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各懷心事
殺年豬是件喜氣兒的事，周籬沒見過好奇也是很正常的，她以為這次來到河子村能夠在陳家見到“殺年豬”的熱鬧場面，很可惜她的願望終究是要落空了。陳秀娟的娘家在半山腰上，順着綿延小山路爬上個七八分鐘差不多就到了，娘三個是太久沒走過山路，都有點氣喘吁吁，待到了陳家大門口時，陳秀娟不忘囑咐了周小川，“進屋記得叫人啊。”
周籬偷偷看了一眼陳秀娟，原來在她的內心深處，也知道這個兒子是有多麼的禮貌啊！
陳秀娟推開大門，興高采烈的帶着周籬和周小川進門，“爹，我是娟兒啊，我回來看您老人家了。”
陳家在河子村也算是人口多的大戶之家了，和山腳下的董家相比，唯一的區別就是前者窮後者富。這個年代的富裕是沒辦法用錢來衡量的，這其中還夾雜着人際關係以及孩子們的工作環境等等。不說別的，就是董家老大和老二的工作，就足夠讓陳家一眾兒女望塵莫及的，根本沒法兒作比較。
陳秀娟的喊話很快讓屋裏頭有了動靜，一排泥草房大概有個六七戶，左邊把頭有個豬圈，裏頭只有一頭髒兮兮的豬在哼哼。右邊把頭像是個柴火棚子，緊挨着的是倉房，裏面存放着陳家人下地幹活的工具等等。
“哎呀，是二姐回來了。”頭個出來的是陳秀娟的五弟媳婦兒羅素紅，在陳家她和陳秀娟的關係還是不錯的，“爹，是俺二姐回來了。”羅素紅朝裏屋喊了一句后便急匆匆的迎了出來，“二姐，你回來怎麼也不提前來個信兒啊，我們也好下去接你啊。”
陳秀娟來時買的糕點不多，羅素紅搶過去兩袋后就顯着她兩手空空的了。羅素紅是沒注意到這些的，連說帶笑一路把陳秀娟和兩個孩子請進了屋裏。陳老爺子這屋人不多，除了他外還有陳秀娟的五弟兩口子，還有他們的兩個兒子和一個女兒。
“爹，俺回來了。”
陳老爺子坐在炕沿處抽着煙袋，聞聲抬眼看了自家閨女一眼，“捨得回來了？”陳老爺子對這個女兒是又生氣又想念，就因為女婿吃了掛落，連帶着她連這個家都不敢回來，想想就夠他生氣的。
陳秀娟苦笑道：“爹，你這話是咋說的呢，俺這不是回來了嗎。”陳秀娟推了推羅素紅，“爹，俺回來之前去了趟供銷社，給你買了你最愛吃的江米條，您嘗嘗？”
陳老爺子臉上有了笑意，“不吃了，晚上吃的忒飽，沒地兒裝了。”老爺子話音才落下，他的目光便朝着陳秀娟身後的兩個孩子看去。周籬識大體也懂禮貌，當姐的總歸要起到模範帶頭作用，她笑着走上前，“外公，我是三丫頭，回來看您了，順便給您拜個早年兒，祝您身體康健。”周籬記着這個時候說完這些話，是要跪下來磕三個響頭的吧？周籬絲毫都沒有猶豫，給長輩磕頭是應該的，雖然現代不流行這個了。
周籬跪到老爺子面前磕了三個響頭，直把陳老爺子樂的前仰後合，“嘿……”陳老爺子興奮地在炕沿上敲了敲煙袋，笑中帶着疑惑地看向陳秀娟，“這三兒怎麼變樣了，以前見到我都不敢說話，瞅瞅今兒這小嘴……多能說啊。”
陳秀娟來到周籬身旁，“爹，三兒這是長大了，懂事了。”
“好好好。”陳老爺子一連說了三聲好，隨後目光便落到了周小川的身上，“你呢，臭小子。”
周小川沒禮貌是真，心眼多也不是假的，他知道這個頭磕下去會給他帶來好處，於是慷慨激昂地跪倒在地，聲音洪亮的說：“外公，小川兒給您磕頭了。”
老爺子得到了心理上的安慰，笑眯眯的說：“好，快起來吧。”陳老爺子有心給兩個孩子點什麼，一時間卻也拿不出來，一來是顧及五兒子兩口子在，二來是陳秀娟回來沒提前傳話兒，沒來得及準備。
陳秀娟看出老父親的為難了，為了防止自己的寶貝兒子犯渾，急忙拉着人起來了，一邊和老父親道起了家常，一邊暗地裏輕輕地掐了一下周小川，以起到警告的作用。
陳秀娟回來了，其他屋的人都沒什麼動靜，大房那屋門窗緊閉，大兒媳婦兒柳春花趴在窗戶上聽了好半天看了好半天。陳大壯坐在地上抽着一毛錢一盒的大前門煙，目光盯着自己那漏了腳趾頭的襪子說：“怎麼著，還看上癮了？有偷聽偷看那會兒子功夫，把襪子給我補補不成？”
“不成。”柳春花回身一屁股坐在炕上，氣鼓鼓的說：“咱爹就是偏心眼兒，殺次年豬容易嗎，什麼好東西都留給老二了。”
