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二五章 酒神醉夢
“千眼誅邪璽!本就邪得可以。”楚還舟嘴角微翹,遙指之下,那口剔透圓潤的本命玉劍閃射而出,意在直取葉唯喻首級。這柄劍器號為造化天工劍,此劍一出便幾乎失去了蹤影,只所過之處虛空浮現出一道道怪異的裂紋,從裂紋中所有神元皆硬生生抽出,似真能奪天地之造化。
如此取天攝地靈神的強大神通,卻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儘管在場多有用劍的大家,但這一劍在他們眼裏亦足夠驚艷。
葉唯喻此時真元損耗極巨,連番劇斗之下已是強弩之末,諸般手段盡數落人謀算而剋制,此時也當真不能與楚還舟正面相抗。但她還是想不到,楚還舟平日不顯,暗裏卻練就了這樣一身非凡的神通。看見這一劍,她心中已生出不祥的預感。
正在這危急關頭,一隻大手從半空探出,將這柄已然不可目見的玉劍合刃握了個結實。宏大的神力在劍手之間爆發開來,波動讓所有人都覺呼吸一窒。此時眾人才看清,橫身在葉唯喻面前並抓住此劍的,正是酒神沈醉。
楚還舟面色平靜,心下卻已起了驚濤駭浪。因為據他所知的沈醉,不可能有這麼大的本事。他這一式造化玄劍,即使是號稱肉身最強的吟龍洪圖也接不下,更遑論用手去抓了。但黎山一脈秘密很多,他也不敢說盡知盡曉。細觀洪羅等人的表情,似乎對此也是極為震驚。若按他此時表現出來的實力看,今日這煮熟的鴨子是一定要飛的。
沈醉與白明夷一直是葉唯喻最忠實的支持者。多年以來,若無這二人鼎力相助,九黎很難有如今氣象。但是今日,葉唯喻犯了大忌大過,激戰至如此地步,他二人都一直沒有露面。葉唯喻並沒有對他們抱什麼幻想,全然沒想到生死關頭沈醉仍肯挺身而出。可沒過三五息,葉唯喻便已經察覺到了不對勁。
沈醉號稱酒神,為人最是形骸狂放。他無酒不歡,也不拘好壞得之即飲,幾乎終年都是爛醉而酒氣熏人。然此刻他身上雖也有酒氣,卻像是一種馨香絕倫的仙釀,讓人聞之欲醉。而且他的神智也太清醒了,根本就看不出酒意。即使此刻情形非常,可在熟識多年的人眼裏,氣質便已經完全不同,宛如突然換了一個人般。
“是柄好劍!只是空有其形,未得其魂。可惜了!”沈醉手中把玩着玉劍,掂來抖去,抖得劍身一陣急顫脆響。
玉質雖堅,畢竟沒有金質那樣的韌性。而且即使是金質,在這般高手的手裏恐怕也難保全。饒是楚還舟城府極深,此刻本命劍器被人攥在手中,后脊也不禁滲出了冷汗。接連數次催動都未能召回后,他再不敢輕舉妄動。
沈醉見他不再相抗,笑着輕哼了一聲,將玉劍輕輕拋了回來。隨即身上氣息驀然綻放,境界修為節節攀升。一息間便從元神躍上仙境,再接着是小成大成圓滿,絲毫不加停滯一路爆發,竟是轟然臻至極英境界,此後雖然速度略減卻仍未停止。此時在場眾人已難具體分辨,但隱約亦能感覺到這個過程又持續了好長一段方才穩固下來。
“好了,鬧得也差不多了。這個小姑娘我帶走,散了吧。”沈醉大袖一拂,已是挾着不知所措的葉唯喻飄然而去。
眾人目瞪口呆,卻沒人敢說半個不字。
沈醉走得不算快,還時時停下東張西望,偶爾還長嗟短嘆。葉唯喻能感受到他的強大,卻感受不到半點威壓,只是費盡心思也離不開他周身百丈。此時沈醉的狀態實在詭異,這一路走出數千里遠,葉唯喻也沒敢與他搭話。多番嘗試無果后,倒也放棄了逃走,乾脆由他挾持遊盪。
走了約有大半個時辰,沈醉突然拍手歡呼一聲,向著一個小潭落了下去。此潭葉唯喻倒識得,這是一口年代頗為久遠的古泉,但地處偏僻少有人跡。沈醉來到潭邊鼓動法力,本來不甚活躍的泉水立時踴躍起來,很快一口滿是泥苔的大酒罈浮上水面。沈醉揮去泥污揭下封塞,一股奇異的酒香立即散了出來。
“哈哈,老夥計,一萬八千年沒見,我可想死你了!”沈醉眉開眼笑,當下席地而坐就抱壇痛飲,好不暢快。
葉唯喻心內焦急,見他將自己擄來卻又不聞不問莫名其妙,反而自行飲酒作樂,登時忍不住喝問。“你到底是誰?”
沈醉長吁了一口酒氣,笑眯眯道:“我嘛,我是酒神沈醉。”
“前輩修為如此高深,何必玩笑戲弄於我?”葉唯喻聞言冷笑。
沈醉擺擺手,悠然道:“不是玩笑,我的醉夢仙功就是如此。這一醉啊,哈哈!魂魄便夢去九天之外,要不是老禿召喚,怕是還醒不來吶!”
