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余家往事
三天前，早上，余家院子。
余乃謙和石頭匆匆忙忙趕了回來，一頭扎進了西廂房。入目處，余青青蜷着腿，抱着膝，靠坐在床頭上，一臉憔悴，似乎是一夜沒睡。
余乃謙皺起眉頭，問道：“柳家小子呢？”
余青青神情獃滯地轉頭看向他，說道：“走了。”
余乃謙眉頭皺得更緊了，追問道：“走去哪了？”
余青青道：“不知道。”
余乃謙看着她冷冷的目光，若有所悟，澀聲道：“你叫他走的？”
余青青點頭道：“是的。”
余乃謙“?”地一聲在桌上拍了一記，大怒道：“你是姓余還是姓柳？居然胳膊肘兒朝外拐？幫一個外人對付你爹？”
余青青淡漠地看着他，向看一個陌生人，朗聲道：“不關姓什麼的事，只關做人的良心。你明知道這戒指並不是咱家的，為什麼還要騙他？”
余乃謙叱道：“你……”頓了一頓，他回頭對石頭道：“你先出去。”石頭聽命離開。
余乃謙再回過頭來時，臉色已然平復，他慢慢在椅子上坐了下來，沉思片刻才緩緩道：“我的確是騙了柳家小子，不過我也有我的苦衷。我這麼做不是要害他，反而是在幫他。”
余青青神情一動，她也不想自己父親是個冷血貪婪的人。她在西廂里呆坐了一夜，一直在猶豫如果父親真是那樣的人，自己應該如何面對，想來想去也沒有答案。如今聽到這麼一句，彷彿一根救命稻草出現在她面前，無論多麼荒謬，只要有那麼一丁點理由能說服她，她都會緊緊抓住不放的。
她目不稍霎地望住父親，等待他的下文。
余乃謙嘆了口氣，說道：“這件事情，是我余家的一個大秘密。如今你年紀也不小了，也是時候讓你知道了。”他從隨身的挎包里取出一個長方形木盒，打開來，便可以看見木盒中間紅色絨布里嵌着一本書。他將書本取了出來，遞給余青青，說道：“這便是族譜里提到的那本《九陽紀事》，你看看吧。”
余青青接過書本，入手輕飄飄地，彷彿沒有重量，而且紙張簇新，封面之上，九陽紀事四個大字，墨跡淋然，似乎剛剛寫就，哪有半點祖傳之物的樣子，她不由得狐疑地抬頭看向父親。
余乃謙笑了起來，從她手中取回書，拎在手裏，又自袋中取出一個打火機，“啪”地一聲打着了火，就移到書本下方，竟然便要燒了這本珍貴的古書。
余青青不由得驚叫了一聲，坐起身來，想伸手去阻止父親。余乃謙側了側身子，繼續燒書。奇怪的事情發生了，火焰挨着書頁翻騰繚繞，卻就是點不着。書頁嶄新如故，既不焦黃，也不捲曲。
余青青張大了嘴，驚奇地看着眼前的奇景。
余乃謙燒了一會，又將書丟進門邊木架上的洗手盆里，水花四濺中夾雜着余青青又一聲驚呼。他走上前去，將書取出，端平了遞到余青青面前。只見封面上邊，水珠像小球般滾來滾去，卻根本無法洇濕書頁，彷彿書本上面覆了一層油一般。他再將書微微傾斜，水球便彷彿跳水般紛紛滑落下去，再看書本封面之上，哪還有半點水跡？
余青青難以置信地看着父親。
余乃謙笑道：“我當初從你爺爺手中接過這書的時候，也是你這副表情。他老人家跟我說，這便是古人常說的水火不浸了。當得起這四個字考語的，莫不是稀世難求的寶物。你別看它嶄新嶄新的好像剛從書店裏買來的，其實是早不知道傳了幾百年的古物了。”
余青青“啊”了一聲，小心地接過書本，用手不停輕柔地摩挲着，雖然明知它水火不浸，那神情卻好像在撫摸着一個一觸即碎的寶物一般。
余乃謙微笑地看着她珍惜的樣子，說道：“打開來看看。”
余青青翻看書頁，卻皺起眉頭。裏面的字很大，幾乎一頁就只寫了兩個字，可這字結構繁瑣，她一個也不認得。她不由得抬頭看像父親，問道：“這是什麼字體？”
余乃謙搖頭道：“沒人認得。咱們家從拿到這本書開始，就找過不少名家宿儒來研究這字，卻一無所獲。”
余青青失望地嘆了口氣，又向後翻了幾頁，發現只前面數頁有字，後面都是空白。她將書合上，還給父親，問道：“那這書有什麼用？”
余乃謙道：“這書在咱們家傳了不知多少代，一直沒發現他有什麼用處，直到我這一代。你爺爺把它交給我的時候，只是要我好好保管，不用花心思找它的用處。可我卻不甘心，這書再珍貴也好，如果不知它的用處，跟廢紙又有什麼區別？”
余青青點了點頭，如果是自己，怕也是要這麼想的。
余乃謙道：“於是我便利用咱們家在京城的力量，想辦法在軍方科研計劃里申請了一個項目，名字便叫做九陽計劃。然後邀請全國各地的才智之士來研究這本書里倒底寫了些什麼。可惜，花了整整五年的時間，卻一無所獲。直到……”說到這裏，他看了余青青一眼。
余青青心中一動，接口道：“柳俊言的父親？”
