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再遇

慕朝拿了車鑰匙走出去，在經過酒店大堂時，扭頭環視一圈，絲毫沒有覺察出投資這家酒店的意義。

他今天喝了酒，不適合開車。前台桌上有代駕名片，剛拿了一張，身後傳來助理余年的聲音。

“慕總。”

慕朝回過頭：“你怎麼來了？”

余年接過慕朝手裏的車鑰匙，道：“林凱總打電話說您在這裏。”

慕朝挑眉，跟在余年身後上了車。

汽車在夜幕中滑行，已經夜深，A市卻絲毫沒有沉寂的意思，男男女女并行聊天大笑，無論多少壓力在這一刻都得到了短暫的釋放。

慕朝是羨慕這樣的生活的。

手機響起，是尹亞琳來電。

這倒是第一次在吵架過後，尹亞琳主動打電話。

慕朝按了接聽。

“你在哪裏？我在家裏等你。”

慕朝“嗯”了一聲，道：“在回家的路上。”

“吃過飯了嗎？我煮麵給你吃？”

許久沒有的溫情，慕朝閃過幾分心軟，他到底對她毫無辦法。

“好，回家說。”

慕朝掛了電話，看着後視鏡里專心開車的余年，道：“我是不是對亞琳太沒有底線了？”

余年對慕朝的事情不好開口評價，不過好在慕朝也並沒有讓他回答的意思，自己說完，看着窗外自嘲一笑，道：“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閉上眼，放空大腦。

余年開車很穩，少受顛簸。可車速維持的久了，突然長時間的放慢還是會感覺出來。慕朝睜開眼，余年一直從後視鏡里頻繁看慕朝，見到慕朝醒了，立刻解釋：“路邊那個女孩被後面那幾個男的跟了很長一段路了。”

慕朝朝車外看去，這個路段已經比較偏僻，行人路上一個女孩正毫無察覺的朝前走，她身後不足五十米跟了三四個男的，看起來確實有些危險。

“追上那個女孩，幫她叫個車。”

“好。”

余年踩了踩油門超過那個女孩，然後靠邊停下，走向她。

慕朝坐在車裏看着，又看後面跟着的幾個男的也停了下來，眉峰漸漸皺起。

余年和女孩說了幾句，女孩回頭看那幾個男的時候，慕朝藉著路燈看清楚了她的長相，忍不住一笑，也太巧了。

是商超的那個收銀員。

顧佳妮因為夜場打工的地方拖了時間，錯過了最晚的一班地鐵，工作的地方和住處實在太遠，打一次夜班車，一天辛苦的錢都泡了湯。

她選擇走路，走到沒有那麼貴的地方再打車。

卻沒有料到竟然有人跟蹤。

顧佳妮向余年連連致謝，余年微微點頭，帶着她走到路面，等着計程車。

由於時間比較晚，地點又偏僻，計程車很難打，兩個人站了半天連個車影都不見。慕朝拿出手機，給余年發了信息。

看着余年把女孩帶到車邊。

顧佳妮看着面前的車，有些猶豫，也有些害怕。

慕朝從車上下來，從口袋裏摸出名片遞給顧佳妮，道：“我們今天其實已經見過一面。”

顧佳妮接過名片，上面赫然寫着慕朝傳媒CEO——慕朝。

顧佳妮吃驚的抬頭看慕朝，慕朝對她一笑：“可以上車了嗎？”

余年打開車門，顧佳妮猶豫了一下，上了車。

慕朝繞到另外一邊，也上了車。

“小姐住哪兒？”余年問。

顧佳妮也不敢看旁邊坐着的慕朝，只看着余年，道：“前面到了繁華區域就可以放我下來，我打車回去就行。”

余年從後視鏡里看慕朝，慕朝微微點頭。

汽車開動。

車裏縈繞淡淡的酒氣，慕朝開了一點車窗，道：“抱歉。”

顧佳妮很拘謹，她本來就瘦小，縮在車裏更是盡量讓自己沒有存在感。

慕朝扭頭看着顧佳妮，見她緊張，也不再開口說話。

倒是顧佳妮自己心裏上上下下做了半晌的心理建設，緩緩開口道謝：“謝謝今天您和您的朋友在超市幫我……我，我後來在網上看到了不好的言論，我試着幫忙澄清，但是……”

“沒關係，舉手之勞。”

慕朝看向顧佳妮，想到她今天在推搡間被撞到的頭，指了指自己的，問道：“這裏有事嗎？”

“沒事，沒事。”顧佳妮連連擺手，“剛才也謝謝你。”