葉唯喻是見過世面的,她是黎山界內唯一曾親受掌陣聖人教誨之人,而那位掌陣聖人,就是一位釋門大德聖僧。此時聽這位‘沈醉’說到老禿,她便立刻想到了那位聖人。但她同時又有些疑惑,掌陣聖人神通廣大,只需一個念頭便能將她挪移至座前,又何須假手於這樣一個人。
因此她當即問道:“是聖人要見我?”
“自然是他,除他誰人還敢壞我好夢。”沈醉嘿然,連灌了幾大口。又道:“你的事我都知道了,是個痴情種子,只是太亂來了,可惜可惜。”
果然!葉唯喻頓時黯然道:“既是聖人降責,妾身甘願領罰。”
沈醉嘲笑道:“你一個小小婦人,大正道圖氣運居然敢說斬就斬,膽量可大得很吶。而今事發了,多是要永世不得超生,你不怕么?”
永世不得超生!葉唯喻怔了怔,兩行淚已然流了下來:“我自然怕。”
沈醉嘻笑道:“怕還敢做,真正有種。來來來,你配與我喝一盞。”說著翻手便多出一個大瓷海碗,逕自倒上滿滿一碗,向葉唯喻遞了過來。
葉唯喻這一番籌謀化為烏有,自知落入這般大神通者之手,此去定然無幸。想起與鬼哥一別千年,終是連再見一面都不可得,不禁悲從中來。接過大碗便放聲大哭,哭過幾聲便大口飲酒,喝上幾口便又復大哭。如此邊哭邊喝,幸而此酒確屬仙家奇釀,入口奇香卻不沖喉刺腹。只是未喝幾口便已微熏,待到這一大碗喝儘早全身飄軟。
“酒也喝了,這就走吧。”葉唯喻立起身來,重重將大碗擲地。
沈醉卻連連擺手道:“不急不急,我剛剛睡醒,總得好好提一提神。你且先好好睡一覺,待我與老夥計歡聚之後再送你上路。”
沈醉再轉頭時,見葉唯喻此時已是迷迷糊糊軟倒在地,又看了看地下砸碎的海碗,不禁一臉肉痛之色。不由嘆道:“可憐我的寶貝,真是個心狠手辣的小娘子。”
鬼哥一路大步向前,自通融了鬼穀道圖,他眼中的世界一切都不一樣了。雖然他能從鬼穀道圖中借用的道力仍極其微弱,但在這種道力加持下,他能看到許多原本看不到的東西。比如大正道圖那些正神,並非是毫無規律的出現。高空中那一個個神位如明燈般懸動,只要踏入神位籠罩的一定範圍,便會有神靈從神位中顯化。
相應的鬼神深埋於大地之下,但他們的數量卻要比神位多得多。這些鬼眾封印於一尊尊骨棺之內,密密麻麻羅布,埋了不知多深多遠,只怕要數以百萬計。但他們亦都處於沉睡之中,只在每有正神顯化之際,他們中才有相應者覺醒。他們覺醒的另一個重要條件,正是鬼穀道圖的氣息。
這是一種異常複雜的規則。一般規則只求單一因而純粹,施展起來也就更加有效。但這種規則並非如此,同時滿足數種條件並且能直接感應道圖的規則,與那種簡直的規則根本不是一回事。似乎早就有人預料到有一天鬼穀道圖與大正道圖會如此相敵,因此早就安排好了一切,大地下沉睡的無數鬼眾就是最好的證明。
鬼哥腦海里甚至隱約可以想像得出,在不知多少年以前,數之不盡的鬼眾自願融入法則,披上畫皮裹入獸形,並自我封印於骨棺之內,紛紛沉入這片大地。而又在不知多少年後,鬼穀道圖的氣息重新將他們喚醒,如汪洋大海一般的鬼眾紛紛破土而出,為重見天日而呼吼。那樣的場面,想想就讓人頭皮發麻。
神農曾在一段時間裏執掌鬼穀道圖,但他沒有資格成為鬼穀道主,因為他不曾合道,哪怕僅是半步合道。但鬼哥這位道主已然符實,鬼穀道圖紮根在他這片土壤里,自然煥發出了真正的鬼道玄機。鬼哥能清楚的感應到,只需自己一個念頭,便能喚醒深埋地下這無盡鬼眾。但他不知道該不該這麼做,最起碼現在還無法決定。
“小友留步!”一聲呼喚將鬼哥的神思拉回了現實。他循聲回頭,只見虛空間一扇高大白色金門中開,一個白袍男子負手向他緩步走來。
這白袍男子氣度雍容丰神如玉,雙目明澈烏亮,只是鬢染微霜輕須薄華,顏面上雖能尋見一些歲月之痕,身姿卻矯矯如一位帝王。鬼哥心中暗贊同時,也不禁瞬間將神經崩緊,因為這個白袍男子赫然是一位修為絕強的大仙君。
“尊駕何人?”鬼哥沉聲問。
白袍男子微笑拱手:“黎山白招拒,見過鬼穀道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