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零六章 五行生滅
年豬狗驚呆了,她的反應極快,瞬間橫身於萬壽蠱母之前,可握着大菜刀的手在顫抖。
在此之前沒有人可以想到,北嶼道門秘事堂的天字其一,一人之下萬眾之上的大仙君乾不仁竟然會背叛。這一點,就連身為道侶的年豬狗也無法理解。
“為……為什麼?”年豬狗忍不住要問。
乾不仁搖頭嘆道:“年兒,贏不了的……你站到我身邊來,無生前輩答應過……”
“不!”年豬狗尖聲大吼:“你騙我,你騙我,全是騙我的對不對?”
乾不仁沉聲道:“只誅此一人,然後我們就離開。”
年豬狗血淚滿眶,將牙齒咬得吱咯作響。身上的氣息轟然爆開,凜冽無匹的殺機鎖定了乾不仁。一道道符紋形成的枷鎖在她體內崩解,令她肥胖的身軀迅速削瘦。
“不可!”乾不仁驚呼道:“你會死的!”
數息之間,年豬狗已由一個粗壯悍婦迅速肖瘦,眉眼骨肉以看得見的速度變化,不數息功夫竟是瘦化下來。若非親眼所見,實難讓人相信那般一個悍婦,會變成如此一個絕世美人。
她的風姿絕不遜於牧蘭衣,甚至眉宇的英氣還讓她別有韻味,即使此刻身着布衣,仍難排她這身奪目光彩,只是其手中的這口頭有些煞風景。其實她的刀也變得小了,寬厚的殺豬刀變成了細長的西瓜刀,只是一身的殺機卻濃重了千萬倍。
她仍在流淚,但表情卻已經冷了下來,只是靜靜低聲道:“我要殺了你。”
鬼哥也被驚呆了。
他早就感覺到乾不仁不對勁,因為曾經有那麼一個時刻,他真切感到了乾不仁的殺意。按道理來說,自己對於萬壽蠱母頗有用處,他沒有理由對自己生出殺意。但此人畢竟是大仙君,其想法很難猜度。此人地位修為皆如此之高,鬼哥不敢輕易揣測,直到此時,他仍不敢相信這樣的人物竟也會背棄自己的道統。
年豬狗修為雖比乾不仁低了一籌,但此時爆發出的殺傷力卻是極其驚人的。其刀鋒上凝聚的殺意,似乎有異樣的威能,讓人不得不心生戒懼。乾不仁在數息間被斬得遍身是血狼狽後退,一時間竟然沒有還手之力。
一旁的神農輕嘆一聲道:“年兒本是個天賦絕佳的好女子。當年隨乾某遭遇強敵之時,不慎浸染了殺戮道法,後來只能以重重封印壓制,以至於境界無法再做寸進。可惜到頭來……”
神農在惋惜,可嘯虎殘魂卻在驚嘆。世間修殺戮道者極其稀有,能自己將殺戮法則修到幾近圓滿者,更是鳳毛鱗角。它若是仍在盛時,一定會將此人收為門徒。當然,它現在是不可能了,只是言下慫恿之意昭然若揭。鬼哥頗有些無語,想讓自己去收一位仙君為徒,這貨的腦路還真是清奇。
要殺一位大仙君豈是易事。雖然乾不仁一時間被年豬狗逼得狼狽不堪,可離要他的命還差那麼好大一截。然此時魔門八大仙君入陣近迫,壓力已是撲面而至。而萬壽蠱母受乾不仁這一記重掌,一時間似也還沒有緩過這口氣來。形勢陡然間急轉直下,至此道門竟然幾近崩盤。
鬼哥依然沒有妄動,他知道還不是時候。單看神農這副安之若素的神態,就可知事態還沒有壞到不可救藥的地步。除了神農,他的注意力主要在牧蘭衣身上。此時的牧蘭衣依然靜立於定世衍天碑腳下,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就連他的兩次傳音都不曾回應。
由缺口進入陣法的魔修越來越多,儘管剛才被萬壽蠱母引燃寶樹燒得死傷慘重,此時又已經超過六七萬。他們暫且在燃燒的四極寶樹外止步,可大夥都明白,這寶樹的燃燒不可能無窮無盡。等到這火焰弱到不能阻止他們的腳步,收縮至定世衍天碑附近已經不足三萬的道門殘眾便會迎來滅頂之災。
這個時候,定世衍天碑動了。巨大的碑體上塊塊磚石有如浪滾,一重重陣力狂亂得不可逆料。四極寶樹上的火焰猛然一騰,發出一陣衝天爆炎,再一次燒死了一些太過靠前的魔修之後,便在大火中轟然相繼塌碎了。
四極寶樹焚化成灰,數萬魔修再次發出一陣勝利的歡呼。可是鬼哥卻聞到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味道,這四棵寶樹引燃的火焰雖熾,似乎也不至於一下子全數崩潰。果不其然,四極寶樹崩潰之下,漫天的風塵立時起卷,狂風沙塵讓人目難見物,其間還夾着點點未滅的星火,已然直向眾魔修捲去。
這陣風塵起得好不兇惡,幾乎是彌天蓋地。魔眾雖有當先的仙君做法抵擋,在陣力的影響下卻也不可能將各部全部護實,風暴中不可計數的魔修的慘叫狂呼響成一片,以人力布成的陣勢登時潰不成軍。魔門的幾位仙君一時間也沒有太好的法子應對,只得下達了讓明實以下魔修暫時撤出的命令。