陳大壯有些生氣地抬起頭，“俺爹怎麼就偏心了，那是我二妹，在縣城裏過的不好，俺爹心疼心疼不行啊。再說了，俺爹給我二妹什麼好東西了，一盆子血腸一盆子豬肉就叫好東西了？咱爹沒給你啊？”
柳春花氣的直瞪眼，“你……好你個陳大壯啊，你就知道跟我耍混，你以為咱爹就給了這些東西？我把話給你撂這兒，咱爹要是暗地裏不給老二別的，我……我就把頭砍下來給你當凳子坐。”
陳大壯忍不住咧嘴，“你敢砍俺也要敢坐啊。”
幾房兒女就屬大房鬧的最凶，其他房都是連門不出的當起了死人。陳老爺子見狀也怕陳秀娟多想，“娟兒啊，你哥和你弟他們昨兒殺年豬，都累着了，明兒一早再見他們吧。”
陳秀娟心裏明鏡似得，笑了笑沒接話茬。
從梧桐縣城出發到河子村用了一天時間，陳秀娟娘三個幾乎一整天都沒吃什麼東西，晚間羅素紅從柜子裏掏出點棒子麵打了一鍋粥，又上過熱了幾個窩窩頭，菜是沒有了，羅素紅琢磨了半天，從自家屋裏拿來兩個雞蛋，說是給周籬和周小川攤了吃。
農村不比城鎮，還有供銷社之類的，他們主要是靠趕集，在那裏可以交換貨物，比如雞蛋就是一塊錢十三個，陳家的院子裏有幾隻能下蛋的老母雞，等存到差不多了，幾家媳婦兒就拎着筐去趕集，姑且算是陳家的一項經濟收入吧！
現在沒幾家是富裕的，有的吃就不錯了。在吃完晚飯後，羅素紅把小屋收拾了出來，就讓陳秀娟帶着周籬和周小川住了進去。這一間大的泥土草混合蓋起來的屋子還是很大的，裏面分別有三個屋子，老爺子住一間，陳小五和羅素紅還有三個孩子住一間。
夜裏，周籬在爐子前面洗腳……不，與其說是洗腳不如說是泡腳，她下巴抵在膝蓋上，盯着爐子裏火光出神。爐火散發的熱溫讓人很舒服，漸漸地周籬的眼皮開始發沉，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際，一隻手突然從她的眼前掃過，嚇的她急忙坐直了腰板。
陳天旺是陳小五的大兒子，年歲上要比周籬小個一兩歲，或許是打小就干農活的緣故，他的膚色黝黑身材健壯紮實，個頭也要超過周籬不少。周籬抬頭看了他一眼，隨後指了指一旁的木墩，“找我有事嗎？”
陳天旺坐在了木墩上，笑容憨厚道：“沒什麼事，就是怕你跟這兒睡著了。”陳天旺見過周籬，但次數屈指可數，他對周籬的印象和周老爺子差不多，從前不太愛說話。
周籬笑道：“是有點迷糊了。”
“那……那還是早點回屋睡覺吧，別凍感冒了。”陳天旺簡單的囑咐后就起身回屋去了，陳秀娟端着水盆從屋裏出來只看到了他的一個背影，“天旺找你啥事兒啊？”
周籬連腳都沒擦直接踩進了鞋子裏，起身時說道：“沒什麼，天旺是怕我跟這兒睡着在感冒，提醒我一下。”
陳秀娟微微一笑，到了門口把水盆里的水潑了出去，回來時說道：“天旺這孩子心善，對誰都可好了。”
周籬從陳天旺憨厚的外表就看出來了，是個有福氣的。
短暫的插曲讓周籬對陳天旺有些許的了解，回屋后在對照一下四仰八叉躺在炕上的周小川，周籬忍不住扶額，同樣都是人生父母養的，陳天旺讓人覺着暖心，這個周小川就只能讓人煩心。
果真是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無論是城鎮還是農村，起早都是必要的，大把的活等着人們去干，這對於剛剛回到這個年代的周籬來說，實在是有點傷不起。以前，周籬的工作時間是早十點到晚上六點，周末雙休，賴個床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現在，周籬沒了賴床的資格，不說有沒有活讓她去干，就說這一家子都起來了，她要還在被窩裏賴着，那她鐵定是要被人講究出翔的。
此時，陳秀娟已經給周小川穿戴整齊了，周籬掙扎着從被窩裏爬了起來，穿好衣服后頂着一頭亂髮出了門，剛要張嘴打個呵欠，就聽到有人說：“醒了？”
周籬把呵欠活生生咽了回去，回頭看着陳天旺說：“嗯，醒了。”
陳天旺手裏抱着柴火，傻笑道：“你和小川也不常來咱這塊兒，俺娘說今天沒什麼事，等吃完早上飯，我帶你們去村裡轉轉吧。”
一擊即中，周籬正有此意啊，二話不說就笑着答應了陳天旺的提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