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張良計
柳俊言和余青青終於出了機場。一出門口，對住頭頂刺目的陽光，柳俊言也不理旁人目光，張開雙手就大叫道：“北京，我來啦！”
余青青趕緊走開兩步，免得別人誤解自己跟這個瘋子是一夥的。
柳俊言叫喊完了，將手中行李往路口垃圾筒邊上一丟，拍拍雙手，就朝前走。
余青青愣了，在他身後叫道：“你不要行李啦？”
柳俊言也不回頭，高聲道：“都弄髒了，不要了。”
余青青妙目轉了兩轉，快步跟上，朝他問道：“你是不是早都料到會在機場被攔下來？”
柳俊言翻翻白眼，說道：“我哪有那麼神啊，就算想到，也不會料到會是這種手段啊。”
余青青臉又有些紅，趕緊岔開話題問道：“現在去哪裏？”
柳俊言奇怪地看着她說道：“去你家啊？我來北京就是找余伯伯的啊，不然去哪？”余青青用手指着柳俊言，不知說些什麼好了。
柳俊言道：“看什麼看，沒見過靚仔啊？走吧，你們家怎麼走的？我不認識路。”
余青青被他徹底打敗了，一言不發，伸手攔了個的士，說明方向後，就氣鼓鼓地看着窗外，不再理他了。
柳俊言卻笑眯眯地，一路不停地跟出租車司機聊天。北京的哥那是出了名的能侃，只要你肯聽，他能一個人說上半天不喘氣的，於是兩個男人一路絮叨着倒也不寂寞。
一直開了差不多一個小時，車才到了一處大院。門口處還有衛兵站崗，出租車是不讓進去的。柳俊言幫余青青拿着行李下了車，還戀戀不捨地要了的哥的電話才肯罷休。
柳俊言在門衛處登記了姓名，跟着余青青在大院裏三轉兩轉，來到一間獨立的院落前面。青磚灰瓦，黑漆大門，遮莫便是傳說中北京著名的四合院？
一進大門，入目便是一面影壁，上面還刻着一幅松鶴延年圖。又跟着余青青走了一段，才見到一扇圓形拱門，入了去，便是好大一片庭院。
兩人才一進門，迎面黑影閃動，一隻黑狗撲向余青青。柳俊言吃了一驚，還沒做出反應，就聽見余青青咯咯笑道：“小黑，別鬧了。一會再跟你玩。”
柳俊言定睛一看，又吃一驚，那狗渾身毛色油光發亮，額上一抹黃色，彷彿三隻眼一般，要不是他確信自己正在北京，幾乎就以為是自己的那條黑狗點點。再瞧仔細些，才發現這叫小黑的狗，四爪皆白，的確不是自己的點點。
余青青將小黑趕去狗屋，又向里進，柳俊言向四周打量了半晌，這時一臉艷羨地道：“這什麼年代了，你們家還有這麼一處好院子？值老錢了吧。”
余青青淡淡地道：“祖上傳下來的，沒打算賣。”
柳俊言又背着手四處看了看，點頭道：“真不錯，你們家祖上肯定是個大地主。”
余青青氣道：“說什麼呢。要放在過去，這麼小個院子也不值什麼錢。”
柳俊言道：“是啊，可現在不一樣了啊。我聽說，現在的有錢人，就好這調調，復古，還特有品味似得。”
余青青撇撇嘴道：“我從小就住這院子，也沒覺着有什麼特別。”
柳俊言看着她道：“矯情了吧，你就顯擺吧。真要像你說得那樣，你送給我啊，我愛住這兒。”
余青青“切”了一聲，不再理他。
這時正廂房門處門帘一掀，走出一人，正是余青青父親，余乃謙。他背着手，看着兩人，神情淡淡地說道：“來啦。”就不再理會，卻在窗子下面牆根處提了一個花灑，走去角落裏去擺弄花草。
他身後跟着的，正是剛剛自機場鎩羽而歸的石頭，此刻卻也一副平靜的樣子，彷彿之前兩人的衝突從來未曾發生過。他笑呤呤地迎上來，還對着柳俊言點了點頭，才道：“青青回來了，你的房間都收拾好了，跟我來吧。”
余青青遲疑了下，問道：“那他呢？”
石頭道：“首長自有安排，你先跟我來吧。”
余青青轉頭看着余乃謙的背影，終於沒說什麼，跟着石頭去了。
柳俊言兩手空空，站了半天，見沒人搭理他，便自顧自地在院子中間的石凳上坐了下來。石桌上還有個托盤，裏面擺着一套茶具，他摸了摸茶壺，觸手微溫，應該是沒泡多久，就倒了一杯給自己。
正要喝上一杯的當口，余乃謙突然背着他問了一句道：“你也不怕有毒？”
柳俊言嚇了一跳，差點丟掉杯子。他眼珠轉了轉，放下杯子說道：“余伯伯您不會做這種事吧？”
余乃謙仍不回頭，慢悠悠地說道：“那可不一定，你不是說我能人所不屑嗎？那我在茶杯里下點毒也不是什麼出奇的事情。”看來石頭已經將機場的事情都告訴他了。
