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西蜀左相府拆遷事件
在晏子出使西蜀之前,西楚明賢帝‘熊負芻’就以‘一國左相,豈可居青瓦灰磚舊屋’為理據,提出要為他翻新那座建於七十五年前的相府舊宅,但被晏子以‘冬暖夏涼,尚可居之’為由,給拒絕了。
楚帝等晏子走後,親自微服私訪去相府查看了一番。
看過那間在晏子口中被稱作是‘冬暖夏涼,尚可居之。’的西楚左相府之後,楚帝鼻子一酸,眼淚都差點兒哭了出來。
相府的正門,還算周正。朱漆大門和門前的一對石獅子,一看就是經常有人擦拭打理,牆壁也是平整清潔,並沒有什麼污損破敗。
單看相府正門,倒真和晏子說的一樣,沒什麼有失‘楚國體統’的地方,的確是‘尚可居之’。
但凡事最怕‘認真’二字,
西楚賢明帝這一次就認真上了。
他看過了晏子的左相府正門之後,又‘進去’逛了一圈兒,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堂堂西楚左相的相府之內,除了前廳和正堂,佈置得還算中規中矩‘勉強看得過眼’之外。
其它如書房、卧房、廚舍、後園,簡直是‘慘不忍睹’。
晏子書房裏的書案、坐椅、書架、文書四寶,除了書寫用的紙張外,沒有一樣不是身有殘缺的。
書案和坐椅都是缺‘腿’墊磚的殘舊之物,
書架乾脆就是用木板、灰磚‘拼搭’而成的。
毛筆是用麻線把最便宜的‘豬鬃筆頭’捆紮在削好的木棍上,自製而成。
墨是那種畫館書局裏‘手抄經卷’用剩下的‘墨碎’。
硯倒是一方中品的江東石硯,就是缺豁了一個硯角。
書房裏也沒有什麼茶畫琴棋的雅物,
只有一隻粗瓷大碗,晃晃悠悠的扣在一把大號的‘白陶缺蓋兒’茶壺上。
晏子的左相府里沒有僕役房一說,
因為左相晏子住的卧房和僕役侍衛們住的房間都是一樣的簡陋。
晏子因身矮貌異,所以雖年近四十,卻並未娶妻,其父母亦早喪。所以,左相府內的后宅,也被晏子推平,擴寬成了後園的一部份。
后園裏沒有假山怪石,也沒有奇花異草。一小片用魚網和柵欄圈起來的雞棚里養了十幾隻下蛋的蘆花黃。
餘下的一大片園地上,修了一座大大的魚塘,裏面養的都是青灰色的‘鯽魚殼子’和一種生長繁殖極快的水草。
楚帝不是那種‘何不食肉糜’的昏君,他一看晏子後園的佈置就明白了其中的用意。
雞糞可以餵魚、水草不只是魚的飼料,也可以餵雞。若是焯水清炒或煮湯,人食之,亦可清熱下火,散瘀順氣。
鯽魚殼子雖然肉少刺多,但生長繁殖極快,又耐嚴寒酷暑。並且以其烹湯,性甘平和,補中益氣,是貧家小戶的大補之物。養之,則四季皆可食之。
蘆花黃所下之蛋,雖多為‘枚小皮薄’的白蛋,但較之其它兩日一蛋、或是三日一蛋的蛋雞,它每三日可產五蛋,勝在量多。
晏府自養自種的這些雞、魚、水草,就可讓府中包括西楚左相晏子和護衛僕役在內的十幾人,食而補身,自給自足了。
最令楚帝意外的是左相府的廚舍。
本來看了書房、卧房、後園之後,西楚賢明帝實在是不忍心去相府廚舍一看了。
這相府都窮成這樣了,廚舍里說不上得寒酸成個什麼樣子呢。
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一國人皇也不例外。
最終,楚帝還是進了左相府的廚舍一觀。
令楚帝大感意外的是,相府的廚舍與他之前看過的書房、卧房、後園相比,簡直是富得流油!
