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六等小僧
五年前
春
棲霞寺內許願池旁
一小僧揮汗如雨。
手持木劍,招招式式,煞有介事。
只見舞劍小僧身段修長,眉鋒如刃,一雙丹鳳眼桃花眸,狹長而嫵媚,膚白如玉,俊美非凡,即便是披了身粗布僧服亦是難掩一身貴氣,不似人間俗物。眉間一點鮮紅硃砂更是有別於佛門聖地的恢宏正氣,平添一抹邪媚。
啪嗒!一顆梅核兒飛來正中小僧眉心。
“崇樓,你練劍便練劍,眼睛鼓那麼大做什麼?想嚇死我啊!”
一女孩兒在旁邊張牙舞爪,似有不爽。亦是與小僧相仿的年紀,不過卻生了雙秋水長眸。一襲淡粉色糯沙裙熨貼合身,裙擺起起落落間偶露出的修長玉腿韌如勁弓。黛眉如畫,香唇婉約,一張精雕細琢的粉嫩臉龐煞是可愛,哪怕是佯裝生氣。
小僧微微嘆氣,老氣橫秋,只得別過臉去,唯求不見也不憂。
他是個虔誠的小僧,雖然年少,行止卻如清修的苦僧,極少外出,絕不放縱,除了禮佛讀書習武鮮有分心的愛好,在寺中無親亦無友,一則是他喜靜,不願走馬喧囂,二則是其它僧人瞧他不起,認為他不配。
他在寺中屬於任誰都可以欺辱一番的六等僧人,算是最劣等的一種,開門迎客,端茶倒水,剪枝掃庭都是他的活計,少幹了哪一樣都要被人詬病,說錯了哪一句都可能沒飯吃,在其它與之年齡相仿的小僧聚眾嬉戲玩鬧時,他只是在一旁默默望着,一雙黑如點漆的眸子中看不出悲喜。可笑這本該是人間至純至靈的佛門聖地竟也將眾生劃出了三六九等,不論佛法高低,單憑父輩官沿大小,荷包薄厚。這些高官富賈的心尖肉便可在這寺中橫行無忌,無所事事,而他卻不行。他也明白,他只是被一個男人託付於此的,那個男人什麼都沒有,只有一身的傷痕和那柄殺人如斬芻狗的猩紅長劍。
那個從不曾低頭的男人將他緊緊攬在懷裏,在寺門前跪了整整一夜,那一夜寺內燈火通明,太平聲中唱太平,寺外風雪肆虐,悲歌唱與山鬼聽。
不過他也不怪那個男人,有些東西就是與生俱來所要背負的,如同宿命,不可避亦不能避。
南國禮佛之風甚濃,這棲霞寺貴為四百八十座佛寺之首自然地位尊崇,前任住持靜空大師圓寂前的一句至臻讖語更是將佛門恢宏推達了一個無可比擬的高度,遠壓道門祖庭龍虎山何止一籌。
佛前三冬夏,人間百春秋。
一時間入寺修佛之人多如過江之鯽,人流如織,車馬如龍,喧囂鼎沸時家世非貴,禮品簡素之人甚至會教寺門前幾位察言觀色厲害的僧人攔下,一聲不咸不淡的阿彌陀佛后便是禮貌的拒止言語,無非是些心若誠禮佛無分寺內寺外的寡棄話。可即便如此,寺外之人依舊奉為圭臬,無數信眾如水銀般鋪瀉,密密的伏在寺外叩拜。聲勢浩大,佛號震天,合著繞耳不絕的晨鐘暮鼓也算得上是諾大重樓城中的一處奇景。
而僥倖入得寺內的幸運兒又大都是聽懂了那句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至臻讖語,希望將自家尚及垂髫豆蔻年華的孩童寄養在寺中三個冬夏,也就是三年,來換一世的消災祛病,佛禮通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