柳俊言呵呵笑着道：“說得也是。”心下卻暗自思量：“自己直接跑來他家，連余青青都覺得意外，他應該也沒有料到吧。何況，自己能激發雲戒的事情，想必他也知道，難道他就一點不好奇，直接把自己弄死？應該不會。”
想到這裏，他端起茶杯，一飲而盡，笑着道：“雖然如此，不過我實在口渴的要命，死就死罷。”
余乃謙慢慢轉過身來，也不澆花了，雙目凝視着他，點了點頭說道：“好膽色。”然後又嘆了口氣道：“可惜還是太衝動。”說完就背着手，哼着一句京腔搖頭晃腦地進了屋子。
柳俊言正自思量他話中之意，忽覺腹痛如絞，慘叫一聲，伏在桌上，冷汗滾滾而下。
他此刻腦中不斷翻滾的只有一句，完蛋了。
這老小子也忒狠了，見面話沒說兩句就給自己下毒，難道他真對戒指的秘密沒有興趣？還是他已經知道了？怎麼辦？現在怎麼辦？衝進去逼他拿解藥出來？
柳俊言捂着肚子，臉色越來越白。難道自己就要死在這裏了嗎？
忽然肚子咕嚕嚕一陣巨響，柳俊言臉色一變，站起身來，衝出院子，他記得進門時看到過。
果然一出院門，就看見一間茅廁，他三步並做兩步沖了進去。廁門被他撞得搖晃不止，只聽得裏面噼哩啪啦一陣亂響，然後是某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
院子裏，余青青急匆匆跑出房來，四處張望，回頭問道：“石頭叔叔，他人呢？”
石頭也四處張望着，卻在背着她目光之處肌肉扭曲着強忍着偷笑，再轉過頭來時，面目已是正常，也是一副茫然之色道：“我也不知道啊，我剛才一直跟着你呢。”
余青青又進了東西廂房找了一遍，還是不見柳俊言蹤影。正在這時，忽聽得門外廁所處傳來一聲凄厲的慘叫：“來人啊，救命啊！”可不正是柳俊言那變了調的聲音。
余青青吃了一驚，疾步衝出院子。她來到茅廁門口，不敢進去，只是慌張地問道：“柳俊言，你怎麼啦？出什麼事啦？”
裏面安靜了一會，接着是柳俊言虛弱地聲音道：“你去叫石頭過來，我跟他說。”
余青青一轉身，就看見石頭正扶着門洞低聲笑得直不起腰來，立即意識到不對，她狐疑地問道：“石頭叔叔，你做了什麼？”
石頭笑得喘不過氣來，也不說話只是搖頭。
余青青急了，走上前去抓住他手臂亂搖，大聲道：“石頭叔叔，你快說啊，你把他怎麼啦？”
石頭笑到連牆都扶不住了，軟軟地坐倒在地，喘着氣說道：“也沒做什麼，就是給他吃了點巴豆。”
余青青“啊”了一聲，突然紅了臉，用力推了一把石頭，就跑了。
柳俊言一直聽着外面動靜，這時才又叫道：“石頭叔叔，您行行好，給我拿點草紙來行嗎？”
石頭這時也喘得差不多了，慢慢站身來，大聲道：“用不着那玩意兒，你慢慢蹲着吧，這還早着呢。”
柳俊言急道：“石頭叔叔，石頭爺爺，您大人有大量……啊！”聲音嘎然而止，然後又是一陣痛苦的運氣聲。
石頭高聲叫道：“小柳子，你慢慢享受吧，你石頭爺爺就不伺候你了哈。”說完慢悠悠地進了院子。
身後寂然無聲。
日漸西斜，院子裏靜悄悄地一個人也無。
入口處那圓月形門洞上突然現出一隻手，緊巴巴地扣住了門邊，五指因為太過用力而顯得發白。接着便是另一隻手，十個指頭還微微顫抖着，好像隨時都要鬆開的樣子，似乎是醞釀了很久，突然便冒出一張蒼白的臉，下巴還扣在門洞上，呼呼地喘着氣。這張臉上灰黑相間，似乎是在地上打了無數個滾，又被汗水劃出幾道痕迹，佈滿了深淺不一的顏色。
仔細一看，可不正是中午被人算計了的柳俊言。他此時這個鬼樣子，幸好還是白天，只是說不出的狼狽，要放在晚上，指不定就能嚇死幾個人。
柳俊言艱難的翻過門洞，就靠着牆坐了下來。他張嘴想叫些什麼，卻只是動了動嘴唇，什麼也說不出來。腳步聲響，余青青端着一杯水走了出來。她看着柳俊言虛弱的樣子，眼睛裏泛起點點盈光，她慢慢走到柳俊言身邊，把水遞給他，咬着嘴唇也不說話。
柳俊言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聽不見。
余青青湊過去，只聽他軟弱地問道：“這水裏……沒藥了吧？”
余青青又氣又想笑，還是搖了搖頭，看他連手都抬不起來的樣子，憐惜地將杯子就住他嘴喂他喝了。
正廂房門處的帘子微微拱了起來，帘子縫隙處露出一雙眼睛，冷冷地看着兩人的動作，良久，微不可查地嘆了口氣。
然後“唰”的一聲，帘子恢復了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