各類風乾的臘雞、臘鴨、臘鵝、臘腸、臘肉、鹹魚、鹹蛋。
各種乾菜、山蔬、河鮮魚蝦、野果。
米面糧油成缸,乾柴木薪成垛。
還有三五個中年婦人正在廚舍里把用‘香油’炸好‘細面’放在通風處‘慮油風乾’。
京中盛傳,晏子雖‘衣廉住儉’卻好‘口腹之慾’,今日看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啊。
陪楚帝一起‘潛入’左相府的大內高手,曾被派駐到左相府護衛晏子一年之久,他見楚帝面色不愉,連忙‘聚聲傳音’向皇帝陛下,細說分明。
原來,左相府雖在內城,卻地處內城邊緣,嚴格來說已經算是建在了外城。
周遭前後左右都是些普通民戶,並沒有其它的公卿府邸建在此處。
廚舍里的那些食材,都是居住在附近的鄰舍民戶送予左相晏子的。
自己剛來相府護衛晏相時,也曾心內奇怪,都說晏相清廉,愛民如子。怎麼還收了百姓這麼多東西呢?
後來,在府內呆得久了,才知道‘第一,左相府只收相府方圓一里之內近鄰的東西’。並且不收貴物,只收各鄉鄰自家日常所食所用之物。此舉一能杜絕有權貴富戶借近鄰之手行賄,二能讓晏相隨時了解物產民情。
第二,皇帝陛下每次賞賜晏相的金銀珠寶,晏相都會在謝恩之後,再求督賞司的大督司把金銀珠寶換成米面肉炭和一些藥材布匹。
然後晏相會把這些東西留夠日常自用的份額,余者皆分予鄰戶和城中百姓。
晏相此舉,其用有三。
一可貼補接濟城中貧寒百姓。
二是晏相在送那些東西時,都會告訴百姓這是陛下您送予城中百姓的,他只是給陛下您跑腿兒的,致使城中百姓無不感念陛下恩德。
三是滿城百姓皆與晏相親熟,京中但有風吹草動,事無巨細,皆有百姓告與晏相得知。如今京中吏治清明,盜匪禁滅,權貴不敢凌霸百姓,皆與此密不可分。
至於那些在廚舍里的中年婦人,她們的渾家,都是戊守國邊的軍漢。她們用香油炸制的‘細面’,也不是給左相吃的。
而是在相府炸制風乾之後,再披紅挂彩,從正門運出,送到城中那座晏相命兵部出資所建,把全部利潤皆用來補貼西楚邊軍家眷的‘太平樓’售賣。
本來二十文錢一碗的‘香油清湯素麵’,因在相府廚房所制,更從相府正門‘披紅挂彩’而出,在太平樓里賣到五十兩銀子一碗,都供不應求。
好些個達官顯貴、商賈巨富為了能自抬身價,標稟自己府上有西楚左相府里的吃食,都是整車整車的買,甚至有他國行商也慕名而來大批定購。
此舉讓京中邊軍家眷的日子好過了不是一點半點,那些戊邊的軍漢也從此再無顧之憂。
晏相說這是‘羊毛出在狗身上,取之於民,還之於民。’
楚帝聽了大內高手‘傳音入密’的稟告之後,臉上的不愉之色,煙消雲散。尤其是聽到那句‘羊毛出在狗身上’時,也不禁莞爾一樂,這還真是那位有時詼諧風趣,總有妙語的晏相國能說出來的話。
但笑過之後,這位西楚賢明帝的眼圈兒又紅了,不是他熊負芻眼窩子淺,換了哪國的皇帝,有晏子這樣清廉賢明、替君養望、為君分憂的左相,也都會感動不已。
在離開左相府前,楚帝發現了一件‘怪事’。
他和那位大內高手是在天剛一擦黑的時候‘潛入’左相府的,那個時候天還沒有完全黑下來。