慕朝微微點頭，看着汽車拐入鬧區：“太晚了，一個女孩子還是不要在外面逗留。有時候寧可多花點錢，總好過遇到不好的事情再去後悔。”

顧佳妮點點頭，汽車靠邊停下，余年下車給顧佳妮攔了車。

顧佳妮又向慕朝致謝，慕朝微微頷首，沒有再跟她客氣。

等她上了車離開，余年才又開車朝慕朝家裏走。

顧佳妮坐在計程車上，回頭看黑色卡宴消失在夜色中，回過神抱着背包。

這次，她很清晰的看到了慕朝的長相。

他真的很好看。

慕朝的家坐落在A市郊區的一個別墅區，原本慕朝是在公司大廈附近買的房，地方太打眼，怕尹亞琳出入不方便，所以才在郊區又購買了一棟別墅。

平時往返這裏不方便，只有尹亞琳在A市的時候慕朝才會住到別墅里。

余年把車停在路邊，慕朝看了一眼別墅燈火輝煌，對余年說道：“太晚了，別開車回去了，住樓上吧。”

余年看看別墅，又看看慕朝，道：“我回去吧，尹小姐難得住在這裏。”

慕朝朝別墅走去：“不礙事，劉媽也在。”

換鞋進門，廚房已經飄出來淡淡的飯香，慕朝脫了外套遞給余年，走到廚房，看到尹亞琳穿着圍裙，正在劉媽的指導下做飯。

這場景已經多年不見，今天大約心境不同，感觸更多一些。

尹亞琳覺察到有人，回頭看到慕朝，她朝慕朝一笑，道：“餓了嗎？劉媽教了我一個做面的訣竅，今天肯定會更好吃！”

她笑起來，如同慕朝第一次牽她的手。有時候尹亞琳電影上映，他會一個人坐在電影院裏，看着她演繹不同的角色，和不同的人談戀愛。

慕朝其實是一個佔有欲很強的人，只是他善於克制，他不希望自己成為束縛她夢想的劊子手。

慕朝從來沒有喜歡一個人，喜歡到這樣的地步。

面擺在慕朝面前，劉媽在一旁笑了笑，收拾了廚房就回房間休息。留兩個人坐在餐廳，同吃一碗面。

“我自己都被香的不行。”尹亞琳一邊吃着，一邊笑。只是她因為身材管理，吃了幾口酒不敢再吃，抱着筷子巴巴的看着慕朝。

“偶爾吃一次沒關係的。”慕朝道。

尹亞琳搖頭：“就是因為這樣的想法才會胖的。”

慕朝不勉強她，抱着面碗吃了大半碗，聽尹亞琳在耳邊絮絮叨叨的說拍戲的那些事，然後頓了片刻，說起那天為什麼會進導演的酒店。

慕朝夾面的手微微一頓，而後繼續吃起來。

“那天其實不止導演一個，還有編劇和助理，我們四個人。我回A市本來當天是打算告訴你的，但是劇組有工作，我就想着第二天告訴你也一樣的。可誰知道……”尹亞琳抱臂坐在慕朝對面，下頜放在手腕上，眨着眼看着慕朝。

慕朝看着尹亞琳這難得顯露的撒嬌模樣，心軟的一塌糊塗。伸手捏捏尹亞琳的臉頰，道：“我一直相信你。”

“我是覺得，我們都已經在一起這麼多年了，有些事是不需要解釋的。只是沒想到不解釋好像更麻煩，我向來不善於處理問題的。”尹亞琳歪歪頭看着慕朝，伸手和他握住，“我覺得林凱對我很有敵意。”

“他公事公辦，從公司角度出發而已。我們都是老同學老朋友了，以前在學校不也這麼掐么？”

“話是這麼說……”

慕朝輕拍她手背，笑笑：“好了，等你有時間，請他來家裏一起吃個飯就好了。”

尹亞琳笑起來，眉眼彎彎：“好！”

面還剩了一些，慕朝對她笑笑，低頭繼續吃。

尹亞琳看着慕朝一點點的吃着她做的面，她知道慕朝的愛，是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會改變的。

她緩緩說道：“下周巴黎服裝發佈會，原通告是我的。林曉今天告訴我，因為通告暫停，她把這個名額給了張恰恰……慕朝……我真的很想去這場發佈會，我都知道錯了，你別再跟我生氣了好嗎？”

