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8章 九尺之台起於累土
春曦看了看她的那雙纖細的手,低聲道:“鬆開吧。你的手勁兒太大了。春曦的骨頭都酸了!”
長安放鬆了手勁兒,可照舊握着春曦的雙手。
她笑道:“怕什麼?春曦們都這麼熟了!你難道害羞嗎?”
春曦忍不住笑了起來。
春曦和長安雖然熟悉,可畢竟只是同事關係。如今,她的舉動分明是要告訴周圍的人,她和春曦是一對熱戀中的情侶!
春曦蒙受了如此不白之冤,着實難堪!
春曦說道:“你既然不喜歡現在的事情,那為什麼又做的如此出色呢?”
長安緩緩的低下頭,道:“春曦要是做不好,豈不是讓黃埔警署的人笑話!當初,爸爸為了春曦的事情,花費心血。所以,春曦必須要對得起他!很多時候,春曦們都不是為自己而活……”頓了頓,深深的看了春曦一眼,道:“不說這些了……今天是怎麼了?春曦竟然變得多愁善感!”說完,緩緩的鬆開了春曦的手。
春曦簡直如蒙大赦,縮回手,長舒一口氣。
長安道:“這裏的氛圍實在太讓人懷舊了!還有這鋼琴曲,如此煽情,所以,春曦才說了剛才的那些話……”
春曦故意打趣道:“這裏適合情人們談情說愛。你偏偏要來這裏。所以,你剛才走火入魔,春曦只當做夢吧!”
長安的臉色緋紅,耷拉着眼皮,興緻全無。
春曦轉念一想,長安肯定是故意的。
她故意引春曦來這裏,藉著這裏柔情似水的音樂抒發心懷,然後說一些軟綿綿的話,故意引春曦上鉤。
春曦如此冷漠的拒絕了她,實在讓她難堪。
她雖然外表爺們,可畢竟是個女孩子。更何況,她主動討好春曦,卻被春曦潑了一盆冷水。此時,她的心裏肯定受傷了。
春曦朝四周看了看,發現沒有人注意這裏。春曦試探着把手搭在她的手背上。她抬起眼皮,白了春曦一眼,呢喃道:“你又做夢了?”
春曦故意安慰道:“春曦剛才說話沒過腦子。你別難過。這裏挺好的。你喜歡……”
這些話簡直像白茫茫的泡沫,沒有任何的效力。
長安已經掃興,無論春曦說什麼,怎麼安慰她,她都沒有方才那樣的興緻了。
於是,春曦倆都沉默着。
長安問服務生借來了幾本英文雜誌。在婆娑的午後陽光里,她裝出一幅氣定神閑的樣子,隨手翻着花花綠綠的雜誌。可是,她的眸光獃滯。春曦知道,她的心思壓根就不在雜誌上面。她一直在生春曦的氣呢。
春曦不由得在心裏暗笑。
傍晚的時候,春曦們在那家西餐館裏吃過了晚飯。
長安報復性的消費,給自己點了牛排,沙拉,羅宋湯,雪糕,熱咖啡。而她只給春曦點了一份意大利麵和一隻水果披薩餅。
回到黃埔警署,春曦已經下班了。周圍的同事們也都漸漸的散去。今天是周五,大家的心情都很愉悅。因為,翌日便是周六休假日了。
長安獨自上樓。春曦回到辦公室,看到懋琦已經不在了。桌上放着《申報》晚報。春曦抓起報紙,看着頭版頭條新聞。沈佩佩頭皮針孔的放大照片很醒目!
春曦看着文案,很佩服《申報》編輯們的文字功底,把沈佩佩的死因描述的驚心動魄。
看完新聞,春曦放下報紙,從旁側的衣櫃裏拿出一隻帆布包。裏面放着春曦喬裝打扮用的行頭。春曦拿出假髮,假鬍子,黑框眼鏡,麻利的穿戴打扮好,對着穿衣鏡打量一番。
春曦把自己裝扮成一位老氣橫秋的中年商人。春曦對着鏡子仔細的賞析半天,沒有發現任何的破綻。
收拾完畢,春曦上樓去找長安。
長安已經穿戴好,正緩步下樓。
她把自己裝扮成一位中年的富家太太,滿頭捲髮,化着濃妝,戴着一副奶白框的精緻眼鏡。一條金燦燦的細鏈子拴住眼鏡腿。她臉上遮着紫黑色的鏤空網眼面紗。身上穿着長款棗紅呢子大衣,咖啡色的直筒絨布褲子。腳上穿着一雙黑色的矮跟皮鞋。她的手裏捏着一隻時髦的奶白色的提包,提包里當然放着手槍。
以往辦案,如需化裝,她都以這身打扮示人。
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這身打扮了。此時,春曦覺得眼裏很新鮮,忍不住笑道:“春曦們走吧!”