當然,以楚帝二品宗師的身手,就算是白天也不用擔心會有人發現他的行蹤。
至於他身邊那位護駕的大內高手,拜託,人家可是老牌兒的一品天人境大圓滿,據說已經有半隻腳邁進了棺材。。。咳。。。不好意思,老漢打順手了,應該是據說已經有半隻腳邁進了超凡入聖之境。(沒錯,這兩句我就是在水字數,為了給大家找點兒樂子而水,應該沒人會責怪我這個64歲的老人家吧?:)
不水不拖,接著說楚帝發現的那件怪事。
左相府的管家和侍衛僕役把大概五十幾個燈籠掛在了後院魚塘邊的竹竿上。
楚帝發現那些燈籠雖然都是一個樣式,但顏色卻分為‘紅、黃、藍、紫、綠’五色。
楚帝給了身邊那位大內高手一個‘你知道嗎?’的眼神兒。
那位大內高手立刻心領神會的用‘傳音入密’為楚帝解說。
晏相的清廉和公正愛民,不只是百姓愛戴。
就連許多武林俠客,綠林好漢,對晏相也是欽佩敬重。
有許多英雄好漢知道晏相除了皇帝陛下您的賞賜和附近鄰戶送的日常家用之物外,拒收任何人的錢物饋贈。
他們就偷偷潛入相府,悄悄的把金銀補品放在晏相的書房或是廚舍里。
晏相發現府中一夜之外突然‘憑空’多出了那些金銀補品之後,第二日晚間就在後園設晏,恭候那些大俠和好漢們,並讓管家在後園立起了一根長長的竹竿,在上面掛了一副‘長幅’上面寫着‘各位英雄,晏某有軍國要事相求。’
那些英雄好漢知道晏相說有軍國要事,就一定是軍國要事。他不會把軍國要事當作兒戲,以此為幌子,忽悠他們出來,把金銀補品還給他們。
於是,這些武林高手就紛紛獻身在後園之中。
晏相與他們說,如今天下雖未起大戰,但在關外突厥一直對中原九國虎視耽耽。
而在關內,也有不少武林敗類,或是山精野怪,以武犯禁,以邪法惡術害人。
現如今,西楚刑部積攢了許多各地呈報上來的案宗,這些案子都是地方捕快、衛尉難以解決的奇案、怪案、懸案、疑案。
晏相希望這些武林義士,玄門正宗,能夠不看僧面‘看佛面’,不看魚情‘看水情’,為西楚百姓之安危,可以仗義援手。
若是能破了那些令普通衙役們棘手的案子,除掉那些武林敗類和邪魔惡怪,勝似給他晏子萬兩黃金。
至於前一晚,他們送來的金銀補品,晏相也沒有退還給他們,而是安排府中管家把那些財貨補品都放在了兩間不上鎖的庫房裏面。
晏相說,皇帝尚知不差餓兵,山高水遠,晏子身為一國左相,更不能讓各位自掏腰包,跑那麼遠的路去捕盜揖賊、降妖伏魔,這些金銀補品就算是有財的義士,替百姓和國君給那些動手的高人們,出的路費盤纏了。
至於那五色燈籠,則是針對那些‘懸案和疑案’的類型還有難度所做的劃分。
藍色代表案子發生在水域、
綠色代表草原、
紫色代表城市、
黃色代表鄉野、
紅色代表未知的地宮秘境。
另外,在燈籠上還會寫上一、二、三,四,以代表犯案之人的境界強弱。
如果是未知,就會寫一個‘謎’字。
如果是一品之上,就會寫一個‘絕’字。
從此開始晏相就會把那些被刑部和兵部視為‘疑難雜症’的案宗詳情,找人抄寫在五色燈籠上。然後在每月初一、十五的時候,掛到後園魚塘邊的竹竿上,讓那些武林義士和玄門正宗,仗義接手,為民除害,為國分憂。
楚帝不禁想起有一次和晏相閑談,說到何種家畜‘功勞最大’?
