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番外長生篇上 金光閃閃的一顆蛋

第222章 番外長生篇上 金光閃閃的一顆蛋

凡人性情,和神仙壽命,你選哪一個?

我……

我記得我最初是生在大荒中。

後來被一個神仙拾走了。我說你做什麼要帶走我,我要在這裏等我的爹娘的。

神仙答我:“你哪有爹娘。在這種地方,你這樣金光閃閃的一顆蛋,是勾引誰來吃你呢?”

我彼時小小一隻,尚未破殼,天地間於我而言一片混沌,唯我這點意志生長不歇。

我為什麼會說話,為什麼會知道我應該有爹娘。我也不曉得。沒有人教過,但記憶里有這段。這是印刻在血脈里的傳承記憶。

神仙表示他這是救了我的命。

我不服:“我怎麼知道你不是也想吃我?”

“我不愛吃會說話的東西。”

“那我也不明白你為何要救我。”

神仙沉默了一會兒,說:“我認識一個很喜歡小動物的人,她總做這樣的事。”

“是你的朋友?”

“是我的妻子。”

我不知道神仙帶我回了哪裏,總之能聽到流水聲。

神仙也不怎麼管我,只是偶爾有興緻會念幾段道經給我聽。

我懶得聽。

我的傳承記憶裏頭有專門的修鍊法門。相比於此,我更不明白的是人生在世,為何偏要修行?

神仙笑了:“仙身且未出世,你就要與我論道?”

有何不可?

我自覺氣魄不凡,但我沒論過這神仙。

神仙說的有道理,我們修行,或為心中大道,或為信仰執念,但此間虛虛實實,更多的時候我們是為了保護我們愛的人,是為了有朝一日當這個世界需要,我們不至於無能為力。

我信念這句話。沒幾年就被神仙送走了。

神仙是嫌我聒噪,所以將我送走,我氣的差點沒背過氣去。

好在神仙沒將我送回大荒裏頭去。

他將我送回到妖族。長生山脈。

在長生山脈我修出了仙身,破開壁障,也睜開眼睛。

周圍是一大圈的神神鬼鬼。

他們看着我的眼神,讓我冷汗都下來了:“我會說話,你們休想吃我!”

原是我誤會,他們不是想吃我,他們將我當成個寶,供養都來不及。

他們都含着笑,問我的名字,我說神仙喚我小九,可能是因為我是九靈凰族的,也可能因為神仙妻子從前撿過八隻小動物,我是第九隻。

這一圈裏頭看上去最厲害的那個男人就拍拍我的頭:“小九很好。只是終究隨意些,你是我們妖族九靈凰一脈的純血後代,總要有個正經的名字。”

我沒什麼所謂,隨他們怎麼樣。

後來黛黛告訴我,幾脈長老連同族長一道連翻了數日的族譜,給我在九後面添了個蘿字,九蘿。

黛黛是重明鳥族的姑娘。長老們安排我在重明鳥族的委羽山生活。

委羽山是個好地方,只是望過去滿目通紅,長久下來總是疲累。

這一族鳥兒對這赤色是着迷到了骨子裏。

他們待我很好,也為我準備了許多紅衣。還將我當成自家血脈。

血脈這東西,我是來了長生山脈才知道有多重要,也多無奈。因我們妖族子弟,一身天賦資質修為進境,那都是與血脈息息相關。血統越純粹,天賦越高強。

譬如我於九靈凰一脈是個純血的後代。這是個很了不起的事兒。

但九靈凰於天凰一脈,那就是個悲劇的混種雜血。只能自欺欺人的自詡當世最接近天凰血脈的一族。

其實是不是接近另一種生物,從來不是我關心的。而我很長一段時間裏,都不知道自己關心什麼。

想來想去。總是想到為何我還是一隻蛋的時候爹娘就不在身邊了,也想到神仙明明將我拾走了,還取了名字,為何又把我送走。

我覺得即便我是吵鬧了些,神仙也不該將我送走。如果他原本就沒有打算一直留着我,那他就不該給我取名字。

黛黛是個好姑娘,她說那位神仙是送我回家,長生山脈才是我的家。跟着誰,都沒有跟着自己族人好。

黛黛有點傻。

我哪有族人。沒聽說是當世僅剩的這麼一隻嗎?

