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5章 萬箭穿心
春曦說道:“好吧。春曦幫你繪圖。可先說好了,春曦要勞務費!”
大哥笑道:“你就不用給春曦留桔子酪了!咱倆算兩清了!”
玩笑畢,春曦開始幫忙繪圖。
樓下的會客室里開着無線電收音機。
晚間,父親有聽廣播的習慣。母親一邊織着毛背心,一邊和父親閑聊。
倆人的說話聲時不時的飄了上來。
春曦和大哥專心的繪圖。
晚間八點。
春曦們忙完,各自伸了個懶腰。
其實,春曦已經在心裏拿定了主意。等沈佩佩的案子徹底告破以後,春曦再把曾受圖紙啟發的事情告訴大哥。他的那兩張一模一樣的圖紙深刻的啟發了春曦!否則,春曦壓根就不會猜出詩中的涵義,不會想到同卵雙胞胎的線索。
突然間,樓下的會客室里傳來母親的一聲驚呼。
春曦和大哥不明就裏,以為發生了什麼事情,急忙來至樓下。
母親正站在五斗櫥前,專心的聽着無線電收音機里的新聞。
父親也瞪大眼睛,仔細的聽着女播音員的播報聲。
郊外的慈悲庵竟然失火了!
新聞播報完畢,母親再次驚呼道:“春曦的老天爺!慈悲庵竟然走水了!那可是佛祖菩薩受香火的地方!”
父親接口道:“肯定是尼姑們不小心,香火引燃帷幕。”
春曦早已嚇得目瞪口呆!
曉兒會不會有事情?是不是有人故意縱火?會不會是顧家的人乾的?難道,顧家的人已經發現了曉兒?現在要不要趕過去看一看?
春曦的腦海里浮現着這一系列問題。
言成感慨道:“多事之秋!什麼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能發生!”
母親道:“以前,在春曦們府邸里,失火叫做走水!”
春曦走到角櫃前,拿起電話聽筒,給葉公館打去了電話。
葉家的老媽子接聽的電話。
春曦請長安聽電話。過了一會兒,長安來了,拿起電話聽筒,問道:“什麼事?”
春曦說道:“剛才,無線電廣播裏報出大新聞!慈悲庵着火了!”
長安聽聞此言,大吃一驚,焦灼問道:“情況如何?有沒有人受傷?”
春曦說道:“不清楚!現在火勢正旺!還沒撲滅!”
長安道:“你先別著急。春曦現在就給消防署打電話。你等春曦回話!”說完,便匆匆的掛斷了電話。
春曦放下電話聽筒,轉過身,迎着母親焦灼的眸光。
她問道:“葉長安知道了嗎?是不是有人故意縱火?需要你們警署調查?”
春曦接口道:“有這種可能!長安已經知道了,給消防署打電話了。要是有人故意縱火,春曦們警署又該忙活兒了!”
父親道:“慈悲庵又不屬於你們黃埔警署管轄。”
春曦嘆息道:“每個區的警署都要排查可疑人員!真討厭!”
大哥道:“也許是軍閥搞的鬼!慈悲庵的四周都是山。某路軍閥也許藏匿其中。”
父親道:“有這種可能。軍閥混戰什麼時候才能到頭呀!偏偏東洋倭寇們也來湊熱鬧!上海灘里有法租界、日租界……洋鬼子們鬧得烏煙瘴氣!”說完,便嘆息一聲,抓起報紙,嘩啦啦的翻閱着。
大哥和父親討論着時局。
母親坐在旁邊聽着議論。春曦憂心忡忡,默默的回到樓上的卧房裏。春曦走到窗前,朝慈悲庵的方向張望幾眼。
夜幕凄迷,實在看不清那裏的情況。
春曦背着手,在屋裏來回踱步,盼着長安的回電。
兩個鐘頭后,樓下的電話鈴聲響起。
母親接聽了電話。她笑盈盈的和長安客套着。
春曦匆匆來至樓下,接過電話聽筒,問道:“怎麼樣了?”
長安道:“消防署的人剛回電。火勢已經撲滅了!一間禪房燒毀!無人員傷亡!”
春曦終於放心,長舒一口氣,道:“這就好!春曦們明早過去!”
長安喃喃的說道:“失火原因還不清楚。禪房裏怎麼會失火呢?”
春曦說道:“電話里說不清楚。可春曦們的心裏都有數……”
長安“嗯”了一聲。
春曦隨即掛斷電話,轉身對母親說道:“火已經救下了!”
母親眸光慈藹,微微的笑道:“葉小姐說話聲音真好聽。”
春曦沒吭聲,匆匆上樓。
母親在春曦的背後笑道:“她的嘴很甜,問候了春曦好些話呢。她還提起上次來吃飯的事情呢!”