晏相說是牛,耕牛、水牛可以犁地墾荒。
黃牛可以拉車運物運人。
戰牛可以衝鋒陷陣。
奶牛就更厲害了,吃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
他晏子嬰吃的是平常百姓的吃食,住的舊屋陋室,心智操勞的卻是軍機國政、百姓民生、山河社稷。如果把他比做是一頭奶牛,那他吃的就是最平常的牧草,擠出來的卻是黃金珍寶。
回宮之後,楚帝連夜宣工部左、右尚書入宮,和內庫總領太監一起到南書房見駕。
第二日早朝時,楚帝下旨,由內庫出資,工部督造,將左相晏子的府邸翻新擴建,以左相府邸為圓心,周圍一里之內的民宅舊居盡皆推倒碾平,划入新建左相府的府邸範圍之內。
今後左相府邸的吃穿用度,皆由內庫按宗室用度每月拔款配物。
那些民宅舊居的百姓,也由內庫出資為他們在內城興建之前舊居兩倍大小的新屋,以酬他們多年來,代朕為晏相送食送柴之功。
文武百官跪拜於地,齊聲讚頌楚帝‘禮賞賢臣,不耗國庫。優待百姓,愛民如子。古之聖君,不過如此。”
楚帝因獎了賢臣,又得百官讚頌而開心。
百官因有了晏相作為標杆,以後只要安排好‘拆遷’事宜,不擾民害民,就能擴建府邸而開心。
左相府里的管家、護衛、僕役,因晏相今後可以住得舒服,吃用無憂而開心。
相府周圍的百姓因可以從外城搬到內城,並且能住上比原來舊屋大兩倍的新房而‘開心’。
本是皆大歡喜的好事,卻在晏相從西蜀歸來之後,全都變了‘味兒’。
三個月後,西楚工部遵照楚帝的旨意,以左相府為中心圓點,將其周圍一里之內的民宅舊居盡皆推倒碾平,按西楚‘熊氏’宗室府邸的規格,將原本左相府的舊宅,翻新擴建成了一座‘佈局講究,規模宏大’,佔地約三百畝,氣派非凡的西楚左相府。(300畝=20萬平米,約等於3個北京恭王府那麼大。)
新建西楚左相府的前半部是莊重肅穆的府邸,後半部為雅緻清凈的園林。
其內的‘廳堂居卧,園亭廊榭’尚朴去華,明廊通脊,氣宇軒昂,在佈局巧妙上僅次於楚帝居住的頤和宮。
府內後園中,‘萃錦綠樹’銜水環山,
曲廊亭榭‘巧奪天工’;
其間景緻之變化自然,開合有致,實為天下園林建築的極致典範。
晏子從西蜀回到楚國之後,路過左相府,看到自家那‘墳包兒變高山’的左相府之後,他連新建相府的門口的‘華白玉’石階都沒踏上半步,就入宮見駕去了。
見到楚帝之後,晏子先是把這次出使西蜀所經歷的一切,事無巨細的都稟告給了楚帝陛下。
然後,便以‘五體投地’之大禮,拜伏於地,叩謝楚帝對他的厚愛和恩典。
“陛下,剛剛臣入宮見駕之前,路過新建的左相府,遠遠的就望見了那座氣勢恢宏的府邸,臣知這是陛下的宏恩,心內感激泣零,萬死難報。但臣還有個不情之請,祈望陛下恩准。”晏子被楚帝‘感動’得‘面紅耳赤’。
“晏相是我大楚的金梁玉柱,有何要求,儘管講來。”楚帝十分滿意晏子此時的表現。當初,自己要給晏子翻新府邸,他嚴辭拒絕,死活就是不同意,君臣兩個為了此事,還鬧了個‘半紅臉’。
現在呢?
看到那座由他堂堂西楚人皇,隔上三五天就跑去監督修建而成的‘恢宏莊重’左相府,你晏子嬰不也高興的‘面紅耳赤’感激泣零嗎?