面還有一口就能吃完。

幸福感會隨着這碗面持續上升，好心情也會因此影響接下來的很多天。

今夜的尹亞琳為了一個發佈會的名額，對着慕朝破了很多例。

第一次吵架沒有冷戰，第一次吵完架主動打電話求和，第一次這麼溫柔順從，第一次在這麼晚給他做一碗面。

多溫情，多好。

如果一切基於，沒有目的的話。

慕朝把筷子緩緩放下，最後一口面終究還是沒有吃完。

他拿了一側的紙巾慢慢擦了擦嘴，道：“公司已經決定的事，沒有反覆的道理。你忙了這麼久，就當是休假不好嗎？”

尹亞琳撒嬌的面色漸漸維持不住，她坐直了看着慕朝：“如果休假，我可以堂堂正正的調整時間。但絕對不是這種形勢下休息！這會讓公司里那些蠢蠢欲動的女人起了不該起的想法！”

慕朝雙眉緩緩皺起：“她們？起什麼想法？”

“慕朝你應該知道，張恰恰一直都想搶我的一線資源，我維持這樣一個地位整天對外已經夠頭疼了，難道公司都已經不能成為我的後盾了嗎？”

“你和她一樣都是公司的藝人，每個人的工作安排都是慎重決定的。無論公司旗下任何一個人出現問題，需要公司來幫助，公司都不會退縮。”

“我和她一樣嗎？！慕朝，我是你的女朋友！”尹亞琳終於忍不住動怒，她猛地站起來看着慕朝。

慕朝抬頭看着尹亞琳。

他能看出來，她真的很生氣。前面的無數次，尹亞琳無論捅了多大的麻煩，慕朝從來都是解決的乾淨利落並且不會因此處罰她。

只有這一次，慕朝沒有順從她。

所以她異常生氣。

今天的溫情消散的一乾二淨。慕朝深吸口氣，放下紙巾：“所有事情都可以商量，唯獨這件事不行。”

他站起身，尹亞琳看着慕朝，眼淚奪眶而出。

慕朝嘆氣，轉身準備離開餐廳上樓。

身後突然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慕朝回頭，桌上的面碗被尹亞琳摔的支離破碎。驚動了剛剛入睡的劉媽，慕朝對她擺擺手，示意她關門繼續睡。

然後站在客廳沉默片刻，走回餐廳。

“你想幹什麼？”慕朝問。

尹亞琳指着慕朝痛哭出聲：“你是不是不愛我了，慕朝，你從前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

“我以前是什麼樣？順從你？為你解決一切麻煩？”慕朝覺得身心俱疲，“你每一次負面新聞出來的時候，公司從來都是第一時間為你解決。按照合約，你應當承擔你造成的所有損失。但因為你是我女朋友，我給你開了特例。張恰恰她們簽約我們公司之後，你怕引起地位的不穩，幾乎包攬了所有公司的一線資源。公司為什麼給你？”

慕朝看着尹亞琳：“因為你是我的女朋友。從公司成立到現在的五年內，你認為你給公司帶來了巨額利潤。可你有沒有算過你的錢，公司的分成比例給你是多少，給張恰恰是多少？你為公司帶來的收入擺的平你這幾年下來的負面新聞嗎？這一切基於你是我的女朋友，公司對你是不計回報的投入。”

“但你這次捅的簍子太大了！”慕朝發怒，“尹亞琳，如果我不處罰你，旗下藝人一旦出現類似情況，我怎麼制約她們？！我所有的制約在她們看來難道不可笑嗎？！你為了不讓張恰恰拿到你的資源，你寧可委屈自己來求我，你都不知道自己反省！你問我還愛不愛你，我想問你，你還愛我嗎？你做事之前有把我放在心裏嗎？你考慮過我的為難嗎？”

慕朝七年以來從來沒有對尹亞琳發過一次火，每一次吵架都是尹亞琳單方面的生氣，慕朝等她平靜一些就會來哄她。

所有的好在長時間之後，就會變成理所當然。一旦有一天這種好消失了，就變成一種罪。

慕朝沒有繼續留在別墅，余年從他們開始吵架，就沒有再入睡。聽到門響，他跟着下樓出門，慕朝手裏沒有車鑰匙，他回過頭看余年。

余年小跑着過去打開車門。

汽車駛離別墅區，慕朝自嘲一笑：“好像有預感似的，今天沒有讓你走。”

“慕總，尹小姐也難得回來。”

是啊，她的每次回來，哪回不是帶着目的？

“早晚要吵這麼一架的。”

余年看了看慕朝，沉默片刻，道：“是回利亞嗎？”

利亞是慕朝在公司旁邊買的房子的小區名字，他平時住那裏的時間更多一些。

慕朝點頭，閉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