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緣・亂

情緣・亂

(這是星橋第一個短篇,呵呵,發來給大家看看!)

藍月第一次見到紅顏,是在她十二歲的時候。那時,陽春三月,正是百花盛開的季節,紅顏穿的一身白,如梨花般高雅絢燦,但是臉上的笑容,溫潤真摯。她輕執起藍月的手,微笑,你以後就是我的七妹。

彼時的藍月,是一個剛失去父母的孤兒,對誰都不輕易開口,可是看着紅顏的笑臉,頓時便有了好感。

"落魂庄"是江湖中最隱秘的地方,傳聞是殺手的總壇。而藍月,來的就是這個地方。

"落魂庄"的主人,是一個很老很老的老嫗,藍月便是被她揀了來,老嫗讓藍月喚她為姥姥。莊裏共有七個殺手,紅顏是最大的一個。她待人溫和,總是一副笑臉,姥姥也最是對她滿意。但是當紅顏提出由她來訓練藍月時,姥姥卻拒絕了。姥姥渾濁的眼中射出陰冷的光芒,直視着藍月,說,我要親自來調教她。

旁邊的弟子聞言都瑟縮了一下,連紅顏眼中都有不忍,可是藍月,依舊是面無表情,不卑不坑的回視着姥姥。

學武日子單調而枯燥,姥姥的方式嚴厲而殘忍,但是,藍月依舊沒有什麼表情,努力的達到甚至超過姥姥所提的要求。只是每晚夜深人靜時,紅顏拿着藥瓶走進她的房間擦着她身上的傷口,然後輕聲嘆息。

三年之後,藍月第一次接任務,是殺富甲天下的錢途。傳說錢途身前身後都有幾十個絕頂高手護衛,但是藍月卻在三天之內,完成了任務。

藍月完成任務的方式簡單而直接,她出人意料的越過前面的二十個大漢走到錢途面前,揮劍,然後離去。

錢途死的時候眼睛睜的大大的,彷彿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敢走過自己的高手陣來殺自己,因為這種事幾十年前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大意的結果就是死,而自他死後那一刻起,他身邊的那些高手也沒有為他報仇,而是急忙的沖回他的莊子掠奪錢財。

此役后,藍月在天下殺手中排名第三。

第二的是紅顏,第一的,是一個叫邵十三的少年。

少年武功天下一絕,卻並非"落魂庄"的殺手,喜愛錢財,殺人迅速,是姥姥的眼中盯。所以在少年又搶了"落魂庄"一筆大買賣后,姥姥終於忍不住,派紅顏去殺他。

月光清華,藍月一身黑衣,站在那裏,竟有蕭條的味道。紅顏輕輕走到她身後,含笑望着她,突然嘆道,你還是一個孩子。

藍月回頭,漆黑的眼眸里,有隱隱的擔憂。

你是在為我擔心么?紅顏微笑,笑的開懷。

藍月遲疑了一下,然後緩緩點頭。

紅顏輕撫着她的髮絲,你是如此叫人不放心,若我離去,你以後該怎麼辦?

藍月眼中突然散發出決絕的光芒,我會等你回來!

紅顏微笑,笑的卻有些哀傷,因為誰都知道,紅顏這次離去,很有可能永遠不會回來。

在紅顏離開的三個月裏,藍月一直坐在能看到回庄的路的那個屋頂,有時候是望着那條綿遠的道路,有時候是望着星望着月,有時候望着是內心無盡的悲傷。她從來沒有如此期盼過一個人的歸來,正如她從未叫過那個一直默默關懷她的女子一聲姐姐。儘管她一直想開口。

三個月後紅顏歸來,眼中全是眷戀與不舍,只是她的身,卻已殘敗。

藍月站在黝黑的地牢中,一言不發的聽着姥姥憤怒的吼叫,她說,紅顏非但沒有殺邵十三,反而跟他在一起過的很快活;她說,紅顏已有背叛之心,念在她為“歸魂庄”殺了那麼多人的份上,且饒她不死,但是,必須在地牢裏過一輩子……

太多的話語藍月沒有聽下去,她冷冷的望着姥姥,語氣凜冽無情,我要見她!