“新建左相府,莊重大氣,肅穆清雅,可謂是巧奪天工之作。但臣心裏還想再修改一二,陛下知道,臣沒錢啊。所以,臣想請陛下借臣點銀子...”晏子有些羞澀扭捏的說道。
“哈哈哈哈,晏相啊,朋友之間,尚有通財之義。更何況,你我君臣不是親人,勝似親人。何來借銀一說。”
“左相府是你晏子嬰的府邸,你想怎麼改就怎麼改,想怎麼修就怎麼修。所需一應花費,都由朕的內庫給你出了。”
“朕現在就給你寫一道‘摺子’,加蓋御璽之後,你就拿着它去內庫司和工部,修改相府所用的銀兩和工匠,差使他們即可。不過,晏相你可別把朕的內庫給搬空了哦。哈哈哈哈...”
楚帝對晏子這位當朝左相,是不怕他要得多,就怕他不要。
一是因為晏子不是那種貪得無厭之人,什麼把內庫搬空之說,只是君臣之間的戲言。
二是晏子為楚帝、為西楚屬實是立下無數的不世功勛,楚帝覺得就是再為他建十座左相府,也不及晏相為西楚所立的半數之功。
以前楚帝賞賜晏子金銀珍寶,他多是堅辭不受,偶有領受,聽那位大內高手說過,楚帝才知道晏子把那些金銀珍寶都折價換成了油鹽糧米,布炭葯才,然後以楚帝的名義分發給了京中百姓。
現在,他難得張一次嘴,要再‘修改’一下府邸,楚帝怎麼會拒絕呢?
在內心深處,楚帝甚至巴不得這位萬事不求人的晏相能天天都這麼求上自己幾次才好呢:)
可當五天之後,楚帝蒞臨晏子新建的左相府,想看看他那位‘賢相’晏子是如何修改之前工部‘花費無數心思所設計’的左相府時,差點兒氣得背過氣去。
只見新建左相府門口的‘華白玉’石階都被‘撬’了出來,堆放在路邊。
相府的圍牆也全被‘推’倒了。
如果說晏子對這兩樣不滿意,想推倒重建的話。那楚帝肯定二話都不會說,可當他看到那已經砌起半人多高的新圍牆,是按照左相府舊宅的範圍大小來圍砌的,心裏就多少猜出了一二。
再看那些之前在相府內新建的‘廳堂居卧,園亭廊榭’也都被推倒成了一堆瓦礫,許多工部的築工正在那裏把還完好無損的磚石重新‘堆放’裝車運走。
還有後園的‘湖石’古樹、奇花異草,也有工部的人在刨挖運走。
看到這裏,楚帝要是還不明白晏子口中所謂的‘修改’就是把新建的左相府給恢復成原來的舊宅,那他這個皇帝也就白當了。
楚帝當時就‘翻兒’了!
也顧不得什麼‘帝王儀態’,當場就和晏子在左相府的工地上‘吵’了起來。
一個非要把左相府恢復成舊宅,一個堅決不允。
上一次君臣兩個因為翻新相府的事,鬧了個半紅臉兒。
這一次,西楚賢明帝與左相晏子差點兒上演‘全武行’。
要不是楚帝怕以自己二品宗師的功力,一時失手再把晏子‘誤傷’了,
他是真想把自己手裏那塊官窯燒制的明紅硬磚‘拍’在晏子的腦殼上,讓他清醒清醒。
君臣兩個的‘全武行’雖然沒有上演,但楚帝卻下令城衛軍把相府‘看護’起來,不許人再繼續‘拆遷’相府。
還責令工部,必須在最快的時間內把左相府恢復如‘新’。
晏子幾次進宮求見楚帝,想勸他收回成命。但都被楚帝拒之門外,不得相見。
在朝堂上,只要晏子一提起這件事,楚帝立即甩袖退朝,不給他繼續開口的機會。
後來,機智的晏子在無計可施的情況下,只有厚着臉皮去城郊請那位當朝國舅、御用閑人‘曹常卿’入宮去找皇后曹宓。
‘借’用皇後娘娘的‘枕邊軟語風’,才讓楚帝‘勉為其難’的答應了讓晏子進宮,見他一面。
“晏相,你對我大楚社稷的功績,天下皆知。”
“雖說原來左相府的正門和廳堂,也還算不失國體,但你的書房、卧居、廚舍、後園,朕都去看過了。“
”滿朝諸公、天下各國,沒有傻子,他們肯定比朕更早知道為西楚披肝瀝膽、嘔心沐血的左相晏子,平日裏過得甚至不如一個小富商賈。”
“你晏相得了清名,卻讓朕置於何地?”
