕭有道,“蕭大人覺得呢?”
蕭有道困的要命,哪裏聽見縣官問他什麼,只點頭喃喃道:“對,極對,極對!”
陳大人忙問道:“什麼極對?”
九妹看不下去,趕緊打圓場道:“蕭大人的意思是,田小姐的話極對。是吧,大人?”狠狠掐了蕭有道幾下。
蕭有道吃痛,立馬清醒,抬頭莫名其妙的瞧了九妹一眼,見九妹給自己使眼色,終於想起來自己是來幹什麼的,忙說道:“正是。正是!”
陳大人見蕭有道這個樣子,也不好再說什麼,又轉頭問了田小姐幾個不知所謂的問題。
九妹插口道:“當時田老爺進來之時,你還聽到什麼動靜嗎?”
田小姐搖頭說沒有,“不過,好似聞到一股子水藻的味道。”
水藻的味道?九妹眼睛一亮,顯然對這條線索頗感興趣,又道:“還有呢?我們都知道人死了十二個時辰之後,身體變僵硬了。況且,田老爺已經死了五六天了,小姐可有覺得那死屍有什麼不對勁兒嗎?”
田小姐想了想道:“那身體似乎並不僵硬,而且我靠上它之時,竟還發現他的前胸很柔軟。”
九妹哦了一聲,覺得這又是一個十分有趣的線索。
陳縣令聽得雲裏霧裏,末了插口道:“難道說田老爺沒死?他當真是回來報仇的?”
“未必!”九妹想了想對陳縣令說,“陳大人,您可否讓幾個衙役去後院的池子裏淘一淘,看是否會發現什麼東西?”
“你是說後院的池子?”陳縣令瞧了九妹一眼,覺得她這個要求有些莫名其妙。但見九妹一臉鄭重不像是開玩笑的樣子,便吩咐幾個衙役去後院淘池子。
此時,天已蒙蒙亮了,九妹他們辛苦了一夜,自去補覺。
......
九妹這一覺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正好趕在午飯前醒來。
這日是個大晴天,陽光燦爛,連田府里的晦氣都好像被一掃而空。
她收拾了一下,剛踏出門,就瞧見一個中年婦人端着一個食盒往田小姐卧房去。九妹心念一動,問他去做什麼。
那僕婦說給小姐送安神的葯湯去。九妹打開蓋子瞧了瞧,見沒什麼異樣,笑道:“昨夜這一鬧,你家小姐可大好了?翠珠姑娘沒事了吧?”
那僕婦笑回說:“多謝姑娘掛懷。小姐只是受了驚嚇已經沒事了。只是翠珠姑娘還不大好,夫人已請大夫來瞧過了,說是傷的不重,修養一段就好了。”
九妹道:“你家夫人真不錯,對下人也這般體恤。”
僕婦道:“誰說不是呢。夫人雖平日裏待下嚴厲,但也從未虧待過咱們。這次翠珠那丫頭救了小姐,夫人感激的跟什麼似的,直拉着她的手道謝,說要不是多虧有她,自己的孩兒就被害死了。我就說嘛,雖說小姐跟夫人的關係不好,但畢竟是兩母女情深,有什麼隔夜仇?這不,夫人親自寫了方子,讓廚房熬了兩個時辰才熬好的安神葯湯,可見夫人對小姐和公子是一樣的。”
大概是上了年紀的關係,僕婦嘮嘮叨叨,九妹眼波閃了閃,趁勢道:“你家夫人還會開方子?”
“可不是?夫人有位叔祖會醫術,夫人還在娘家之時跟那位叔祖學了些。”
九妹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夫人還真是博學。”說罷又問道:“夫人跟小姐是親生母女,怎會關係不睦呢?”
僕婦告訴她,田小姐一出生就體弱多病,夫人怕養不活,所以特地在廟裏給女兒供了個長生排位。可那廟裏的姑子說,田小姐是天煞孤星,克父克母。
“所以呀,老爺跟夫人就一直將小姐寄養在廟裏。後來,小姐大了,也到了出嫁的年紀,這才接了回來。大概是離的太久,再加上小姐性子又孤僻的很,跟夫人和老爺的關係一直不好。”僕婦說,“後來,更是因為少爺的事吵了幾場,說老爺夫人偏心。要我說呀,都是父母身上掉下來的肉,咋會不一樣?”說著嘆了口氣。
九妹又跟她閑聊了幾句才放她走了。
......