姥姥沒有阻止,所以藍月很順利的見到了紅顏。

她平素的溫婉已經失去,全身被厚重的鐵鏈鎖住,望着藍月的眼神有些恍惚。

藍月蹲下身,握住了她冰涼的手,姐姐。

兩個字,讓本來神志不清的紅顏落下了眼淚。紅顏緊緊的握住她的手,輕溢出的話卻依舊是邵十三,滿滿的邵十三,微笑的邵十三,優雅的邵十三,天下第一的邵十三。彷彿只有三個月,她的人生中卻只剩下那個名字。

藍月靜靜的聽着,眼中有寂靜,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氣。

三年的時間很快過去,藍月每日勤奮習武,武學日益精進,造詣竟連姥姥都估算不了。

江湖殺手她排第二,第一的,仍是紅顏心心念念的人。她每隔十天去看一次紅顏,只為握住她的手,給她一點小小的溫暖。

在藍月又一次完美的完成了任務后,姥姥讚賞的看着她,然後給她下達了刺殺邵十三的命令。

藍月沒有訝異,淡淡的點了點頭,然後走了出去。黑色的披風被風吹的揚起又跌落,像人生,像人生百態的波折。

依舊去了地牢,紅顏卻沒有再說什麼,也許,有的事,即使天天念叨着,也會忘記;也許有的事,從來不提,可是刻在了心裏,一輩子也無法忘懷。

紅顏像是預感到什麼事似的,緊緊的抓住藍月的手,眼神無光,可是有濃濃的關切與悲傷。

姐姐,藍月輕言,完成了這次任務,我會帶你走。

紅顏沒有說話,也許她的腦海中,能記得的,僅是“邵十三”這個名字,對一直一直來看她的藍月,卻什麼也記不起來。因為她從回來那天,不知道什麼原因,瘋了!

呆了良久,藍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起身。

紅顏沒有放開她的手,仍是緊緊的抓着。

姐姐,你放心!短短几個字,藍月似乎用盡了一生的情感。

紅顏放手,指尖輕顫,一滴血輕輕滑落。

血是藍月的血,她卻並沒有放在心上。原來紅顏一直關心着她小小的傷口。想到此處,藍月覺胸口一陣暖意襲來,而紅顏此時,深深的埋下了頭。

尋找邵十三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幸好,藍月也不是簡單的人。

當她揚着黑色披風走到無涯鎮時,她眼中有寒意,只是寒意沒有維持多久,就被一個迎面而來的女孩給衝散了。

女孩身上帶着很多鈴鐺,跑的時候“叮叮”做響,她的臉色驚慌,看到藍月時,連忙抓住她的衣服,驚叫,後面有人追我,幫我一下啦。

藍月素來不喜歡與人接近,不知道為什麼,卻對這個女孩的舉動不反感。

四個大漢很快衝到了她們面前,臉色兇狠的瞪着女孩,其中一個怒道,看你往哪跑?說著就要上來揪人。

藍月的動作快速而準確,她在剎那間,拔劍出鞘削了那漢子要抓人的手臂然後反劍回鞘。

一時間,旁邊的人都愣住了,睜大了眼。然後在極短的時間內,消失的乾乾淨淨。

鈴鐺女孩沒有走,只是嘴巴依舊張的很大。看到藍月淡淡的眼神時,連忙合上,心有餘悸的道,你可真厲害,我們做朋友吧?

藍月愣住,心神竟有小小的牽動。

鈴鐺女孩大方的伸出手,你好,我叫康雨鈴。

藍月第一次有種無從適應的感覺,她很快便掩飾過去,語氣淡然,我叫月。

康雨鈴開心的挽過她的手,你剛來吧?你沒有地方住吧?你……

從康雨鈴絮絮叨叨中,藍月知道了她之所以被人追着跑是因為吃了飯沒有給錢,知道了她還有一個哥哥叫康雨寒,知道了他們住的地方雖然山清水秀但是卻很破敗。

康雨鈴似乎很喜歡說話,跟她在一起的半個時辰,是藍月聽別人說話聽的最多的一次,可是她卻沒有不耐煩,只是靜靜的聽着,靜靜的任她挽着走。

走了多久,便聽康雨鈴說了多久,終於在聽到一陣悠揚的笛聲后,康雨鈴愉悅的說,到了。

藍月抬頭,看到青山,看到綠竹,看到溪流,還有看到正坐在茅草屋頂吹笛吹的入神的青年。

康雨鈴跑了過去,歡叫,哥,別吹啦,有客人來了。

康雨寒抬頭,向康雨鈴寵溺的笑,翻身下來。對着藍月,神色有些慵懶,他微笑,在下康雨寒。

藍月面無表情,淡淡的道,我叫月。

康家兄妹小屋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很多東西都是用竹子做的,比如康雨鈴一回來就躺在身下的竹椅。藍月突然就很喜歡這間小屋,因為這裏,沒有寒氣凜冽,沒有血腥,有的,只是淡淡的竹香。