“那西蜀楊英還知道為劍王楊忠修建一座劍王閣呢,難道朕還不如那個‘昏君’嗎?”
“修建左相府所用錢財都是從朕的內庫所出,未動國庫一錢一銀。”
“那些原來居住在相府附近的百姓,朕把他們從外城遷進了內城,用兩倍大的新屋換他們的舊宅。既未傷民之本,也未損國庫之財。”
“晏相你本就有頑疾在身,住得好一些,對你身體亦有好處,你若身體康健,便能為朕、為我大楚分更多憂、解更多愁,那可是十座新相府也換不來的啊。”
“之前翻修相府,朕就派了大內密衛‘明察暗調’西楚百姓、滿朝文武,眾人都說這相府修的晚了十年,早該讓晏相你住得好一些了。晏相你根本無須因顧忌污損清名而苦苦相拒啊。”
楚帝心裏的火氣經過了這些天消磨,本就已經去了大半,再一看到晏子為了‘相府’一事而神色憔悴,他心裏的火氣早就退了個一乾二淨。因此,才會如此苦口婆心的與晏子‘細說分明,良言相勸’
“陛下,前次臣拒絕陛下好意和今次臣違逆陛下‘強拆相府’,非是晏子在乎那些虛名,而是若左相府翻新重建,則我大楚江山危矣。”
“臣之言,非是危言聳聽,請陛下聽臣細細道來。”
“陛下可知,臣為相一十三載,就因為當朝左相的府邸是之前的那座舊宅,朝中和各‘州府道縣’有多少人不敢、也不能把他們的府邸修得逾矩。”
“單是此一舉,便為國為民省下了何止是億萬兩的銀子啊。”
“更讓不知道多少西楚百姓免了攤派徭役之苦。”
“臣在西楚,得陛下恩信、得文臣武將信服、得百姓愛戴、得武林義士和玄門正宗之助,靠的是什麼?”
“靠的就是臣沒有錦衣玉食,高高在上。靠的就是臣心中無私,所以才能做到‘當直則敢諫,當和則敢忍’,‘當威則敢爭,當棄則敢舍’。”
“若是陛下讓臣住進了高門大戶,睡上了軟床暖榻,臣的身體是好了。可臣的一顆直心,也會軟了、倦了,再無今日之銳意正直了啊。”
“陛下您將臣原本的鄰居,也就是那些百姓,遷至內城,用兩倍大的新屋換他們的舊宅,這本是好意。可陛下您卻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京中居不易,百姓換了大屋,可他們平日裏操持的營生並沒有換啊。”
“他們在外城居住時,到外城的工坊去做工,睡到卯時起床便來得及上工。”
“您把他們換到內城居住之後,他們再到外城的工坊去做工,寅時出門,都未必能趕得及上工。”
“外城‘公茅’多,不需他們另外花錢僱人倒夜香運去城郊。”
“內城‘公茅’少,各家需購置‘大號便桶’不說,還要每月多拿出一份錢財來僱人倒夜香,運去城郊。”
“內城物價比外城貴了一成半。在內城,他們每月掙的銀錢,不夠花費。到外城去買,耗費體力時間,有些三口之家,男人白天去外城上工,他們的渾家留在家中,既要操持家務,又要照看孩子。家中若有所需,她們住在外城時,因路途不遠,可以拜託鄰舍幫忙去買一下。”
“可住到內城之後,哪個好意思去求鄰舍走那許多遠的路,只是去買一些醬醋油鹽、針頭線腦。”
