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闖三關(1)
又到了“育齡婦女三月查”的日子。田丹起了個大早,把一切能用得上的材料和設備都準備好。
吃罷早飯,吳太沖、陳湧泉他們也都來了。每逢這一天,是村部最熱鬧也是最忙的時候,需要接待的育齡婦女太多,工作量太大,不是田丹一個人能忙得過來的,必須大家齊上陣。為了不出亂子,大家只有聯手,就算是以前有什麼嫌隙,這種時候也只有先擱置了。
等所有幹部各就各位,村裏的婦女們也陸陸續續的來了。孕檢工作正式開始。
村部里的人漸漸多了起來,婦女們把田丹圍在中間,爭着跟他開些半葷半素的玩笑。好在田丹已經習慣,對這種場合他如魚得水。
就在田丹大展口才的時候,陳湧泉卻慌慌張張地擠進了人群。田丹問:“主任,有什麼事嗎?”
陳湧泉急忙把田丹從座位上拉了起來。二人來到後面僻靜處,陳湧泉說:“剛剛秦鎮長給我打電話,說朱勞宮一會要來檢查工作,可能有什麼問題要針對你!”
田丹一聽,連忙強自鎮定:“我一個小小的計生專干,有什麼能值得他黨委書記來針對我?”
陳湧泉說:“按說朱勞宮是一鎮之首,根本無需注意你這種小人物,但是也架不住別人在他面前說你的壞話。”
田丹當時就明白了:“這一定是吳太沖搗的鬼!”
陳湧泉拍了拍田丹的肩膀:“吳太沖跟朱勞宮是親家,這一點誰也改變不了。這也是我們三個處於劣勢的原因。現在既然知道朱勞宮要來,你就做個準備,別讓他搞個措手不及!”說著,他去忙婦檢的事了。
田丹想準備,卻不知道應該準備什麼。這個時候,只有打電話給於偉,向他求教。
於偉聽了田丹的講述,回憶說:“最近這幾天,吳太沖帶着吳剛來找過朱勞宮。因為吳剛是朱勞宮的內侄女婿,他們親戚間的私事我也不好在旁邊插嘴,就主動迴避了。難道他們來的目的就是要在朱勞宮面前說你的壞話?”
田丹說:“他們說我壞話是正常的,為我美言才是太陽從西邊出呢!問題是,我現在不知道朱勞宮要問我什麼問題!”
於偉笑道:“如果單單就問你一些問題,倒也難不住你。他的問題不外乎是關於計生方面的,整個子虛鎮應該只有你是最清楚的。那你還擔心什麼!”
田丹心下稍寬。他掛了電話,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一邊接待那些育齡婦女,一邊思考着待會如何回答朱勞宮的問題。
上午不到十點,朱勞宮果然到了。一鎮之首的架子實在大,後面跟着的除了鎮長秦太淵,還有政工書記尤少商和宣傳委員、團支書、鎮婦聯主任等人。
朱勞宮一下車,吳太沖就帶着無憂村全體幹部列隊迎接。朱勞宮一揮手,頗有些領袖的氣勢。他帶着大家在村部巡視一圈,沒有看到一個相貌能合他意的婦女,這才停下來,坐進了吳太沖的辦公室。然後,他向吳太沖問道:“你們村的計生專干是誰?”
吳太沖陰笑着,把在一旁惴惴不安的田丹拉了進來,對朱勞宮說:“這就是新任的計生專乾田丹,市裡分下來的大學生村官!”
田丹甩脫了吳太沖的手,吸了口氣,盡量保持一種不亢不卑的心態。他從容來到朱勞宮面前:“你好,朱書記,我叫田丹,來無憂村工作已經快五個月了!”
朱勞宮傲慢地點了點頭:“嗯,無憂村現在有多少育齡婦女?”
田丹不緊不慢地說:“我們村現在有育齡婦女八百七十八人!”兩個多月前,吳太沖曾經帶着他的一個本家侄子吳堅要來頂替吳全做計生專干,那次李猛為難過吳堅,問他無憂村現在育齡婦女多少人,吳堅不知道,田丹卻脫口而出說八百七十三人。兩個月後,村裡又嫁進來五個新媳婦,育齡婦女的數目已經增至八百七十八人。但是育齡婦女的標準是,已經領了結婚證,且年齡在四十五歲以下的婦女。村裡實際上有很多女人,生了孩子,還沒有領結婚證。田丹對於這些貓膩一清二楚,朱勞宮平日高高在上,就是想破腦袋,也難不倒他。
朱勞宮又問了一些別的問題,比如最近計生指標的完成情況,結紮、人流的宣傳是否到位,超生罰款的上繳,田丹娓娓道來,聽得大家連連點頭。秦太淵第一個稱讚,尤少商和下面那幫隨從不知內情,更是大聲鼓掌。
朱勞宮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吳太沖領教了田丹露的這一手,已是臉紅如豬肝。他也清楚以朱勞宮的身份,絕不可能公開為難一個村計生專干,所以田丹的第一關算是過了。
秦太淵見朱勞宮不說話,就對田丹說:“小夥子表現不錯,好好乾。現在外面很忙,你出去做你自己的事吧!”
田丹答應一聲,轉身出來。臨出門時,看到門外陳湧泉和李猛關切的眼神,他向二人伸出手指做V字形,慶祝勝利。但是他沒有注意到,就在他得意的時候,吳太沖回過頭來,向兒子吳剛遞了個眼神。
時間到了上午十點多鐘,這個時候外面熱得象火爐,所有來婦檢的婦女都擠進了村部的大廳。就在婦檢最繁忙的時候,突然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婦女沖了進來。她一邊跑,一邊喊:“朱書記,你可要給我做主啊!”
這一陣喊叫簡直是“振聾發聵”,村部里的每個人都覺得耳鼓膜“嗡嗡”響。
朱勞宮連忙問吳太沖:“外面怎麼回事,怎麼聽起來好象有人受了委屈?”
吳太沖立即親自跑出去,把那個婦女叫了進來。那個婦女一進來,就跪在朱勞宮面前,還是那一句:“朱書記,你可要給我做主啊!”
吳太沖對那個婦女說:“你有什麼事,直接跟書記反應。書記這麼公正廉明的人,一定會為你主持公道的!”那個婦女卻一個勁地哭,就是不說話。
田丹在旁邊的房間裏核對婦檢通知單上的人名與來體檢的人是否相符(這樣的事情常有,經常有人為了超生,在育齡婦女三月查的時候,找別的女人來替代,這樣,就算她懷孕了,村裡也不知道。以前吳全就經常幫助育齡婦女作弊,順便收點賄賂。),他聽到外面的動靜,趁着身邊沒有人,就偷偷溜出來,想看看什麼樣的傻瓜,竟然來找天底下最不公正廉明的朱勞宮申冤。
田丹假裝從朱勞宮所在的那間辦公室門前走過,他一眼就認出來,跪在朱勞宮面前的是村裏的第一潑婦――胡一刀。過了幾分鐘,他又從那間辦公室門前走過,這時,正好胡一刀也轉過身來,一眼看到田丹,登時尖叫道:“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