小屋分開為三間,晚上,康雨鈴笑吟吟的幫藍月收拾好床鋪,卻在入睡時擠了上來說她冷,藍月沒有拒絕,不知道為什麼,她很喜歡康雨鈴身上溫暖的氣息,那是有別於紅顏的另一種感覺。就像,紅顏是長輩,是姐姐,而康雨鈴卻是朋友般。

早上藍月起來的時候康雨鈴還沉浸在甜美的夢中。她輕輕為她蓋好被子,輕輕走了出去,然後毫無意外的看到了康雨寒。

康雨寒唇邊含笑,眼中有氤氳的霧氣,動作優雅的幫她盛了一碗滑膩的糯米粥。

藍月不動聲色,坐在竹椅上,身上卻已瀰漫著肅殺。她盯着他那如蔥白修長的手,突然就問,你用這雙手殺了多少人?

康雨寒沒有訝異,笑中帶着一絲讚賞,然後道,你果然不愧排為第二。

藍月默,只是盯着他的手。

康雨寒微笑,你比紅顏更適合做殺手。他注意到藍月聽到“紅顏”這兩個字時有精光閃過,然後又恢復成原樣。

藍月嘴角有不屑,那是因為我看出來你就是邵十三么?

康雨寒微笑,有一絲趣味流連於嘴角,不是,是因為你沒有愛上我。

藍月默,身邊的氣場變的凝結。

康雨寒把玩着手中的兩隻竹筷,你就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看到藍月又是沒有表情,他突然玩味的笑,你就不奇怪你為什麼能那麼快找到我?

藍月沒有詢問,康雨寒自己卻說了出來,因為你在找我的同時我也在找你。

藍月沒有驚訝,沒有動容,依舊穩穩的坐着,只是手中的劍,握的更緊。康雨寒依舊微笑,你居然不好奇?

藍月語氣冰冷,我不問,你難道就不說?

康雨寒笑,笑的燦爛,我真不想說,可是現在,卻是一定要說的了。

藍月不動,眼中卻沒有太多的期待。

康雨寒笑,有人出錢叫我殺你。

藍月依舊波瀾不驚。

康雨寒挑眉,你知道?

藍月面色寒冷,我只想知道,紅顏變成那樣,是不是你下的手?

康雨寒望着藍月的眼,眼中是笑意,還帶着一種探究的情感,他道,如果我說不是,你會不會信我?

藍月無言,她的目光突然射向屋外。她冷道,既然來了,為何不現身?

屋外傳過一聲冷笑,然後一個略為蒼老的聲音響起,果然不愧為我的親傳弟子,反應就是比別人快。

有風將幾片竹葉吹散進來,飄蕩在空中。同時進來的,還有一臉皺紋的姥姥。姥姥步履遲緩,拄着一根蛇頭拐杖,似乎走兩步路就要歇一歇。她望着藍月,眼神陰狠,藍月沒有迴避,依舊是以淡淡的眼神回應着她。

藍月,姥姥咳了兩下,接道,你一直是我最欣賞的弟子,卻沒有想到,居然也……居然也想背叛我……還好我早有所覺,所以才先有防範。

藍月臉色淡然,你以為我想殺你是為了什麼?

姥姥面色一滯,難道不是紅顏……

我是該誇你掩飾的好?還是替你可惜你的記憶力?藍月的臉上第一次有了怒意。

姥姥無言,眼中的殺氣更濃。

六年前!藍月一字一句,說的很認真,你殺我全家,給我灌下消失記憶的湯藥,然後把我帶回“落魂庄”,這件事,你不會不記得了吧?

姥姥駭然,你竟沒有忘記?