“外城所住皆是百姓,彼此之間,就算略有摩擦,也是月中吵來,月尾和,彼此之間,最多也就是罵上兩句,推搡幾下而已。”
“可內城乃權貴雲集之地,外城的百姓常住於此,說不定何時就會衝撞了哪家權貴的忌諱。到那時,可就不是被罵幾句,推搡幾下的事了。輕則賠錢忍氣,重則罰役拘管,就是傾家蕩產,家破人亡,也未嘗不會發生。”
“陛下說曾派內衛‘明察暗調’后得知那些百姓個個都歡天喜地,沒有怨言。”
“那是因為百姓視淺,換了新屋大宅,初時自然高興,陛下現在不用派內衛再去密調,臣這幾日,已派府中管家帶人將那些移居到內城的舊鄰都走訪了一遍。”
“其中因不懂內城規矩,無意衝撞內城官眷,被斥罵者有六十三人。”
“賠付銀錢者,五人。”
“罰役拘管者,兩人。”
“傾家蕩產、家破人亡者,目前還沒有,但以後未必不會有。”
“陛下,臣覺得民間有名俗話說得非常好,那就是‘不選屋,只擇鄰’。”
“那些百姓在外城居住時,有臣為鄰,他們有冤可訴,有情可陳。”
“臣與他們為鄰,亦可以洞察民生,細知京中大事小情。彼此合則兩利,分則兩害。”
“另外,還有一件秘聞,陛下一直不曾得知。”
“七十五年前,漓陽魎禪寺瓏樹禪師雲遊天下,行至我西楚國都‘郢京’后,求見您的祖父‘睿帝’陛下。”
“瓏樹禪師預警睿帝陛下,郢京外城有‘土行靈脈’蘊於地下,一‘上古地龍’沉睡在土行靈脈其中。”
“七日後,地龍夢中翻身,外城將會‘屋塌地裂’,請睿帝陛下提前疏散百姓,免造傷亡。”
“當時,瓏樹禪師,佛法高深,已是天下聞名,更奇的是,他已年至六十,相貌卻如二十少年一般。”
“睿帝陛下,對瓏樹禪師之言,深信不疑,便馬上下旨,疏散外城百姓,並讓他們把值錢的家當,也一併帶到安全之地。”
“七日後,外城果然房倒地裂,幾成廢土。”
“幸虧有瓏樹禪師預警,睿帝陛下降旨提前疏散了百姓,才沒有造成傷亡。”
“瓏樹禪師又向睿帝陛下進言,上古地龍,眠於‘土行靈脈’之中,不可以武力驅之,不然整個西楚國都,都會毀於一旦。”
“只有在外城‘土行靈脈’之上,建一座‘府邸’,由身懷‘先天浩然正氣’之人坐鎮府中,地龍才不會在夢中翻身。”
“如此八十年之後,上古地龍便會驅使已被其在睡夢中‘吸噬’將盡的‘土行靈脈’離開郢京,去往別處另尋新的‘土行靈脈’。”
“而在七十五年前,坐鎮那座府邸的第一任身懷‘先天浩然正氣’之人,就是臣的祖父。”
“臣身上的‘家傳的頑疾’就是常年居於‘土行靈脈’之上‘鎮壓’上古地龍,所受的反噬。”
“陛下不知此事,是因為臣之祖父,當時懇請睿帝陛下,不要將此事告與子孫。”
“一是怕熊氏皇族後人中若有人覬覦上古地龍,用強擒之。會惹得地龍驚醒,毀了郢京的西楚龍脈。”
“二是怕知道此事之人太多,萬一傳了出去,有居心叵測之輩,驚醒上古地龍,毀我西楚郢京龍脈。”
“三是我祖父對睿帝陛下言,若皇族得知此事,上古地龍離去后,必厚賜我晏家,然晏家世受西楚皇恩,區區八十年鎮壓地龍,本就是臣子本份,不敢貪功。更不想子孫後代,倨功自傲,失了進取之心。”