“小九兒別犯傻,咱們妖族光在長生山脈就有三百多種族類是當世唯一的。你要把自己陷在這裏頭,那就太傻了。”

原來光是在長生山脈就有三百多個跟我一樣可憐的。我想着釋然了些。

“現在是三百多個,兩萬年前有一千多個,五萬年前有三千多個。再久一點,十三萬年前有一萬多個。”

我是在兩千多歲的時候聽了黑暗紀元的故事。我當時只是覺得妖族很可憐,從主宰三界的霸主,淪落到如今這個局面。

這個兩儀二聖負傷至今,天之四靈唯余半數的凄涼局面。

這個魔祖浮生,究竟得殘暴到什麼地步,才能做出這樣的事情。

血脈的斷絕是不可逆的,便如我,倘若有一日我死了,那麼我們九靈凰這一支大概也就算完了。

族長給我舉這個例子的時候,我嚇得心臟砰砰跳。當即就在心裏堅定了一個信念,不論何時,我得保住自己的命,我不能死,我們這一脈也不能完。

我有這個信念的時候是兩千歲。我有下一個信念的時候,是兩千五百歲。

我兩千五百歲的時候,黛黛的一雙爹娘沒了,是在外出探秘的時候沒的。我不知道怎麼安慰她,只記得她彷彿有流不完的眼淚,一串又一串的,全都擦在了我的身上。

她摟着我哭了三天,三天後我說你鬆鬆手,容我去換件乾淨衣裳,然後你再往我身上蹭。

黛黛沒鬆手,她哭的直抽冷氣:“小九兒,我沒有爹娘了。我沒有家人了。”

我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我也沒有啊。”

“小九兒會做我的家人的吧。”黛黛中了邪似的一抬頭,按着我的肩,“小九兒不會離開我的吧。”

“當然。”

我明明答應了她,可黛黛又放聲哭嚎起來。嚎的我頭腦發脹,有點崩潰。為了哄她,我忍痛拔了身上最好看的那根靈羽,送給她當玩具。她不太識貨,隨手扔進儲物戒里,再也沒拿出來過。

重明鳥族在長生山脈算個大族,子弟眾多,血脈繁盛。黛黛是個從小在爹娘羽翼下快樂生長的小小鳥,驟然失了至親,遠比旁人要傷心許多。

所以她摟着我斷斷續續哭了大半個月我沒有推開她,她將我的羽毛扔進儲物戒積灰我沒有怪她,她說她要搬過來和我同住的時候我也沒有拒絕她。

但有一回大半夜,她也不知是做了什麼噩夢,迷迷瞪瞪就要跑出去找她爹娘的屍骨,那回我是真的生氣了。

我知道當世的神仙們化道,也並未盡化飛灰,譬如重明鳥族的,只要修為過了上神境,死後就會留下一根血紅的尾羽來。可黛黛怎麼能去。

“現在世道多麼艱難還是你告訴我的,你如今一個真仙境的小鳥兒,這樣跑出去是勾引誰來吃你呢!”

黛黛哭着來跟我道歉。

我摟住她:“好黛黛,再傷心一會兒就不傷心了。”

黛黛崩潰了,她說族中長老早有告誡,說我們妖族這幾萬年的日子很不好過,即便我們過去多麼根基深厚,經由那慘烈一戰,加之龍族的自立,如今沒有了強者庇佑,臨近的許多勢力都要來欺一下壓一下。

可她沒有想到她的爹娘死在了外頭,她卻連他們的屍骨都不能尋回。

會不會我的爹娘也是這樣,還來不及見上我一面,就不知死在了什麼人手上,連屍骨也不存?

我哆嗦着嘴唇惶恐了一夜。

第二日我隻身闖了長生山脈的中域神殿,找到那個給我取名字的男人,問他:“兩儀二聖究竟負了什麼樣的傷?天之四靈當真只剩半數?”

他沒嫌我年齡小口氣沖,對我解釋:“九蘿,早在黑暗紀元初期白虎族便整脈身隕戰場了,後來戰爭結束,人皇尊龍族為帝。而咱們族內還剩下的,玄武一脈有你兩位族叔,朱雀一脈…也唯有我一個了。”

所以這個半數,是曾經赫赫威名的天之四靈,四條整脈的神獸家族,除卻自立的龍族,如今唯有三位存於世。諷刺的是,即便算上曾經的龍族,也不超十位。

那時候我第一次聽到元崖這個名字。還不知道日後那麼漫長的歲月里,我的一生都會因為與他的糾纏而痛苦不堪。彼時我只道他曾經雖為天庭唯一的帝子,卻是比我還要可憐些,他承君位之時,當世唯余他這一尾真龍。

那兩儀二聖作為妖族的頂梁支柱,又是受了何種重傷?

