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東越駙馬(精修版)
天下十一國,分別是:突厥、漓陽、西楚、西蜀、南唐、東越、北魏、大隋、西漢、南宋、北漭。
其中,東越老帝勾差,殘年風燭、無力政事、久居深宮。太子勾盛,年僅十歲,滿朝文武視其為稚童。
在戲文里,監國的皇叔,都是奸臣。可東越的監國皇叔、大司馬勾辛,卻是忠臣典範。只可惜,勾辛雖兵權在握,卻性弱畏難、少謀寡斷,整個東越皇族,僅靠長公主勾靈一人支撐。
但長公主畢竟是個女人。中原天下,禮教規儀。一個女人,哪怕武力再強、謀略再高、身世再顯赫,也逃不過一道名為婚姻的枷鎖,長公主也不能例外。
東越群臣,之所以對長公主多有妥協,坐視其日益崛起。就是因為他們知道,等長公主到了大婚之齡,終歸是要嫁人的。
而之前屬於長公主的一切,不管長公主願不願意,都將會作為她的嫁妝,歸夫家所有。
這一年,長公主到了大婚之齡,東越的文武世家、豪門大族,也終於等到了稻熟歸倉的日子。可是,長公主卻遲遲不宣佈,和哪一家定下婚盟之約。
於是,圖窮匕見。
城外,御林軍的主帥,被手下副帥以私通突厥,欲起兵變之名,先斬後奏,擊殺于軍帳之中。
城內,城衛軍統領,被手下副統領舉報剋扣軍餉、暗賣弓弩刀甲,讓刑部聯同兵部一起把他給下了軍獄。
各部、台、省、府、衙,尉、衙、捕、兵、掌權之人,凡屬長公主一脈,盡皆被以各種鐵證如山的罪名,給削官問罪、下獄殺頭。
漸漸失去耐心的東越文武豪族,終於開始磨刀霍霍,逼宮長公主。
只有守衛皇宮的禁衛軍,如一支獨木苦撐的孤萍,在烏雲摧城之際,還沒有什麼異動。這是東越文武豪族,留給長公主,最後的體面。
如果長公主再不決定下嫁何家。那麼東越皇族今後,連當一個稍有體面的吉祥物,都沒資格了。今後,東越皇族只能徹底淪為世家豪族手中的扯線傀儡。
終於,長公主頒下了婚書。
一日之間,東越南七北六,十三省,都有官職或大或小的署官、書吏向東越萬民,宣讀了長公主的婚書。
“天下招婿!凡東越境內之民。無論貧富貴賤、高低胖瘦、無老丑少俊、只要身無婚娶、未犯不赦之罪,皆可於臘月二十八之日,進京一試,長公主設文武三試,最終勝出者,可為東越駙馬,長公主之夫婿。”
“神來之筆、哈哈哈、神來之筆啊!”
“我們斷了她的兵權,卻沒想到她會啟用那些無兵無權的署官書吏,把我們這些執子下棋的人,硬生生拽到這棋局之中。”
“如此臨危有智的無暇美玉,與我家文曲星,真是相得益彰、相得益彰啊!”
東越宰輔蔡倞,撫須淺呷了一口東越南省翎州特產的玉龍含翠后,開懷大笑道。
“諸位,今年翎州那邊可不太平啊。這明前的玉龍含翠,今年連宮裏都斷了供應。”
宮裏都斷了供應,但是他蔡倞的府里卻沒斷,臣貴於君,不過如此。
“蔡相,茶不茶的咱先放在一邊。如今匪患四起,宮裏的貴人,少喝一口茶,也不是什麼大事。”
“都到這個份兒上了,長公主還敢反手一擊。如此剛毅烈女,非我家豹龍之將,方能徹底駕馭啊。”
大將軍潘鎂,聽蔡倞說長公主和他蔡家嫡孫,相得益彰,立馬就不樂意了。你蔡倞就是把孫子誇上了天,甚至以權造勢,把他吹成了文曲星轉世,又能咋滴?
有能耐,把你孫兒的名字,弄到天榜十名仕上去。老子用黃金打一個五尺高的‘服’字送給你。
當然,這些只是潘鎂心裏所想,他還沒傻到憑白無故的,就說這些得罪人的大實話,去招惹蔡倞那條老狐狸。
“兩位這麼夾槍帶棒的說話,累不累啊?”
“咱們還是把話說在明面上吧。現在,舉國皆知,長公主要選婿。”
“我們攔得住千人、萬人。卻攔不住東越傾國之眾。”
“蔡閣老、潘大將軍,您二位就不怕,真有人能力壓群雄,過了長公主的文武三試?”