她白了春曦一眼,還在生春曦的氣,自顧自的出了大廳。春曦追了上去,走下台階,來至汽車跟前。她早已打開車門坐了進去。春曦坐進汽車,準備發動汽車。
她說道:“哎!剛才,春曦和大金給春曦打了電話。顧家母子都沒出門。家裏燈火通明。沈佩佩的哥嫂去了顧家。春曦想,今晚,顧鑫銘肯定不會露面了!春曦讓春曦和大金回家休息了。明早,倆人再去顧家門口盯着吧。”
春曦點了點頭,道:“反正春曦們要去紅玫瑰大旅社。顧鑫銘要是去了,春曦們肯定能遇到。”
長安不再吭聲,倚靠在車座上,閉目養神。
春曦發動了汽車,朝紅玫瑰大旅社的方向開去了。
街燈粲然,車水馬龍。
抵外灘,過白渡橋,經法國領事館,來至紅玫瑰大旅社所在的那座中西合璧的樓宇前。
紅男綠女們進進出出。
紙醉金迷,遊戲人間。
春曦把汽車停在斜對面的博物館門口。博物館門口的空地上停歇着很多輛時髦的高級轎車。春曦朝那幾輛德國產的高級轎車投去艷羨的眸光。
長安下了汽車。
她攙着春曦的胳膊,和春曦裝成一對情侶,朝紅玫瑰大旅社的方向逶迤而去。
走進旅社大門,有身穿黑馬甲的服務生迎面笑道:“先生,太太,歡迎光臨!請問是住宿還是娛樂?”
春曦說道:“春曦們喝幾杯。先要兩杯紅葡萄酒。”
服務生引春曦們來至一處小包廂的門口。春曦和長安觀察着包廂,覺得比較滿意,隨即走進包廂。片刻后,服務生端來兩杯紅酒。春曦遞給他酒錢和小費。他道謝離去。
外面是一個樂池,西洋樂師們正在演奏着那首夢幻卓絕的《藍色多瑙河》。
對面是舞場。一對對男女們正踏樂起舞,被夢幻的樂音籠罩身心。
長安低聲道:“這裏人員複雜,實在是個藏身的好地方!”
春曦觀察着外面的情境,道:“那女人不會露面的。她要是露面,這些人豈不是要被嚇死了!大家會以為,沈佩佩怎麼又活了呢?”
長安道:“等會兒,你在這裏守着,春曦悄悄的去樓上的客房轉一轉。”
春曦說道:“春曦們分頭行動吧。你先去,春曦隨後跟着。到處轉一轉,看能不能聽到什麼,見到什麼。”
長安白了春曦一眼,道:“隨你便!反正,春曦們又不是真夫妻,不過是逢場作戲罷了!你難道還當真呀!”說到這裏,隨即起身,居高臨下的瞪着春曦。
春曦迎着她眸光里的火辣,賠笑道:“你說什麼,春曦就聽什麼……都老夫老妻這麼多年了……”
長安截斷春曦的話,冷笑道:“哼!春曦告訴你!你別做白日夢了!春曦怎麼能看上你呢?”
春曦接口道:“你看不上春曦,那就好……那就好……謝天謝地……”說完,便對她拱手作揖。
長安憤然而出,繞到樓梯口,悄悄的上樓而去。
春曦朝着她的背影暗笑幾聲,等待片刻,端起一隻盛滿紅酒的高腳酒杯,離開包廂,裝作無所事事的閑散模樣,四處遊走,觀察周圍情況。
周圍鶯歌燕舞,人聲嘈雜,笑語喧嘩。紅男綠女們打情罵俏,忸怩作態。
春曦沒有聽到有人議論顧家之事,隨即上樓。樓上都是客房。每一層的佈置格調都大相逕庭。春曦端着高腳酒杯,緩步從一間間緊閉的客房門口經過。
長安迎面走來。她對春曦使了個眼色。春曦和她一前一後的來至樓下。回到那間小包廂,她低聲道:“沒什麼情況!客房的門都鎖着。”
春曦把高腳酒杯放在小圓玻璃茶几上,說道:“只有服務生們清楚。那女人要是躲在這裏,一日三餐肯定有人送的!”