他沒告訴我,只叫我不要過分擔心這些,只管好好修鍊,族內會將我護好。

那時候我還小,但我明白了一件事。這個許諾會將我護的很好的妖族,它其實連自己都護不住。或許現在勉強將我護一護,將來卻不知還有沒有能力去護一護旁的弟子。

我不能依靠它,我得保護它。就像那沒良心的神仙說的,我如今尋到了屬於我的世界,這個世界也需要我,可我太小,還無能為力。我得努力修行,不能永遠無能為力。

可也不是凡事有了付出便有回報。

我這樣了不起的九靈凰族的純血後代,再了不起,那也只是個混種的神獸。我是一族王女,從一出生就註定沒有辦法成就最高境界的混種的王女。

這事情我七千歲的時候發現,一萬歲的時候不得不承認。

我一萬歲的時候又去尋了澤弋。

他告訴我當初在戰場上兩位妖聖僅與那魔頭對了片刻便身受重傷,最後還是犧牲了白虎族全族才得以僥倖留得性命。如今十多萬年過去了,那傷勢越發嚴重起來,二聖已有數萬年不曾出關了。

太陽燭照,太陰幽熒,這是除卻龍脈之外,妖族至強的兩種血脈。我頹然嘆氣:“既如此,除非龍族再次回歸妖族,豈不是再無指望?”

“龍族為帝,再無可能回歸。”

澤弋沒有任何辦法。我也終於下定了決心。

委羽山內,我將自己的洞府層層疊疊的封閉起來,刀尖扎進心臟里,逼出點精血,念了獻祭的咒。

望着虛空中那道模糊的經卷影子,我問道:“九千年前你說過的話,還算數吧?”

影子裏傳出一道聲音:“只要是與妖族有關,我可以為你解答任何事。”

“如何救回二聖性命?如何護得妖族中興?”

那聲音頓了一會兒,輕笑:“正巧,這兩個問題的答案是同一個,我可以告訴你,但你如何回報我?”

我沉默了。

千歲時的覺醒儀式上,這本自稱妖典的東西憑空就出現在我面前,告訴我,若有一日我有了什麼解決不了的困惑,可以尋它,只要拿我一身純血來換。

我當時怎麼說來着?

好像是:“做你的夢吧。我九靈凰一脈就剩我一個了你還要我的血,你缺不缺德!還說自己是妖族的聖典,怎麼干這樣自絕後代前程的事情…”

我當時沒給它一句好話,如今也沒有。

“你即為我族聖典,本應護佑我族中興,卻還要我以血脈交換,實在荒唐。”

或許是它從前從未遇到我這樣直接的,或許只是它寂寞數萬載欠罵而已。總之最後它妥協了些。

它說你這次召喚我來,我可以不要你的純血,但我告訴你的這個方法,成功之後,我是要取一些東西走的。

“什麼東西?”

“你不用在意,總之不是你的血。”

“好。你說,是什麼方法?”

它笑了,笑聲陰森:“我可以不要你的純血,但你若要得到這個答案,則必得還我一個答案。”

“什麼?”

“凡人性情,和神仙壽命,你選哪一個?”

我當時沒能一下子明白這是個什麼意思。然後它同我解釋了一些,從天道洗禮的上古,到它口中混雜不堪的當世,但我心中其實還不能非常明白。

它便只問我:“雜念和永生,你選哪一個?”

我當然是要選永生仙命的。可我忽然遲疑了:“你方才嘮嘮叨叨說的那個什麼情緣雜念里,包不包括黛黛,包不包括澤弋,包不包括妖族?這個念里,包不包括我護得妖族中興的信念?”

“自然包括。有念而無情。你既是因為這樁事求的我,自然還是會記得去做完這件事,只是自此日後,那些情緣愛念,親情友誼,再無留戀。”

我低估了它的無恥程度。

它也似算準了我,只森森的道:“凡人性情,和仙神壽命,你選哪一個?”

我……

我當然是要選永生的仙命的。選了這個,我既不違背我的第一個信念,也能完成我的第二個信念。

可我好像還答應過黛黛,我說我得做她的家人。

“凡人性情。我選凡人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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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幽天後:傾世涅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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