“咱們幾家的後生,要是沒有一個人,能收了長公主。那這些年,你我可就是為別人,做了嫁衣啊。”
東越第一豪族,宇文家的家主宇文奴,說起話來直來直去,面對東越文武兩位大佬,也一點兒沒有謙卑尊崇之態。
別看宇文奴的名字裏面有一個奴字。可他這個奴,卻不是東越之奴,而是天下第一強國之主,突厥大可汗‘阿史那裕古’在東越的取富之奴。
再說白些,宇文奴就是突厥,在東越的利益代言人。
他把突厥的皮革金銀,賣到東越。再把東越的藥材茶葉、豆酒布油,販回突厥。那銀子,簡直賺的如大河取水一樣容易。
再加上,他有突厥國主在背後撐腰。所以在東越,還真沒幾個能讓宇文奴懼怕的人。
“哈哈哈,宇文家主稍安勿躁。你的消息,已經過時了。”蔡倞得意洋洋、撫須大笑。
“此話怎講?”宇文奴不恥下問。
“現在,是文武兩試了。第三試,已改成軍戰之試了。”
“就算真從哪個石頭縫裏,蹦出來個文武雙全的萬人敵。老子手下的十萬御林軍,在第三試的時候,也會把他給碾碎推平了。”潘鎂得意洋洋的答道,
說起來,正是他潘大將軍,以整肅京畿治安為由,派重兵包圍了大司馬和長公主的府邸,逼着皇叔勾辛和長公主勾靈,答應了更改第三試的考項。
“恐怕這樣,更順了長公主的意啊。”宇文奴眉頭微皺。
“怎麼個意思?”潘鎂也不恥下問。
“宇文家主是擔心,鶴蚌相爭,漁翁得利。我們在軍戰之時,打出真火。無論傷亡幾許,彼此之間,都會產生齷蹉。”
“萬一我們三家的麒麟兒,在軍戰之時,被某個潛伏的死士刺客,給弄死了。讓咱們誤以為是彼此下了死手。”
“到時,咱們可就不是彼此生隙,那麼簡單了。搞不好,就是當場翻臉,決一死戰。從此後,咱們三家就會徹底決裂,給了勾氏皇族喘息壯大之機。”
蔡倞不愧是老奸巨猾之輩,一眼就看出了長公主因勢利導的暗棋殺招。
“小丫頭片子,可真夠狠的!”
“這樣的毒婦,我可有點兒不放心讓我兒子娶她進門了。要不咱們乾脆。。。。。。”
潘鎂聽蔡倞一說,嚇出了一身冷汗,說實話,他現在真不想讓自己那個傻兒子,娶長公主進門了。
‘娘的,自己父子倆綁在一塊兒,也沒這個女人心眼兒多啊!’
“大將軍慎言!咱們和宇文家主不一樣。說到底,勾氏一脈,也是東越正統。若是沒了他們立在台前,其他十國,就有了興兵來伐的借口。”
“到時,你我只有一個下場。那就是,兔——死——狗——烹!”
“亂臣可活,叛臣必死。這是天下帝主的底線!”
一直溫文爾雅的蔡倞,猛的站了起來,聲色俱厲、咬牙切齒的瞪着大將軍潘鎂低吼道。
“閣老,休要發怒,大將軍也是有口無心。”
“閣老您也不必忌憚於我。咱們其實都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您二位,怕沒了勾氏一脈,會落得兔死狗烹。我宇文家,又何嘗不擔心,會被鳥盡弓藏呢?”
宇文奴覺得這一次對於三家來說,能不能娶到長公主,已經不那麼重要了,宇文家和蔡潘兩家,終於把一些以前不能說的話,給說了出來。
“挾勾氏以令東越!只為奸佞以臣活,不起叛亂稱帝死。”
“從此以後,三分東越,豈不快哉?”
“老夫有一計,可解長公主,陽謀殺招。不知二位可願聽之?”
“宇文奴,唯閣老之命是從。”
“潘鎂,全聽宰輔吩咐。”
“這個東越駙馬,咱們三家以抽籤來決定,駙馬之位花落誰家。”
“抽籤之前,每家皆拿出兩份重禮,預作對另兩家的補償。”
“抽籤之後,得公主者,將預備下的重禮交出,另兩家,則徹底退出駙馬之爭。不給勾氏煽風點火、渾水摸魚的機會。”
“善!”
“好!”
一國公主的婚嫁,就這樣被東越文武豪族中的三大世家,以抽籤這種兒戲的方式給定下了,以臣欺主,莫過於此。
就在東越三大世家,定下同盟之約,以抽籤來決定長公主,花落誰家的時候。
距離東越國都千里之外的仲越山金磚寨里,整個東越最厲害的四十五家餉馬,也在為選誰來做東越綠林總瓢把子,而吵的熱火朝天。
老漢先來舉幾個例子說說這四十五家的餉馬,有何厲害之處?