僕婦走後,九妹也沒心情吃飯了,乾脆到院子裏走走。她剛轉過迴廊就迎面碰上了田家的管家,管家滿頭大汗,氣喘吁吁的告訴她,剛才在池子裏發現了垂柳的屍體。
“那田老爺的屍體呢、有沒有找到?”九妹問。
管家搖頭說沒有,只有垂柳一人的屍體。如今屍體已送到了柴房裏,陳大人他們都過去了。九妹聽罷也跟着管家來了柴房。
她剛進門,陳大人就興沖沖的誇她說:“包姑娘真是神人。昨兒你說到池子裏瞧瞧,下官還不信吶。可沒成想,竟找到了垂柳的屍體,看來這案子還要多仰仗姑娘你呢。”
瞧着陳縣令一臉的諂媚相,九妹的胃裏狠命的抽了抽,她也懶得跟縣令多話,轉身問仵作垂柳的死因。
仵作告訴她,是溺水而亡。身上沒有傷痕,想必是偶然失足落水而亡。
未必!九妹可不認為天下有這麼巧的事,剛殺了人,嫌疑人就失足落水,難道報應來得當真這麼快嗎?九妹摸了摸下巴,邊查看屍體邊問了仵作幾個問題,這才罷休。
她回到客房已經過了未時,蕭有道不在,連柴玉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九妹覺得腹飢餓,胡亂吃了些點心,又上床沉沉睡去。
等她醒來,天已全黑,外面黑沉沉的,瞧着似乎已到了午夜時分。她摸索着爬下床榻,想喝口水,卻聞到屋子裏有一陣淡淡的香味。她好像記得自己沒點香啊。九妹有些納悶,正想去找那香氣的來源。
突然,那門板子磕巴動了動,旋即一陣冷風灌進來,九妹抬頭一瞧,見一個黑髮遮面的人走了進來,手裏還握着一把尖刀。九妹雖沒親眼瞧見過死屍行走,但瞧眼前的情形已猜到,面前就是那具會走的屍體。
九妹下意識的往後退了幾步,沉聲道:“你少裝神弄鬼!我知道你不是田老爺。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要殺田公子?”
那人不答話,如鬼似魅,輕飄飄的朝九妹逼了過來。九妹又往後退了幾步,卻撞到了柜子上,只聽嘩啦啦一陣響動,柜子上的瓷器碎了一地。就在此時,黑暗中寒光一閃,怪物手裏的尖刀撲的一下子朝九妹心口剜來。九妹伸手扭住它胳膊,想奪下刀來。若在平日,她武功雖不濟但防身應該沒問題,可此刻她卻突然發現自己的力氣在一點點消失,一陣眩暈過後,連腳下都感覺有些輕飄飄的。
她腦中電光一閃,已然明白,剛才那股香味根本不是巧合,而是有人事先在屋子裏點了迷香,為的就是殺她滅口。九妹冷笑一聲,用盡最後一絲氣力將那怪物甩了出去,但自己也跟着摔倒在地,只聽噗通嘩啦,她身後的柜子壓在了她的腿上,柜子上剩下的瓷器也朝她砸來。
被砸的地方刺骨的疼痛,但九妹沒有時間想這些,她抄起手邊的碎瓷朝那人扔了過去。那人很輕巧的躲開,慢慢走到她面前,揚手揪住了她的髮髻,跟着右手一動,尖刀順勢斬下。
“啊------”
九妹的屋子裏發出一聲厲叫,田家人趕過來時,發現地上倒着一個不省人事的披髮女人,而柴玉懷中抱着同樣不省人事的包九妹。
“快去叫大夫!”柴玉掃視人群,眼眸如電。
“。。。是是。。。”管家愣了愣,趕緊讓人去請大夫。
所幸包九妹沒事,除了中了點迷香,小腿被砸傷之外,並無大礙。
只是那披髮女人就不那麼幸運了。當她要殺包九妹之時,柴玉及時趕到,隨手抄起手中摺扇就打了過去。要是平常的扇子也就罷了,可偏偏柴玉手中的扇子的扇骨是精鐵鑄成,結果那女人就很不幸的被打中了胸骨,胸骨斷了好幾根不說,連以後上半身能不能動還不好說。
不過,任何事總是幾家歡喜幾家愁。這裏面最開心的要數陳縣令,案子破了,雖說差點將包九妹搭進去,但只要能破案,自己能表功,一切都不是問題。
