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黑鍋是怎樣煉成滴
高成思過完畢,親自踱到高進的屋子裏,大馬金刀的坐在炕沿上向她傳達了皇帝的意思。
“啊!”高進故意嚇得翻身坐起,大叫,“不要,爹,我不要娶公主。那些駙馬沒一個日子過得舒坦的。”
不等高成開口,她便叭啦叭啦的大講特講市井間流傳的前輩駙馬們的“雅事”。什麼某某駙馬隔三差五就要被罰跪床腳;某駙馬每月的開銷不準超過紋銀十兩;更令人憤慨的是,據說某駙馬因為有一次在小妾房裏呆的時間比公主規定的多出了半刻鐘,結果被公主大人拿着雞毛撣子打得抱頭鼠竄。
為證明自己絕對不是造謠,她說的有名有姓,有板有眼。
高成長年呆在邊關,哪裏聽得進這種流言,頭疼得很,一雙劍眉在眉心擰成了墨疙瘩,不耐煩的打斷了她:“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天家的事也是你能妄說的。”
高進立馬蔫了,撇撇嘴,不再作聲。
高成的目光落在她的膝蓋上,握拳清咳:“你的膝蓋怎麼樣了?”到現在,林夫人都不肯跟他好好說話。所以,他也不知道高進到底傷成了什麼樣子,心裏有些着急,只好靦着老臉親自過來探望。
高進很配合的掀開被子,給他看傷:“用了汪太醫的葯,好多了。”
高成探下身子,仔細看了看,面上很是不屑:“你看你哪有半分男兒像,嬌生慣養的,跟個女子一樣。傷好了后,每天早上扎半個時辰的馬步。”說罷,小心翼翼的親手替她蓋上被子,再仔細掖好被角。
“是。”高進忍住笑,老老實實的應着。老爹好逗,超有愛。
高成詞窮了,又恢復了大馬金刀的坐姿。在邊關的時候,他夢見的最多的就是妻兒。可是,這次回京,他才猛然發現兒子早就已經長大了,跟自己夢裏的那個大胖小子完全是兩回事。十五年那麼長,怎麼偏偏就過得這般快呢?他甚至還沒來得及象在夢裏一樣手把手的教兒子習武、研讀兵法。
父女倆相對無言。屋子裏的氣氛有些沉悶。
“侯爺,聖旨到。”這時,門外想起了周忠的聲音。
“爹,我不要當駙馬!”高進有些急了。
高成橫了她一眼:“八字還沒一撇的事,慌什麼!見風就是雨。”
淡定,淡定。公主招駙馬是一個非常複雜的過程,哪能這般隨意。高進被他一語點醒,有些不好意思。好歹也是兩世為人,還毛毛躁躁滴,汗。
前來宣旨的是皇帝身邊的王公公。他見只有忠勇侯夫婦二人前來接旨,笑道:“侯爺,令公子呢?”
高成有點不好意思,解釋道:“犬子偶感風寒,怕過了病氣給公公,不敢讓他過來。”
“哦,既然如此,有侯爺、夫人接旨也是一樣的。”侯府的家暴事件早已傳得沸沸揚揚,王公公心如明鏡,就此揭過。
周忠早已經讓人擺好了香案。王公公攤開聖旨,清了清嗓子,念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忠勇侯高成之子高進墩厚純良,可堪大任,准許立為忠勇侯世子。欽此。”
所有人均跪倒山呼萬歲,叩頭謝主隆恩。
王公公笑得跟朵花似滴,卷了聖旨,雙手奉給高成:“恭喜侯爺,恭喜夫人。”
高成謝過他,雙手接過,恭敬的擺到香案前供奉起來。
“有勞公公走一趟,小小薄禮,不成敬意,送與公公買酒喝。”林夫人沖周媽媽使了個眼色。
周媽媽笑眯眯的端上來了一個大紅的漆盤,裏面擺着一隻翠綠**滴的翡翠玉如意。
“夫人客氣了。”王公公只瞥了一眼,就知價值必定不菲,臉上的笑容更深了,示意身邊的小太監接了。
他留下來喝了一盞茶,和侯爺閑扯了幾句,這才帶着人馬離開。
把人送走後,高成回到正房:“王公公答應了。讓我三日後再領着進兒進宮謝恩。他會向聖上稟明進兒的病情的。”
林夫人鬆了一口氣。
立世子是侯府的大喜事。周忠帶着僕婦們忙開了,打掃庭院,張燈結綵,把侯府佈置的喜氣洋洋。
消息傳開,前來祝賀的賓客差點把侯府的門坎踏破了。除了親戚朋友,一些鮮有往來的大臣們跑來了。其中,以曹家表現的最為突出。曹國丈帶着一大串子侄親自登門祝賀,賀禮足足有三大抬。
看着鮮衣怒馬的曹家親友團,賓客們的眼神不約而同的意味深長起來。高成只覺得後背陣陣發麻,暗暗叫苦。
來的都是客。林夫人早有準備,吩咐周管家請了戲班子唱戲,擺上席面,好好的熱鬧了一番。
只可惜,本來應該是主角的高進“偶感風寒”,無福消受,只能窩在屋內靜養。
前院的鑼鼓一響,把南院裏的僕婦們的三魂七魄生生勾去了一半多。一個個跟深宮怨妃似的在正屋門口飄啊飄。
高進被窗紗上的影子晃得頭暈,索性給他們統統放了假,准許他們去前院看熱鬧。呼啦,僕婦們喝三吆四,轉眼就跑了一大半。
按照南院不成文的規矩,無論是丫頭婆子,還是小廝,沒有得到高進的允許是不能跨入正房一步的。可是,她“病”了,要人奉茶喂葯,今天府里又賓客如雲,人多眼雜。正所謂演戲要演全套。高進這才喚了長安進屋服侍。
別人都去看戲了,長安哪能坐得下?他在房間裏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思早就飛去了前院,攪得高進也沒法靜下心。
“你也去吧。”高進不忍。長安只是一個十三歲不到的孩子,正是貪玩的年紀。
“謝少爺,不,要改稱世子爺了。謝世子爺。”長安雀躍的一揖到底,飛也似的跑了。
高進笑着搖搖頭,隨手從身旁的閑書堆里拿了一本,胡亂的翻閱起來。長安怕她在屋裏呆不住,費心儘力的幫她淘換回來了一大堆野史、話本之類的雜書回來解悶。
大約過了半個時辰,周媽媽帶着如意過來給她送點心,見院子裏冷冷清清的,不見人影,好生奇怪,便問道:“少爺,院子裏的人呢?”