大鵬山,八百擅用瘟毒的毒兵毒將,打得周圍三個共計四萬人的寨子,一丁點兒脾氣都不敢有。
鷂子口,全寨上下,五千多個鐵匠,整個東越綠林道,七成的兵器戰甲,都是人家打的。
金雕嶺,百十個從西蜀逃難過來的讀書人,落草為寇之後,不研究怎麼打家劫舍,偏偏整了一個綠林學塾出來。還編了一套因材施教,專為綠林子弟訂製的專科教材。
然後又教出了九十多個在千人小寨,說一不二的綠林翹楚。
現在金雕嶺的綠林學塾,在東越那就是綠林國子監一樣的存在,不知道有多少大寨的寨主和當家,都想把自家的崽子往裏面送。
青鸞山,號稱只有送不到的鬼,沒有醫不活的人。
一群妙手回春、擅治內外傷科、疑難雜病的江湖郎中,放着好好的坐堂醫師不做,竟干起了佔山為王的買賣。
黑鸛溝,當家的兩位寨主,一個是鬼手神偷、一個是綠林活字典,整個東越綠林最大的消息販子就是這二位。
這四十五家寨主,相聚一堂,就是推選那位被尊為東越綠林第一人、仲越山八百里水寨、總轄大寨主、單通,做東越綠林道的總瓢把子。
沒想到這位單大當家,卻是一個不行,兩個不願,堅決不當這個其他人求之不得的綠林龍頭。
眾人問他“因何不願坐這東越綠林道的頭把交椅?”
單通只說“再等三天,便知分曉。”
再然後,就是任眾人說破了天去,他也只是笑而不語。
三日後,這把東越綠林道的頭把交椅,終於不再空懸,被眾人心悅誠服,推選坐上去的人,卻不是單通。
而是一個二十多歲,俊朗瀟洒的年青公子。幾個月後,一個差點讓人驚掉下巴的消息,傳遍天下。
東越長公主大婚,所嫁夫婿,竟然是東越綠林道的新任總瓢把子!
東越長公主竟然選了一個餉馬頭子做駙馬?天下諸公,還沒有消化完這件奇聞異事的時候,東越再生巨變。
那位新晉的東越駙馬,招安了東越綠林十三萬餉馬,組成新軍。原東越綠林第一人、仲越山總轄大寨主單通,任東越新軍兵馬副元帥。
身任東越新軍兵馬大元帥的東越駙馬,又從新軍之中選精銳奇才一萬人,建駙馬親軍,名為百怪軍。一時間,無論在朝在野,以東越三大世家為首的東越文武世家豪族,盡皆鴉雀無聲、噤若寒蟬。
這些稱霸東越多年的世家豪族,會怕了區區十三萬的餉馬嗎?
是的,他們真的怕了。
東越軍伍,幾乎二十年沒見過血了,平時所謂的剿匪,也只是收了對方錢財之後,虛張聲勢的做做樣子,而這十三萬由綠林餉馬組成的新軍,卻是刀尖舔血的亡命徒。
以前,他們分散於各地,如一盤散沙,各自為戰。現在,他們兵合一處,將打一家,聚沙成塔,終於成了氣候。
更讓三大世家絕望的是,那位新駙馬,竟然還是一位一品天人境的高手。而且還不是普通的天人境高手,而是天榜十強,天下最強十人之一!這下子就連暗中刺殺,也不可能了。
緊接着,這位新駙馬又是連連出招,他沒有直接減賦降稅,去動三大世家的根本利益。
而是,從一眾歸順了長公主的大小餉馬處,募集了不少銀子。先是興建蒙學,無償教授貧寒之家的孩子,識字算術。
又廣建孤老院,養無家可歸之老人,以繼天年。他又刻意對三大世家做出了些讓步,以此換來長公主之前暗中培植一大批中下層文吏、軍官的升遷。
使得長公主所代表的東越皇族,在民間和底層文吏軍官之中,威信大增。再加上,王叔勾辛本就執掌東越半數兵馬,在駙馬新軍的呼應之下,東越皇族終於一掃頹勢,重掌大權。
民心軍權、底層文武,盡入彀中。
文韜武略、權謀心術、無所不精,
東越駙馬贏東床,東越風光,獨佔六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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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陽誌》記,所謂武庄者,閑時,授民壯以武,保屬境之平安,護運財貨於屬境之內,以養虛耗,戰時,輔軍勇以靖安寧。