春曦愈發匆匆的邁着步子,引得木樓梯一陣吱呀作響。
春曦心急火燎的回到卧房裏,掩上房門。
樓下傳來母親和大哥的說笑聲。父親也摻和進去,時不時的評議幾句。
片刻后,潔瑩和她的男朋友回來了。
母親自然熱情款待。
她甚至親自上樓,敲開春曦的房門,讓春曦下去應酬一番。
春曦實在推辭不得,只好下樓,和姐姐的男友閑話。姐姐的男友是個斯文之人。他也從聖約翰大學畢業,念的是歷史專業,在父親所在的那家報館裏做新聞編輯。
他是個懂幽默的人,和父親熱烈的討論着時局,卻又時不時的穿插幾句笑話,引得春曦們大家捧腹大笑。
他坐了半個鐘頭,隨即告辭。
潔瑩送他到筒子樓外,和他又情話幾句,顯得依依不捨。
那晚,春曦在床上輾轉反側,思索着慈悲庵失火之變故。
這件事情肯定和顧公館有關係!
早晨的時候,顧太太和曹太太去慈悲庵燒香晉佛。偏偏到了晚上,慈悲庵就失火了!而且還是禪房失火!
很大的可能,曉兒已經暴露了!
春曦懷揣着沉甸甸的心事,朦朧睡去。
夜夢接踵而至。
凄厲的琵琶聲韻襲來。
弦亂嘈嘈,慷慨激昂,卻又飽含悲憤,彷彿正為馳騁疆場的壯士們吶喊助威!
沈佩佩的身影漸漸顯現。她端坐在綉凳之上,端莊華貴,懷抱琵琶,閉目凝神,縴手嫻熟的撩撥着四根蒙霜琴弦。
她陶醉於凄厲樂音中,遲遲沒有醒來。
突然間,石志雲的身影閃現而出。
她站在沈佩佩的身後,笑聲猙獰。她奪過那面琵琶,狠命擲地。
哐啷一聲,琴弦斷裂!
春曦從夢魘中驚醒,渾身冷汗淋漓。
春曦覺得口渴,起身下床,來至門前,拉開房門,準備下樓。
一個披頭散髮的身影擋在春曦的身前。她獰笑幾聲。
春曦嚇得喊叫連天。
走廊燈亮了。
姐姐潔瑩現身,她捂着嘴,大笑不停。
春曦長舒一口氣,喊道:“喂!你有沒有搞錯!深更半夜的,你要嚇死人呀!”
潔瑩嘲諷道:“你還嚇了春曦一大跳!膽子這麼小!還當警員呢!”
春曦恨道:“春曦下去喝水。”說完,便故意擦着她的肩膀而過。
母親從卧房裏出來了,對春曦們責怪道:“大半夜的,不要再淘氣了!”
春曦早已下樓,去廚房裏倒水喝。
潔瑩和母親嘀咕了幾句,母女倆人竊竊的笑着。
翌日清晨,窗外傳來了小販飽含鄉音的叫賣聲。
春曦醒來,倚靠在床頭上發了一會兒呆,琢磨着昨晚睡夢裏的情境。陣陣幽怨的琵琶聲縈繞心尖。走廊里傳來了父親和母親的說話聲。倆人正討論着晨報上的新聞。
春曦知道,《申報》上肯定已經登載出了昨晚慈悲庵失火的新聞。春曦穿好衣服,拉開房門,來至走廊里。
父親和母親正朝樓下走着。春曦喊道:“大哥買來了晨報?”
母親停下腳步,轉身道:“是呀!言成剛買來了晨報,上面登載了昨晚慈悲庵失火的消息。”
春曦匆匆來至母親身旁,接過她手裏的報紙,站在樓梯半腰,仔細的看了起來。
記者拍攝了失火禪房的照片。黑白照片里,禪房已經被燒的只剩下骨架了。
母親嘆息道:“罪過!罪過!庵院裏的姑子們實在太不小心了!肯定是香燭引燃了幔帳!”說著,便隨父親緩步下樓了。
潔瑩從房裏出來了。她湊到春曦的身後,和春曦一起看着《申報》上的新聞。她驚訝的道:“這實在太蹊蹺了!偏偏禪房着火了!”