高進隨口答道:“唔,我讓他們去看戲了。”
周媽媽嘆了一口氣:“少爺,您不能太慣着他們了。”
高進但笑不語。
她是主,周媽媽是仆,身份有別。周媽媽也不敢多說,只是擔心她不能下炕行走,身邊沒人侍候,連喝口水都為難,所以執意暫時留了如意在屋子裏侍候。
高進不想拂了她的一番好意,沒有拒絕。
周媽媽離開后,如意很拘謹的絞着雙手站在門口,不知如何自處。
“如意,去打盆熱水過來。”正好要上藥了,高進給這個實心蘿莉找了點事做。
“是。”如意高高興興的出去了。
她出去沒多久,長安就耷拉着腦袋在門口報告:“少爺,小的回來了。”
“進來。”悲摧的娃,這才串了一小會兒的崗就被主管逮了個正着。
看着他那垂頭喪氣的小樣兒,高進很不地道的幸災樂禍:“長安,戲演的熱鬧嗎?”嘿嘿,只怕周媽媽的毛栗子更火辣。
“少爺,熱水打來了。”如意端着一大銅盆熱氣騰騰的熱水進來了。八成是小廚房裏的燒水婆子沒法去看戲,心裏不平衡,拿人家小姑娘泄氣,故意給了一個大號的盆。小傢伙咬牙鼓腮,小臉憋得通紅,滿頭大汗。
高進努努嘴:“長安,還不過去幫忙!”男娃家家滴,一點紳士風度也沒有。
“是。”長安極不情願的踱了過去。
“哐啷”,銅盆掉了,水灑了一地。如意怔怔的看着長安,小臉煞白,連自己的裙子濕了一大半也全然不覺。
長安的新鞋被濺濕了,跳手跳腳的指着她大聲叫道:“看你都做了什麼!”
如意卻突然咧着嘴大哭了起來。
“你還好意思哭。”長安氣壞了。本來他的膚色就偏深,這會兒怒氣上沖,儼然成了一個暴跳的茄子。
“長安,嚷什麼!還不趕緊收拾乾淨。”多大點事啊。把人家小姑娘嚇成這樣。高進皺着眉頭止住了他,對如意吩咐道,“如意,這裏不用你侍候了,你回去把衣服換了。”
如意捂着臉,連禮都忘了行,哭哭啼啼的跑了出去。
長安自認倒霉,老老實實的收拾亂攤子。然而他實在是心緒難平,湊到高進跟前哼哼唧唧:“少爺,你見色忘義,你偏心。”
“你小小年紀的,知道什麼叫‘色’嗎!”高進操起手裏的書卷賞了他腦門一下:“小爺我的心本來就是偏的,怎麼滴!”小老弟,準確的說,本姑娘壓根兒就不是和你同一陣營滴。
長安摸着頭,逃到安全範圍外,嘟囔道:“本來就是那丫頭沒端穩嘛。”
“去去去,外頭獃著去。”就這覺悟,眼不見為凈。
長安委委屈屈的踱了出去。屋子裏終於安靜了下來。
可惜好景不長。不到一刻鐘的工夫,他又回來了,手裏托着高進常穿的那件大紅猩猩氈斗篷:“少爺,你也偷跑到前院去看戲了?”
高進一頭霧水的看着他。
“剛剛周管家差人送回來的,說是在前院撿到的。”長安奉上證據,呲着牙樂道,“少爺您聞聞,上面還沾有胭脂水粉的香味呢。”哼哼,少爺肯定是瘸着腿跑去後台看戲子,結果被人用大棒子趕了出來。少爺抱頭而逃,連斗篷都跑掉了。他願意用人格擔保,少爺就是這樣的人。
高進把手裏的書扔了過去:“胡想什麼呢。”
皇宮,棲鳳宮正殿。
“氣死我了。”穿着男裝的四公主沖了進來,一把摘下頭上的狐皮帽子,氣沖沖的扔到地上。
什麼狗屁世子!什麼剛正不阿的忠勇侯!前院在擺宴唱戲大宴賓客,堂堂的世子爺卻以養病為由頭躲了起來,讓府里的管事婆子把小丫頭騙進他屋裏,供他白日宣淫。
四公主越想越氣,逮什麼砸什麼。哐啷,哐啷,碎瓷聲不絕於耳。
門裏門外的那些宮女一個個低頭縮胸,大氣都不敢出,恨不得能躲進牆裏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