藍月冷冷的望着她,父母之仇,大於天地!藍月,又豈敢輕易相忘?幼時母親懷我之際,服食多了良藥,所以一般的毒藥,根本於我沒有用處。

姥姥冷然,所以你一直勤奮習武,就是為了報仇?

藍月冷笑,這不是你的期望么?你希望我成為天下第一的殺手,為你賺更多的錢。

姥姥狠狠的望着藍月,突然就大笑了起來,道,你以為你能殺了我么?你可是我教出來的。

藍月沒有緊張,你若覺得我殺不了你,又為何請邵十三來殺我?

姥姥頓住笑容,然後轉向康雨寒,開心的笑,一副善良的樣子,邵大俠,你只要幫我殺了她,我的錢分你一半。

康雨寒溫雅的笑着點頭,這倒是好事。

姥姥正要開懷,康雨寒又輕皺眉道,只是現在這時候不太好。

姥姥面色一寒,為什麼?

康雨寒道,我妹妹在她手上,我自然不敢動她分毫。他又轉向裏屋,若我妹妹不是被她下毒,斷不會現在還不醒。

姥姥臉色變的很難看,她冷冷的看着藍月,你真的以為,你殺了我,你就能好好的活着?

她冷笑,笑的癲狂,你可知,你前幾日去看紅顏,她給你下了什麼葯?

藍月一愣,卻沒有害怕,眼中只是帶着傷痛。

姥姥繼續放聲大笑,紅顏自被邵十三迷惑不肯執行任務后,我便給她下了“失心瘋”,嘿嘿,天下至毒的“失心瘋”,從此她喪失心智。

藍月面無表情,只是抓着桌角的五指,已用力過深而陷了進去。

姥姥笑的皺紋已經堆積在一塊,你每天小心謹慎,我都沒有機會下毒,唯一有機會的,就只有紅顏。你還記得你那個小小的傷口么?你還記得那一滴血么?你知道我讓她下的是什麼?是“百日落魂”,只要有一點滲透在血液里,你就一定會死,這個世界上,誰都不能救你,誰都沒有解藥救你!哈哈……哈哈……你殺了我又如何?你死的會比我還慘……

藍月冷冷的看着她,像很多次一樣,沒有再聽下去她多餘的話,拔劍出鞘,動作迅速而利落!

同年!秋!落葉紛飛!

一座孤墳,立在萬竹叢中,一個黑衣女子,指尖輕顫,撫着墓碑上的字,眼中滿滿都是思念與寂靜。

姐姐,藍月輕叫,語氣中有隱忍的情感,有些遲疑,又有些珍惜。看着“紅顏”兩個石刻的大字,尾音有些顫抖,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終究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姐姐!一個輕快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康雨鈴興高采烈的跑了過來,看到她臉上的哀傷,她吐了吐舌頭,又在想念紅顏姐姐了?

藍月默。

別難過了,紅顏姐姐當初代你去死,就是想讓你好好活着。康雨鈴絮叨道。你那時候去地牢見紅顏姐姐,老巫婆要她向你下藥,而在一旁看着,紅顏姐姐雖然神智不清,可是也知道你才是對她好的人,所以故意作出一副假象給那老巫婆看,讓老巫婆以為她的陰謀得逞了。其實她不知道,紅顏姐姐刺破了自己的手指,擠出一滴血,將葯下在了自己的身上……

雨鈴,藍月叫住她。

康雨鈴停下來,然後微笑,是哥叫我來的。

藍月愣住。

哥說,想讓你做我嫂子。康雨鈴認真的道,見藍月眼神飄向墳墓,連忙道,紅顏姐姐會這樣真的不是我哥害的,我哥長的是好了點,一般的人看到他都會為他迷失方向,可是這真的不是我哥的錯……

藍月輕點頭,我知道,所以那時候我沒有向你下毒。

康雨鈴微笑,嘿嘿,我那時候也配合你沒有從屋子裏跑出來看熱鬧啊。

藍月沉默,望着墳墓,心不自禁的漂浮到第一次見紅顏的時候,她如梨花般高雅絢燦,微笑着說,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七妹。那一笑,恍如隔世的羈絆與糾纏,將兩人緊緊的纏繞在了一起。

藍月最終起身,挽過康雨鈴的手,越行越遠。

(這是星橋第一個短篇,呵呵,發來給大家看看!)