春曦問道:“你覺得,這像是有人蓄意縱火?”說完,便抬起眼皮看了潔瑩一眼。
潔瑩道:“春曦感覺像是有人縱火……當然,這只是感覺而已……反正,你和葉長安又有的忙活兒了!”說完,便緩步下樓了。
春曦心事重重的來至樓下。父親,母親,哥姐都已經落座。孔媽正在廚房裏張羅着早飯。春曦坐在方桌前,把那張晨報疊成了小方塊兒,放在了桌角。
母親道:“慈悲庵已經有上百年的歷史了。從沒發生過火災!昨晚這把邪火真蹊蹺!肯定是有人衝撞了菩薩。所以,菩薩降罪!以前,春曦在王府里的時候……”
潔瑩插嘴笑道:“媽,你以前在北平王府里當格格,肯定聽聞過很多傳說。”
母親道:“不是!春曦的意思是……春曦們王府的房舍門口都備有大水缸。”
言成道:“你們王府里肯定也供着火神!”
母親好奇的看着言成,笑問道:“你怎麼知道呢?你又沒去過你姥爺家裏!”
言成道:“《紅樓夢》裏寫過!劉姥姥一進榮國府,正和賈母閑話,忽聽東院裏傳來吵嚷之聲。大家一起來至門外,看到西院煙霧衝天。賴大來報,東院馬棚里走水了!不相干,已經救下了!不要嚇到了老太太!”
潔瑩笑道:“難得你記得這麼清楚……”
孔媽端着棗紅色的托盤走出了廚房,道:“太太說的對!肯定有人衝撞了菩薩,所以菩薩降罪!”說著,便把托盤放在了方桌上,把幾碗紅豆稀飯端在了春曦們的面前。
母親道:“現在正值風雲亂世,軍閥混戰,日寇入侵,洋人橫行,通貨膨脹……菩薩定是看不慣世人的殺伐屠戮!”說到這裏,便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孔媽對春曦問道:“你們黃埔警署又要忙亂了!”
春曦嘆息道:“習以為常了!”說完,便匆匆的喝完了紅豆稀飯,準備出門。
大哥照舊要春曦送他去廠里。路上,他不停的嘮叨着廠子裏的瑣事紛爭。
街上的報童們揮舞着手裏的報紙,不停的吆喝着:“看報!看報!慈悲庵失火!”
路人們紛紛的圍上前,七嘴八舌的議論着晨報上的新聞。
春曦放緩車速,等着前面的汽車開過去。路旁是上海大世界。高聳的塔樓里傳來了報時聲。
言成焦灼的道:“真討厭!偏偏堵住了!”
春曦知道大哥要開晨會,也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路人們照舊圍站在前面,七嘴八舌的議論着慈悲庵失火之事。報童們忙的不亦樂乎,發出去了一張張報紙,收回了一枚枚銅板。
春曦實在等的不耐煩,搖下車窗,朝着前面大喊道:“快跑呀!炸彈!”
眾人聽到春曦的這一聲狂喊,嚇得驚慌失措,撒腿奔逃。春曦趁機發動了汽車,開過了這擁堵的十字路口。言成笑的上氣不接下氣。他好不容易止住了笑聲,喘息幾口,笑道:“真有你的!”
春曦笑道:“沒辦法!只好製造假新聞了!反正,路人們也不認識春曦是誰!”說完,便朝着後望鏡里瞄了一眼。
春曦的天哪!
葉公館的那輛汽車竟然跟在春曦的車後面!葉長安肯定聽到春曦剛才的那聲狂喊了!
春曦在心裏嘆息了幾聲。怎麼這麼巧!偏偏被她撞見了!看來,春曦倆的緣分真的不淺呀!
春曦送大哥來到了紡織廠門口。他匆匆的下車,朝春曦揮揮手,隨即疾步走向廠子裏。
突然間,車門被人拉開了。
長安坐進了車裏,對春曦道:“快走吧!直接去慈悲庵!”
她的出現簡直嚇了春曦一大跳。春曦問道:“你家裏的汽車呢?”說完,便朝着後面看了幾眼。葉家的汽車早已蹤影全無了。
長安道:“春曦打發小廝回去了!”頓了頓,朝着車窗外看了幾眼,道:“不用跟春曦彙報了!春曦們直接去吧!開到前面路口,春曦給春曦打個電話,讓他和大金去慈悲庵。”
春曦發動了汽車,開到了前面的一處雜貨鋪子跟前。長安下車,走進雜貨鋪子裏,借打了電話。當然,在電話里,她和春曦說的是暗語。
回到車裏以後,她嘆息道:“春曦的老婆得了急性闌尾炎,昨晚在教會醫院裏做了手術。春曦本來打算請假,現在也泡湯了!他和大金馬上出發!”
春曦說道:“非常時期,只能辛苦他了!春曦想,他的老婆肯定也能理解!”說完,便發動來了汽車,朝着郊外慈悲庵的方向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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