錦州義縣,有安平、三泰、魚龍、勇字營,四大武庄。
安平武庄,由大財主孫安平出資,高價雇請錦州本地的高手組建,總教頭,左手驚雷傅家坡,三品武師,一手驚雷刀法,左手使出,更添七分凌厲。
另有槍棒、刀劍、拳腳三位四品武者為教頭,在四大武庄中,武力第一、氣焰第一、囂張第一,早有吞併其他三大武庄之意。
三泰武庄,前錦州第一鏢局的成名鏢師,鐵腿伏塗和其弟小算盤伏省所創。
兄弟二人皆為四品武者,武庄中,多是錦州鏢局裏,厭倦廝殺而退出的鏢師,伏塗、伏省二人,看似忠厚,實則一直利用其他三家的矛盾,左右逢源、從中漁利。
勇字營里,多是錦州邊軍中的傷殘退役老卒,
大當家三品武師林虎角,原是錦州邊軍猛虎營的主將,為了給邊軍中因傷病衰老而退伍的老卒們謀一條生路,在正值壯年當打之際,主動向大帥袁華請辭退伍,在義縣籌創了勇字營,邊軍大帥袁華,手書“軍法六十七貼”贈之。
漁龍武庄,其中多是漁夫獵戶,四大武庄中,實力最弱的一家,全靠老莊主,四品武者,仁義大俠瀋陽泉支撐。
不久前,老莊主瀋陽泉為了獵熊取膽,救治一個因家中獨子在戰場上,被突厥游騎射殺而肝火撞心的老兄弟,帶病獵熊,重傷病逝。老莊主唯一的女兒,沈妮蓉接掌魚龍武庄。
就在魚龍武庄老莊主瀋陽泉出殯的前一天,安平武庄總教頭傅家坡,親自為武莊裏的瘸腿馬夫李二狗定了一門婚事。
“謝莊主大恩!二狗做夢都沒想到,我這等無田無錢的瘸腿賴漢還能夠娶上婆娘。”
“今後只要莊主您一句話,二狗我就是豁出去肩膀上這四斤半不要了,也要為莊主您拚死搏命,水裏火里,萬死不辭!”
李二狗跪在傅家坡的面前,哭得涕淚橫流,一邊賭咒發誓,一邊把乾巴巴的胸口拍得砰砰作響,那張爬滿了溝壑褶皺的焦黃老臉,因為情緒激動而憋得通紅。
傅家坡看着不停向他表着忠心的李二狗,深感人生無常。
想當年,李二狗也是錦州府城內,佑家班的當家伶角兒,只是這廝,嘴下無德,有一年佑家班的當家班主過壽。
李二狗在壽宴上,對着當家班主大放厥詞,誇口自己養活了,包括當家班主在內的整個佑家班,讓當家班主給自己行拜禮。
要知道,生辰壽宴之日,過壽之人只對生養自己的父母行拜禮,這叫不忘本,也叫謝生養。
李二狗讓當家班主,在過壽這天給他行拜禮,就是把自己隱喻比成當家班主的父親。
結果,當家班主惱羞成怒,叫人打斷了李二狗一條腿,並將他趕出了錦州府。
安平武莊裏,有一位頗好聽戲的小頭目,看李二狗可憐,就把他介紹到了安平武庄做馬夫。
昔時昂步優伶郎,今日瘸足養馬忙。
“我安平武庄,幾百把刀,哪輪得到你去拚命。”
“二狗,老爺我給你定下的這門親事,你可曾滿意?”
“滿意、滿意、小人一千個滿意,一萬個滿意。”
“明日,就安排你娶她過門兒,你不會覺得倉促吧?”
“不會、不會,不怕老爺您笑話,自從這條腿斷了之後,小的我都憋了十多年了。小人我恨不得今晚就洞房。”
“二狗啊,明天這小小的義縣城裏,可不止咱們一家辦事,漁龍武庄那邊,明日也會走官道葬。”
“兩邊找的風水先生是同一個人,娶親和下葬,被安排在了同一個時辰、走同一條官道。”
“你雖然只是一介馬夫,但咱們安平武庄的人,哪怕只是一個馬夫,也不比任何人低賤。”
“所以,明天若是兩家真走了個頂頭碰,你也不用害怕。”
“有老爺我和全莊上下的幾百口刀在,就絕不會眼睜睜的看你受了委屈。”
“和你說這些,就是要告訴你,不管明天發生了什麼,你只要記得“別慫”這兩個字就行了,萬事有老爺給你做主。”
“小人記下了,明天就是漁龍武庄那幫獵戶漁夫砸斷了小人這一條好腿,小人也絕對不慫。”
“好了,下去休息吧,明天是場好戲,你可是唱頭牌的大角兒。”
這一夜,有瘸漢,因娶不眠。
這一夜,有孤女,失父垂淚。
這一夜,有利欲熏心者,磨刀霍霍。
這一夜,有抱打不平者,擦弓拭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