藍月第一次見到紅顏,是在她十二歲的時候。那時,陽春三月,正是百花盛開的季節,紅顏穿的一身白,如梨花般高雅絢燦,但是臉上的笑容,溫潤真摯。她輕執起藍月的手,微笑,你以後就是我的七妹。

彼時的藍月,是一個剛失去父母的孤兒,對誰都不輕易開口,可是看着紅顏的笑臉,頓時便有了好感。

"落魂庄"是江湖中最隱秘的地方,傳聞是殺手的總壇。而藍月,來的就是這個地方。

"落魂庄"的主人,是一個很老很老的老嫗,藍月便是被她揀了來,老嫗讓藍月喚她為姥姥。莊裏共有七個殺手,紅顏是最大的一個。她待人溫和,總是一副笑臉,姥姥也最是對她滿意。但是當紅顏提出由她來訓練藍月時,姥姥卻拒絕了。姥姥渾濁的眼中射出陰冷的光芒,直視着藍月,說,我要親自來調教她。

旁邊的弟子聞言都瑟縮了一下,連紅顏眼中都有不忍,可是藍月,依舊是面無表情,不卑不坑的回視着姥姥。

學武日子單調而枯燥,姥姥的方式嚴厲而殘忍,但是,藍月依舊沒有什麼表情,努力的達到甚至超過姥姥所提的要求。只是每晚夜深人靜時,紅顏拿着藥瓶走進她的房間擦着她身上的傷口,然後輕聲嘆息。

三年之後,藍月第一次接任務,是殺富甲天下的錢途。傳說錢途身前身後都有幾十個絕頂高手護衛,但是藍月卻在三天之內,完成了任務。

藍月完成任務的方式簡單而直接,她出人意料的越過前面的二十個大漢走到錢途面前,揮劍,然後離去。

錢途死的時候眼睛睜的大大的,彷彿沒有想到居然有人敢走過自己的高手陣來殺自己,因為這種事幾十年前就再也沒有出現過。

他大意的結果就是死,而自他死後那一刻起,他身邊的那些高手也沒有為他報仇,而是急忙的沖回他的莊子掠奪錢財。

此役后,藍月在天下殺手中排名第三。

第二的是紅顏,第一的,是一個叫邵十三的少年。

少年武功天下一絕,卻並非"落魂庄"的殺手,喜愛錢財,殺人迅速,是姥姥的眼中盯。所以在少年又搶了"落魂庄"一筆大買賣后,姥姥終於忍不住,派紅顏去殺他。

月光清華,藍月一身黑衣,站在那裏,竟有蕭條的味道。紅顏輕輕走到她身後,含笑望着她,突然嘆道,你還是一個孩子。

藍月回頭,漆黑的眼眸里,有隱隱的擔憂。

你是在為我擔心么?紅顏微笑,笑的開懷。

藍月遲疑了一下,然後緩緩點頭。

紅顏輕撫着她的髮絲,你是如此叫人不放心,若我離去,你以後該怎麼辦?

藍月眼中突然散發出決絕的光芒,我會等你回來!

紅顏微笑,笑的卻有些哀傷,因為誰都知道,紅顏這次離去,很有可能永遠不會回來。

在紅顏離開的三個月裏,藍月一直坐在能看到回庄的路的那個屋頂,有時候是望着那條綿遠的道路,有時候是望着星望着月,有時候望着是內心無盡的悲傷。她從來沒有如此期盼過一個人的歸來,正如她從未叫過那個一直默默關懷她的女子一聲姐姐。儘管她一直想開口。

三個月後紅顏歸來,眼中全是眷戀與不舍,只是她的身,卻已殘敗。

藍月站在黝黑的地牢中,一言不發的聽着姥姥憤怒的吼叫,她說,紅顏非但沒有殺邵十三,反而跟他在一起過的很快活;她說,紅顏已有背叛之心,念在她為“歸魂庄”殺了那麼多人的份上,且饒她不死,但是,必須在地牢裏過一輩子……

太多的話語藍月沒有聽下去,她冷冷的望着姥姥,語氣凜冽無情,我要見她!