“臣家中留有的睿帝密旨,已被臣帶至宮中,可證此事。”
“另皇室大宗正處,也有一道同樣的密旨,詳述了此事。陛下可宣大宗正詢之,便知臣所言真偽。”
當日,晏子離開皇宮后,西楚賢明帝熊負芻便頒下聖旨。
“左相府恢復如舊,之前遷往內城之百姓,如‘自願’返回舊居,則之前所賜新屋,便由內庫監收回,不歸其所有。”
楚帝本以為,總會有那麼幾戶百姓人家,會願意繼續留在內城的新屋大居,但令其意外的是,所有之前遷往內城的百姓們,竟然全都搬回了左相府外的舊居。
新屋有價,善鄰無價。
這些外城百姓,雖然沒有晏子看的那麼通透長遠。
但他們的心裏自有一桿‘識分好歹’的公平秤。
西楚國都中的許多權貴高官,卻因為左相府恢復了舊貌,而不得不繼續‘忍氣吞聲’的放棄了翻新擴建自己府邸的打算。
甚至還有許多人賠了一大筆提前交付給‘建坊’用來翻修擴建‘府邸’的銀子。
更有許多商家,以為郢京終於要迎來一場‘翻天覆地’的擴建之風了,提前花下大筆銀子,訂購了許多奢華築材。
結果,長相府恢復原貌,那些奢華築材,都被壓在了庫房之中,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賣出。
一場因‘相府翻修擴建’而起的君臣斗,就這樣虎頭蛇尾的結束了。
唯一能讓那些在此次風波中‘憋氣受損’的權貴商賈們‘略感欣慰’的就是‘左相晏子’在此次風波結束的不久之後,也倒了大霉。
天榜新評十名仕,西楚左相晏子竟被從榜上摘名!
理由是其相貌怪異,雖有名仕之才德,卻無名仕之雅貌。
縱是十名仕中有多人為晏子據理力爭,仗義直言稱‘晏子之才華風彩,可為十名仕之首。’
甚至有人怒問天榜“女子可為十名相、十名仕,為何相貌有異之人,就不能做十名仕了?”
天榜未有所答。
楚帝聞知此事,於皇宮內苑的演武場中,單掌連碎‘一十八塊’丈高巨石。
豎日早朝,西楚賢明帝於朝堂上宣佈,將要入西楚皇室祖殿之中齋戒一月。此間朝中軍政之事,由大宗正和左相晏子及右相‘兵部左尚書’三人共理、共商、共決。
一個月後,西楚賢明帝熊負芻,於西楚皇室祖殿中‘齋戒’結束而出,宣命禮部於七天內,籌備奠天告祖之一應事宜。
七日後,在皇室祖殿中齋戒了一個月的西楚賢明帝熊負芻,奠天告祖,論德評功之後,封‘左相晏子’為上執珪。
這是西楚立國至今五百年來,西楚皇室所封賜的第一位上執珪!
武為上柱國,文為上執珪。
文勛之極,無雙國士。
晏子雖被從天榜十名仕中摘名,但西楚人皇熊負芻卻封賜給‘晏子’西楚五百年來第一位文勛之極‘上執珪’的文‘名’之至極尊號,狠狠抽了天榜一耳光。
也為身矮貌丑的晏子,揚眉吐氣!
(上執珪:一國文臣的最高尊號,也是唯一尊號。一國只能策封一人,非謀亂反叛等罪大惡極,十惡不赦之罪,就是皇帝都不能下旨革除,但可自己請辭。有書曰:武為上柱國,文為上執珪。執珪是古時文勛之極,與武勛之極的上柱國相對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