故而,一聽聞包九妹英勇受傷后,他一早就讓人提了幾樣補品,親自過來探視,誇讚慰問的話也說了一籮筐。末了,他話鋒一轉道:“這個田夫人真是心狠手辣,連自己的兒子女兒都殺,本官以前真是沒瞧出來。像這樣的人,就應該被凌遲處死。”
九妹抬眼望了望天,依稀記得前幾天,他還當面誇田夫人識大體、為人和藹呢。
“你放心包姑娘。下官一定依法嚴懲,絕不容許這種毒婦逍遙法外。”陳縣令又說。
九妹鄭重的點頭贊同,可她依稀記得,田夫人此刻成了活死人,即便不懲罰,只怕這輩子也不能作惡了。她轉頭瞧了瞧柴玉,心想這次還得多虧這傢伙,否則自己的小命真的會賠在這兒了。可柴玉從一早就冷着臉,對九妹愛搭不理,九妹那就多謝因此一直梗在嗓子裏也說不出來。
“包姑娘您好好休息。接下來的事下官去審就成了。”陳縣令還想說點什麼。
只瞧柴玉端了一碗葯硬生生插進來,對九妹道:“喝葯!”看也沒看陳縣令一眼。
陳縣令見自己不怎麼受待見,十分尷尬,急忙起身告辭,逃也似的去了。
九妹見柴玉態度不怎麼友好,乖巧的接過葯碗,陪笑道:“多謝!多謝!”
後來,好在她表哥蕭有道進來了,氣氛才有所緩和。
......
話說,陳縣令辦案不行,但撿漏的能力那絕對一流。不過一上午的功夫,陳縣令就從田夫人嘴裏掏出了剩下的案情。
據陳縣令轉述,她做的這一切都是因為一個女人的嫉妒跟憤恨。
田夫人出身高門大戶,年輕時人長得漂亮,是十里八鄉的美人。可這個女人不愛貴公子,偏偏喜歡上了當時還在她家當賬房的田老爺。田老爺當時窮的叮噹響,田夫人家自然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兒嫁給一個窮秀才。但田夫人是鐵了心的,甚至還以死相逼,最後她父母只好同意。婚後,田老爺仗着岳父的扶持,沒幾年便將田莊打理的風生水起。岳丈去世后,田老爺繼承了家業,加上他苦心經營,很快便成了縣裏的首富。
但田夫人相夫教子的日子沒過多久,田老爺就娶了二太太白氏。白氏長得貌美如花,又年輕,田老爺自然百般寵愛,對原配夫人就漸漸冷淡了下來。田夫人心中嫉恨,一心要將白氏趕出家門。但令她萬萬沒想到的是,兒子竟也跟白氏勾勾搭搭,還染上了賭博的惡習。田夫人百般勸解,但田廣此時已經情根深種,根本不聽勸。此時,田老爺又知道了兒子的惡習,將田廣趕出了家門,並生成將來要是白氏生了兒子就讓這個孩子繼承家業。
田夫人絕對不會允許一個搶走她丈夫的女人生的兒子搶奪原本屬於她的東西。於是,她不動神色,將兒子跟白氏的姦情暗中泄露給了田老爺。沒想到,田老爺竟活活氣死了。失去丈夫后的白氏,更加變得不可理喻,她認為這一切都是白氏的錯。所以,她才起了殺心,用死屍做障眼法,殺了白氏。
殺了白氏,田夫人原本想就此罷手。可田廣卻口口聲聲念着白氏,田夫人見兒子如此不成器,又氣又恨,乾脆想將他殺了。但畢竟是親生兒子,那夜在山洞之中,她又苦口婆心的勸兒子放棄白氏,但田廣不為所動,這才狠心讓他吃了下了劇毒的食物。
“那她為何要殺自己的女兒?”蕭有道不解。
陳縣令道:“據說是因為知道了田小姐暗中陷害田公子的事兒。本來,他們母女之前就不十分親近,田夫人痛失愛子,自然認為事情會變成這樣一切都是田小姐的錯。”
九妹他們聽了此言都唏噓不已,在仇恨面前,所有親情倫理都會扭曲變形。
末了,九妹道:“所以說,千萬不要輕易得罪女人!”這話一半是說給柴玉聽得。
柴玉全程不發一言,不知是否聽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