姥姥沒有阻止,所以藍月很順利的見到了紅顏。

她平素的溫婉已經失去,全身被厚重的鐵鏈鎖住,望着藍月的眼神有些恍惚。

藍月蹲下身,握住了她冰涼的手,姐姐。

兩個字,讓本來神志不清的紅顏落下了眼淚。紅顏緊緊的握住她的手,輕溢出的話卻依舊是邵十三,滿滿的邵十三,微笑的邵十三,優雅的邵十三,天下第一的邵十三。彷彿只有三個月,她的人生中卻只剩下那個名字。

藍月靜靜的聽着,眼中有寂靜,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殺氣。

三年的時間很快過去,藍月每日勤奮習武,武學日益精進,造詣竟連姥姥都估算不了。

江湖殺手她排第二,第一的,仍是紅顏心心念念的人。她每隔十天去看一次紅顏,只為握住她的手,給她一點小小的溫暖。

在藍月又一次完美的完成了任務后,姥姥讚賞的看着她,然後給她下達了刺殺邵十三的命令。

藍月沒有訝異,淡淡的點了點頭,然後走了出去。黑色的披風被風吹的揚起又跌落,像人生,像人生百態的波折。

依舊去了地牢,紅顏卻沒有再說什麼,也許,有的事,即使天天念叨着,也會忘記;也許有的事,從來不提,可是刻在了心裏,一輩子也無法忘懷。

紅顏像是預感到什麼事似的,緊緊的抓住藍月的手,眼神無光,可是有濃濃的關切與悲傷。

姐姐,藍月輕言,完成了這次任務,我會帶你走。

紅顏沒有說話,也許她的腦海中,能記得的,僅是“邵十三”這個名字,對一直一直來看她的藍月,卻什麼也記不起來。因為她從回來那天,不知道什麼原因,瘋了!

呆了良久,藍月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起身。

紅顏沒有放開她的手,仍是緊緊的抓着。

姐姐,你放心!短短几個字,藍月似乎用盡了一生的情感。

紅顏放手,指尖輕顫,一滴血輕輕滑落。

血是藍月的血,她卻並沒有放在心上。原來紅顏一直關心着她小小的傷口。想到此處,藍月覺胸口一陣暖意襲來,而紅顏此時,深深的埋下了頭。

尋找邵十三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幸好,藍月也不是簡單的人。

當她揚着黑色披風走到無涯鎮時,她眼中有寒意,只是寒意沒有維持多久,就被一個迎面而來的女孩給衝散了。

女孩身上帶着很多鈴鐺,跑的時候“叮叮”做響,她的臉色驚慌,看到藍月時,連忙抓住她的衣服,驚叫,後面有人追我,幫我一下啦。

藍月素來不喜歡與人接近,不知道為什麼,卻對這個女孩的舉動不反感。

四個大漢很快衝到了她們面前,臉色兇狠的瞪着女孩,其中一個怒道,看你往哪跑?說著就要上來揪人。

藍月的動作快速而準確,她在剎那間,拔劍出鞘削了那漢子要抓人的手臂然後反劍回鞘。

一時間,旁邊的人都愣住了,睜大了眼。然後在極短的時間內,消失的乾乾淨淨。

鈴鐺女孩沒有走,只是嘴巴依舊張的很大。看到藍月淡淡的眼神時,連忙合上,心有餘悸的道,你可真厲害,我們做朋友吧?

藍月愣住,心神竟有小小的牽動。

鈴鐺女孩大方的伸出手,你好,我叫康雨鈴。

藍月第一次有種無從適應的感覺,她很快便掩飾過去,語氣淡然,我叫月。

康雨鈴開心的挽過她的手,你剛來吧?你沒有地方住吧?你……

從康雨鈴絮絮叨叨中,藍月知道了她之所以被人追着跑是因為吃了飯沒有給錢,知道了她還有一個哥哥叫康雨寒,知道了他們住的地方雖然山清水秀但是卻很破敗。

康雨鈴似乎很喜歡說話,跟她在一起的半個時辰,是藍月聽別人說話聽的最多的一次,可是她卻沒有不耐煩,只是靜靜的聽着,靜靜的任她挽着走。

走了多久,便聽康雨鈴說了多久,終於在聽到一陣悠揚的笛聲后,康雨鈴愉悅的說,到了。

藍月抬頭,看到青山,看到綠竹,看到溪流,還有看到正坐在茅草屋頂吹笛吹的入神的青年。

康雨鈴跑了過去,歡叫,哥,別吹啦,有客人來了。

康雨寒抬頭,向康雨鈴寵溺的笑,翻身下來。對着藍月,神色有些慵懶,他微笑,在下康雨寒。

藍月面無表情,淡淡的道,我叫月。

康家兄妹小屋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很多東西都是用竹子做的,比如康雨鈴一回來就躺在身下的竹椅。藍月突然就很喜歡這間小屋,因為這裏,沒有寒氣凜冽,沒有血腥,有的,只是淡淡的竹香。