余乃謙點了點頭道：“對，直到他參加了這個項目，事情才有了轉機。”
余青青不由興奮了起來，追問道：“發現了什麼？”
余乃謙重新將書本打開，指着其中一個字道：“你再看看，這像什麼？”
余青青擰着眉毛，慢慢說道：“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筆劃的字……”
余乃謙接口道：“沒錯，因為它根本不是字，而是一幅畫。”
余青青“啊”了一聲，再凝目細看，可不正是，如果把它當作一幅畫來看，感覺就截然不同。
那中間一豎一豎好像很繁瑣的筆畫，此時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個小人站一起，中間那長長的一橫就變成了一根巨木一樣的東西。原來看起來像是一頁紙上寫了兩個大字，此時卻發現根本就是上下兩幅畫而已。
她又細細看了半晌，可惜雖然把字當畫來看，容易了許多，卻依然不明白裏面講了些什麼。
余乃謙收起書本，又從盒子底部拿出那枚收在水晶盒裏的戒指。
余青青雙目一亮，問道：“就是這枚戒指？”余乃謙點點頭，把水晶盒交到余青青手裏。
余青青舉起戒指，放在陽光下仔細觀察，戒指看起來很普通，還不如裝它的水晶盒子看起來珍貴。
余乃謙繼續述說道：“柳申十，就是小俊的父親，加入這個項目之後，經過多年研究，終於發現這本書講得就是古代傳說中后羿射日的故事，不過結尾卻有些不同。神話故事裏，九個太陽中箭跌在地上，一一死去。而在這本書里，卻描述后羿將這九個太陽一一揀起，收在一個盒子裏帶走了。”
余青青道：“太陽……也能帶走嗎？”
余乃謙眨眨眼道：“既然能射下來，為什麼又不能帶走呢？”
余青青無語了。
余乃謙續道：“後面發生的事情就更加離奇了，不知什麼緣故，九個太陽死而復生，逃出了那個盒子，不知所蹤。而後就是后羿通過一面陰陽寶鏡，從王母娘娘那裏求得長生不老葯，嫦娥偷服靈藥之後，與后羿分開，一個人去了月亮之上。最後一點倒是與神話傳說並無分別。”
余青青道：“這可是神話傳說，怎麼能當真？”
余乃謙道：“我一開始也覺得無稽，可後來想起咱們余家族譜上的一段話，兩相印證，卻信了幾分。”
余青青恍然道：“那段關於這本書來歷的故事？”
余乃謙點頭道：“不錯，這本書來自鏡子另一面的世界，要想知道究竟，最好的辦法是親自去一趟，看看那邊倒底有些什麼。”
余青青回憶了一會，疑惑地道：“可族譜上並未記載鏡子的去向。”
余乃謙點頭道：“也是運氣使然，特保局在破獲一起倒賣文物的案子中無意中發現了那面鏡子，鑒定後送到十七局的倉庫，卻被我知道了。於是我便將它調到九陽項目里做研究，誰知道，卻發生了意外。”他接着將安若素告訴柳俊言的那些事給余青青講了一遍。
余青青聽完這段驚心動魄的變故，神情也有些黯然。她想了想，很小心地問道：“柳俊言說您趁幫他父親辦理後事的機會將戒指拿了去，是這樣的嗎？”
余乃謙有些激動地道：“當時事起倉促，我趕到時，陰陽寶鏡已經毀了，你安叔叔失魂落魄，滿手是血的坐在地上，只一個勁跟我說柳申十回不來了，回不來了。我當時一是懊惱鏡子毀了，以後再也沒辦法查到真相了，二也是傷心難過，所以一時間並沒想到戒指的事。”
余青青看着父親的表情默不作聲。
余乃謙續道：“事後等我意識到那兩枚戒指的問題的時候，東西已經交回柳家了。不錯，我的確是借安排後事的機會把戒指拿了回來。不過，交到我手上的時候，就只有這一枚戒指，我並不知道另一枚戒指是在柳家還是安若素手上。”
他看着余青青越來越難看的表情，說道：“沒錯，戒指的確不能算是我們余家的，可是，他是屬於九陽計劃這個項目的，也不是他柳家的東西。如果要論起來，這兩枚戒指都應該是公家的。”
余青青譏諷道：“這個公家，指得就是您老人家吧。”
余乃謙一副理所當然地表情道：“我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我當然代表了公家。柳家小子強佔國家財物，我隨時可以叫人把他關起來，之所以沒有這麼做，只不過是看在他是故人之後的面子上。我之前是騙了他，可我如果不這麼做，他一定不肯將戒指還來，到時起了爭端，吃虧的是他自己。我也是為了他好。”
余青青看着自己的父親，突然嘆了口氣道：“我會勸他交出來的，這本書和戒指，先放我這裏，我想再研究一下，可以嗎？”
余乃謙看了她半晌，才道：“記住，你是余家的人。”說完大步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