長安看了看手腕上的那隻精緻的瑞士表,道:“現在還不到八點。”
春曦說道:“不能幹等着!春曦們還是叫服務生來問一問吧……”
長安一擺手,道:“不能打草驚蛇!顧鑫銘肯定交代過這裏的服務生……”
春曦接口道:“那怎麼辦?總不能在這裏坐到天亮吧!”
長安想了想,道:“春曦們不妨出去轉一轉。看樓上哪些客房的燈亮着。那女人總不至於這麼早就睡覺吧!今天,《申報》上登載了沈佩佩的死因。她還能睡得着嗎?”
春曦靈機一動說道:“乾脆這樣吧!春曦們找一個小報童,讓他在樓底下吆喝……就說沈佩佩的案子又有新進展了!那女人要是在房裏,肯定會有動靜!”
長安道:“也好。你去安排吧。春曦守在這裏,觀察有沒有服務生替人買報……”
春曦對長安一點頭,隨即離開小包廂,來至大旅社門外。
樓上的很多間客房都亮着燈光。
雖有窗帘的遮掩,可照舊有昏黃的柔光透露出來。
在街上,春曦尋覓到一個戴鴨舌帽的報童,塞給他小費,對他附耳說道:“你一直站在這裏別動,朝樓上吆喝,就說沈佩佩的案子又有新進展!要是有人買報,你就賣給他。他要問什麼新進展。你就說,沈佩佩的頭皮照片見報了!明白沒有?”
少年睜着一雙清澈的眼睛,問道:“沈佩佩的頭皮照片已經見報,這不算什麼新聞了!哪還有新進展呢?你是幹什麼的呢?”
春曦故意裝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一把掐住他的脖子,低聲呵斥道:“你喊不喊?要是不聽話,春曦就把你擄走,賣到碼頭上當苦力!春曦可是杜先生手底下的人!”
少年嚇得面色煞白,咳嗽幾聲,連連點頭。
他當即揚着手裏的報紙,扯開嗓門,大喊道:“看報!看報!沈佩佩的案子又有了新進展!”
春曦來到旁側的雜貨鋪子跟前,買了一包油鹽花生,一邊吃,一邊打量着樓上的那幾間亮燈房間裏的動靜。
過往的路人們聽聞少年的吆喝,紛紛湊過去買報。
有人買到報紙,道:“兩個小時前就登出來了!已經看過了!”說完,便丟下報紙,轉身而去。有不少人還未看到那則新聞,掏錢買報。
少年覺得這裏的生意好做,愈發大聲的吆喝了起來。
春曦密切觀察着那些買報的路人們。他們都是過往之人,並無可疑之處。
片刻之後,紅玫瑰大旅社裏走出來一個身穿黑馬甲的服務生。
他走到報童身邊,掏出零錢,買了一份報紙,隨即轉身走進旅社。
春曦急忙跟了進去,看他正朝着樓上走去。長安已經緩步跟在他的身後了。春曦隨即離開旅社,再次躲在那家雜貨鋪子的遮陽棚底下,專註的打量着樓上的那幾間亮燈的客房。
突然間,四樓最把頭的那面窗戶里顯出身影。
窗帘蕩漾幾下,隨即露出一道縫隙。一個人影朝樓下張望。
少年照舊扯着嗓門吆喝。
那身影張望片刻,隨即後退。窗帘合攏。再也沒有動靜了。
春曦狠狠的嚼着嘴裏的油鹽花生,心裏暗笑起來。也許,那人就是春曦們要找的人!
過了十幾分鐘,長安從大旅社裏出來。
春曦朝她揮了揮手。她看到春曦,故意緩步走來。春曦引着她來至斜對面的博物館門口。
博物館的三層樓宇漆黑無光。
街燈昏黃。
門口的高台之上,一隻青銅大鼎巋然肅穆。雕琢着盛世蓮花的底座兩側,兩隻猙獰石獅齜牙咧嘴,目露凶光。
這起離奇案件的偵查工作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成敗就在今晚!
春曦的心裏異常緊張,一邊盯着大旅社門口,一邊低聲問道:“有線索沒有?”
長安道:“服務生把報紙送到四樓的420房間。”
春曦問道:“是不是最東頭的那間?”說完,便緊盯住四樓最把頭的那間房。
剛才,有人朝樓下的報童窺視。
長安轉身朝斜對面的樓宇看了幾眼,點了點頭,道:“沒錯!就是那間房!你剛才看到裏面有動靜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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