小屋分開為三間,晚上,康雨鈴笑吟吟的幫藍月收拾好床鋪,卻在入睡時擠了上來說她冷,藍月沒有拒絕,不知道為什麼,她很喜歡康雨鈴身上溫暖的氣息,那是有別於紅顏的另一種感覺。就像,紅顏是長輩,是姐姐,而康雨鈴卻是朋友般。

早上藍月起來的時候康雨鈴還沉浸在甜美的夢中。她輕輕為她蓋好被子,輕輕走了出去,然後毫無意外的看到了康雨寒。

康雨寒唇邊含笑,眼中有氤氳的霧氣,動作優雅的幫她盛了一碗滑膩的糯米粥。

藍月不動聲色,坐在竹椅上,身上卻已瀰漫著肅殺。她盯着他那如蔥白修長的手,突然就問,你用這雙手殺了多少人?

康雨寒沒有訝異,笑中帶着一絲讚賞,然後道,你果然不愧排為第二。

藍月默,只是盯着他的手。

康雨寒微笑,你比紅顏更適合做殺手。他注意到藍月聽到“紅顏”這兩個字時有精光閃過,然後又恢復成原樣。

藍月嘴角有不屑,那是因為我看出來你就是邵十三么?

康雨寒微笑,有一絲趣味流連於嘴角,不是,是因為你沒有愛上我。

藍月默,身邊的氣場變的凝結。

康雨寒把玩着手中的兩隻竹筷,你就沒有什麼想要問我的?看到藍月又是沒有表情,他突然玩味的笑,你就不奇怪你為什麼能那麼快找到我?

藍月沒有詢問,康雨寒自己卻說了出來,因為你在找我的同時我也在找你。

藍月沒有驚訝,沒有動容,依舊穩穩的坐着,只是手中的劍,握的更緊。康雨寒依舊微笑,你居然不好奇?

藍月語氣冰冷,我不問,你難道就不說?

康雨寒笑,笑的燦爛,我真不想說,可是現在,卻是一定要說的了。

藍月不動,眼中卻沒有太多的期待。

康雨寒笑,有人出錢叫我殺你。

藍月依舊波瀾不驚。

康雨寒挑眉,你知道?

藍月面色寒冷,我只想知道,紅顏變成那樣,是不是你下的手?

康雨寒望着藍月的眼,眼中是笑意,還帶着一種探究的情感,他道,如果我說不是,你會不會信我?

藍月無言,她的目光突然射向屋外。她冷道,既然來了,為何不現身?

屋外傳過一聲冷笑,然後一個略為蒼老的聲音響起,果然不愧為我的親傳弟子,反應就是比別人快。

有風將幾片竹葉吹散進來,飄蕩在空中。同時進來的,還有一臉皺紋的姥姥。姥姥步履遲緩,拄着一根蛇頭拐杖,似乎走兩步路就要歇一歇。她望着藍月,眼神陰狠,藍月沒有迴避,依舊是以淡淡的眼神回應着她。

藍月,姥姥咳了兩下,接道,你一直是我最欣賞的弟子,卻沒有想到,居然也……居然也想背叛我……還好我早有所覺,所以才先有防範。

藍月臉色淡然,你以為我想殺你是為了什麼?

姥姥面色一滯,難道不是紅顏……

我是該誇你掩飾的好?還是替你可惜你的記憶力?藍月的臉上第一次有了怒意。

姥姥無言,眼中的殺氣更濃。

六年前!藍月一字一句,說的很認真,你殺我全家,給我灌下消失記憶的湯藥,然後把我帶回“落魂庄”,這件事,你不會不記得了吧?

姥姥駭然,你竟沒有忘記?