然而進來容易出去卻難。空間在陣力的扭曲下,星火風暴中難辯方位,而就在魔門仙君們合力開闢出四條通道的同時,大量沙土結成的塊磊已經將原本的缺口堵住。雖然外有四赤血陽蝕融,內有魔門仙君的轟擊,這塊磊仍非能迅速破開。
就在這個當口,定世衍天碑驀地綻出無限金光。半空中飛舞的沙塵幾乎在眨眼之間便變成了無數金沙,金沙吸取殘火迅速變得橙紅,猶如漫天飛舞的無數亂星。如此一來這些沙塵的殺傷力陡增數倍,對那數萬魔修開始了無情的絞殺。
“大五行生滅咒!老太婆,你了不起啊……”神農麵皮抽搐了一下,語意哀沉。這時才轉向鬼哥道:“盡量幫幫她吧,只是不要離我太遠。”
神農說話之間,萬壽蠱母已經飛身落在了定世衍天碑頂,她雙手相合如捧寶瓶,手杖挾在肘中,整個人緩緩綻放藍輝。定世衍天碑開始與她的氣息咒相呼應,一種奇異的律動開始在碑體上流轉。
乾不仁渾身浴血中見得此景,也是駭然失色。背上乾坤袋脫手擲起,同時不由得厲聲喝道:“不可讓她做完咒法!”然就這一走神的功夫,數根手指已被年豬狗削落。
半空中八位魔君此時也知根本護不住下屬,聞得乾不仁的喝聲,再看萬壽蠱母的動向,自然也明白情勢不妙。他們當機立斷,捨棄了好不容易護住的一部分魔修,齊齊向衍天碑上的萬壽蠱母撲去。
萬壽蠱母身上一重藍暈橫空展開,如同汪洋大海。由半空撲下的八位魔君的動作彷彿被這藍暉突然放慢了,此時藍暉之中數十條龍蠶湧現出來。這八十八條龍蠶一浴藍暉便立時體形猛漲,轟然化為數十條藍鱗狂龍,直向八位魔君撲咬而去。
這八十八條藍鱗狂龍雖然氣息上遠不如仙君,但爪牙極利,更兼氣血滔天力量絕大。八位魔君縱然神通驚人,出手便可將一條狂龍擊碎。可這些藍鱗狂龍身碎卻成為一片水霧,很快便又從藍暉中重新生髮出來,這一來便幾乎斬之不盡殺之不絕,一時間也將八位仙君鬧了個手忙腳亂。本來就難以庇護的魔門修士,這一下又死傷甚多。
此時於大陣正上方的兩位魔君動了。雙方的力量此時已幾乎都被牽制,他們的存在也就至關重要。這二位一是六蠻古魔阿古伊爾,另一位則是血骨魔尊荒絕。荒絕祭出全身血肉為印,化出血骨魔身,四赤血陽在在此印招引之下,迅速飛來融成一顆更加巨大的血陽。而阿古伊爾則奮起六蠻巨力,猛地將這巨大的血陽砸落下來。
血陽重重撞上外重陣幕,一下子將整個陣幕壓碎,且落勢依然不絕,直向萬壽蠱母與定世衍天碑砸來。八十八條狂龍亦突然舍了各自的目標,化為一團龍捲,並爆發出一陣刺目的藍光,直與墜落的血陽猛擊在一處。
在這股巨力的交擊波動中,距離最近的魔門八位仙君們也只能勉強自保,半空中本來尚且倖存的魔修們卻又同受池魚之殃。經了這一番,侵入陣內的七萬餘魔修業已十去七八。也不知過了多久,當赤藍二光消逝平復。半空中的魔君們才發現,下方已經變成了一片如有實質的藍色水光。
萬壽蠱母不見了。水光之下,他們已經無法窺視。可此時僅浮於水光之上的碑尖頂處,只有一朵含苞未放的花朵。此花形似蓮苞,寒氣甚重,其上還不時閃爍着冰晶樣的光澤。眾魔君驚疑不定,只是一陣陣心驚肉跳,因為此花中所含氣息實在太強大太淵深了。
一顆碩大的頭顱突然破開水光,其下的長頸卻滿是鮮血,那猙獰的面孔之上透出無限的恐懼,只可惜還未曾說出半個字來,便被一支緊追而來的白色光矢由頜下洞穿了顱頂,這頭顱隨就此又沉了下去。眾魔君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們認得出來,那個頭顱是相柳的。
乾不仁既然叛道,他擒下的相柳自然沒死。他分身乏術之下放出相柳,本是想打斷萬壽蠱母施咒,只可惜沒有來得及。相柳的八首巨身剛一化現在藍光之中,就被一股無形巨力如切如磋揉捏拉擠,幾乎要就此解體。他當然想逃,只可惜沒能辦到。
萬壽蠱母自身解體,化為了這一片如水藍色光域。在這一片光域之內,輕重緩急盡受她意志所束縛,莫說區區一個相柳,就連乾不仁此時也翻不起什麼風浪了。
儘管乾不仁身負改天換地的乾坤大神通,然而被年豬狗不計代價的一道殺意近身逼住,始終擺脫不得。在這藍色光域化成之後,他只覺身上被帶了萬山重枷,每移動一寸都變得困難,而年豬狗卻是如魚得水越來越快。更加可怕的是,年豬狗的殺意剔骨侵髓直指他神宮元神,而他的元神與道天竟不知被什麼力量鎮住,半點驅之不動。
是以經歷了千刀萬剮與最後的掙扎,乾不仁終於被一刀破心,二刀斬首,三刀斷魂。他看見年豬狗的最後一眼時,她的面孔絕美如昔,只是可惜眼中血淚未乾。法體被破,元神就此被硬生生驅出神宮,繼而被一團藍光吞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