藍月冷冷的望着她,父母之仇,大於天地!藍月,又豈敢輕易相忘?幼時母親懷我之際,服食多了良藥,所以一般的毒藥,根本於我沒有用處。

姥姥冷然,所以你一直勤奮習武,就是為了報仇?

藍月冷笑,這不是你的期望么?你希望我成為天下第一的殺手,為你賺更多的錢。

姥姥狠狠的望着藍月,突然就大笑了起來,道,你以為你能殺了我么?你可是我教出來的。

藍月沒有緊張,你若覺得我殺不了你,又為何請邵十三來殺我?

姥姥頓住笑容,然後轉向康雨寒,開心的笑,一副善良的樣子,邵大俠,你只要幫我殺了她,我的錢分你一半。

康雨寒溫雅的笑着點頭,這倒是好事。

姥姥正要開懷,康雨寒又輕皺眉道,只是現在這時候不太好。

姥姥面色一寒,為什麼?

康雨寒道,我妹妹在她手上,我自然不敢動她分毫。他又轉向裏屋,若我妹妹不是被她下毒,斷不會現在還不醒。

姥姥臉色變的很難看,她冷冷的看着藍月,你真的以為,你殺了我,你就能好好的活着?

她冷笑,笑的癲狂,你可知,你前幾日去看紅顏,她給你下了什麼葯?

藍月一愣,卻沒有害怕,眼中只是帶着傷痛。

姥姥繼續放聲大笑,紅顏自被邵十三迷惑不肯執行任務后,我便給她下了“失心瘋”,嘿嘿,天下至毒的“失心瘋”,從此她喪失心智。

藍月面無表情,只是抓着桌角的五指,已用力過深而陷了進去。

姥姥笑的皺紋已經堆積在一塊,你每天小心謹慎,我都沒有機會下毒,唯一有機會的,就只有紅顏。你還記得你那個小小的傷口么?你還記得那一滴血么?你知道我讓她下的是什麼?是“百日落魂”,只要有一點滲透在血液里,你就一定會死,這個世界上,誰都不能救你,誰都沒有解藥救你!哈哈……哈哈……你殺了我又如何?你死的會比我還慘……

藍月冷冷的看着她,像很多次一樣,沒有再聽下去她多餘的話,拔劍出鞘,動作迅速而利落!

同年!秋!落葉紛飛!

一座孤墳,立在萬竹叢中,一個黑衣女子,指尖輕顫,撫着墓碑上的字,眼中滿滿都是思念與寂靜。

姐姐,藍月輕叫,語氣中有隱忍的情感,有些遲疑,又有些珍惜。看着“紅顏”兩個石刻的大字,尾音有些顫抖,她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終究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姐姐!一個輕快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康雨鈴興高采烈的跑了過來,看到她臉上的哀傷,她吐了吐舌頭,又在想念紅顏姐姐了?

藍月默。

別難過了,紅顏姐姐當初代你去死,就是想讓你好好活着。康雨鈴絮叨道。你那時候去地牢見紅顏姐姐,老巫婆要她向你下藥,而在一旁看着,紅顏姐姐雖然神智不清,可是也知道你才是對她好的人,所以故意作出一副假象給那老巫婆看,讓老巫婆以為她的陰謀得逞了。其實她不知道,紅顏姐姐刺破了自己的手指,擠出一滴血,將葯下在了自己的身上……

雨鈴,藍月叫住她。

康雨鈴停下來,然後微笑,是哥叫我來的。

藍月愣住。

哥說,想讓你做我嫂子。康雨鈴認真的道,見藍月眼神飄向墳墓,連忙道,紅顏姐姐會這樣真的不是我哥害的,我哥長的是好了點,一般的人看到他都會為他迷失方向,可是這真的不是我哥的錯……

藍月輕點頭,我知道,所以那時候我沒有向你下毒。

康雨鈴微笑,嘿嘿,我那時候也配合你沒有從屋子裏跑出來看熱鬧啊。

藍月沉默,望着墳墓,心不自禁的漂浮到第一次見紅顏的時候,她如梨花般高雅絢燦,微笑着說,從今以後你就是我的七妹。那一笑,恍如隔世的羈絆與糾纏,將兩人緊緊的纏繞在了一起。

藍月最終起身,挽過康雨鈴的手,越行越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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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賊・王妃・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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