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章 真正的我(上)
聽到自己女兒這般絕望又冷淡的話語,齊格飛腦海里有一根繃緊的弦似乎斷掉了。
他手中握着的天火聖裁,實則為擔心琪亞娜遇到危險,做好準備緊握住的,並沒有任何其他意味。可他似乎也清楚這般舉動,無論如何去解釋,都會刺痛眼前少女的內心。
這是一段除了他和塞西莉亞,以及奧托這個始作俑者外,幾乎不會有人知曉的過往。
那一年,西伯利亞的雪原很寒冷,但是遠遠不及來自自己家族世世代代去守護,去信仰的組織帶來的背叛寒冷。
是的,背叛。
天命主教似乎完全不在乎雪原上仍然留有一位女武神和一位男性戰士,執意釋放了對崩壞能核彈,哪怕他們其中一位是天命目前最強大的S級女武神,另一位則是卡斯蘭娜家族的繼承人。
反正他們當初結合之後,生下的來自卡斯蘭娜和沙尼亞特家族的血脈,已經留在了天命組織本部,而需要的沙尼亞特之血也好,卡斯蘭娜的基因也好,早就像是透明公開的消息一樣被保留。
他們成為了棄子。
也不知道是運氣好還是什麼,崩壞能核彈的擊打範圍巧之又巧的避開了兩人所在的地方,他們得以在這片雪原中苟延殘喘的活了下來。
崩壞能核彈具有極強的輻射,不過好在就算是輻射,依然擺脫不了崩壞能的本質,作為天命三大家族之二的卡斯蘭娜和沙尼亞特,他們過得至少不算是太過痛苦。
時間會抹平一切,而風雪,則會掩蓋事實的真相。
因為在第二次崩壞大戰時過度使用力量,塞西莉亞的身體狀態一直不算好,齊格飛作為他的丈夫,之前的玩鬧性格和孩子氣也早被磨平,只剩下愧疚和對天命的恨意。
這也不算是什麼深仇大恨,畢竟他也清楚,他們兩個不只是唯一被如此拋棄的人,還有很多人像這樣被那個冷酷無情的主教拋棄,有的人活下來了,有的人則被歷史所遺忘。
這不是針對他們兩個人所產生的惡意,甚至於對方可能都不會因為這件事有半點心理波動。
就算齊格飛活着走到他面前,質問他為什麼選擇這樣做,能得到的可能也只有對方故作驚訝的一句“呀,沒想到你還活着呢。”之類的話。
他甚至不會產生慚愧的心理,就好像人類會有的感情,奧托永遠不會擁有一樣。
倒不是說他喪盡天良沒有人性,倒不如說對方所有的感情全部傾注在了某樣沒有人知曉的事情上,他不是沒有感情,而是他的感情早就留給了不存在的事物上。
天命也好,逆熵也罷,哪怕是這個世界甚至崩壞本身,似乎在對方眼中都是完成那件事情的必要過程,世界都是對方的棋盤,執棋者永遠不會在意棋子的想法。
棋盤上的棋子落地,還會被撿起來,因為仍有它的作用,而那些被圍殺的棋子,只能靜靜地躺在棋桌的角落,就算落地了也不會被發現。
想通了一切,齊格飛想去恨,又恨不起來。
塞西莉亞的病情加重了,但是他又能怎麼辦,戰鬥的事情他或許可以出一份力,但是很可惜他並不是醫生。
求助天命是行不通的,女武神都能被波及的傷勢,又不是一般的醫院可以解決的。
加之擔心奧托得知自己和塞西莉亞沒有死亡,又會產生新的計劃,他只能和妻子在雪原上臨時搭建的小屋裏依偎。
某一天塞西莉亞終於快要壓制不住崩壞能的暴動,齊格飛也終於下定了決心。
但他並沒有聯繫天命,而是轉而向棋盤上的另一方求助。
在見死不救這點上,瓦爾特或許比起奧托還要差個幾百年,至少對方看在曾經作為戰友的份上,收留了兩個算是無家可歸的可憐人。
塞西莉亞在接受治療的期間,沒有任何挂念,只希望還能再看到自己的女兒琪亞娜。
齊格飛也不希望琪亞娜一直被奧托所囚禁,他們之間所誕生的子女,卡斯蘭娜和沙尼亞特的血脈,如果他是奧托,自然不會放任她像個正常孩子一樣健康成長。
走之前,瓦爾特給了他一樣東西,那是屬於空之律者西琳的四枚寶石之一。
齊格飛沒說什麼,帶着這枚第二次崩壞中被逆熵乘亂劫走的寶石,作為投名狀只身前往了天命總部。
然後,他帶回來了一個少女。
一個【名字】叫做【琪亞娜·卡斯蘭娜】的少女。
他也曾經想過這就是他齊格飛·卡斯蘭娜的女兒,畢竟她醒來以後除了失憶,言行舉止和之前的女兒沒有任何的區別,但是那枚被奧托植入體內的寶石終究是個隱患。
但他這次沒有在求助逆熵,在塞西莉亞的治療結束后,帶着自己的女兒琪亞娜,和塞西莉亞一起回到了雪原上的那座小屋。
一家三口度過了一段很短暫的幸福時光,雖然他們一無所有,但他們又擁有彼此的一切。
可是那件事情還是發生了,齊格飛所擔心的事情。
在一次外出採購回來,他看到的是破敗不堪的木屋,以及身上爆發著崩壞能的琪亞娜,正召喚出一段空間裂隙,那枚數年前他曾經在戰鬥中再熟悉不過的亞空長矛——
正指着塞西莉亞的脖頸。
齊格飛不知道自己那時候想到了什麼,或者說他什麼都沒有去想。
身體比思維更快的丟下了手裏的雜物,從大衣的內層拿出了貼身存放的天火聖裁,此刻他眼前的不是什麼琪亞娜·卡斯蘭娜,而是當年的空之律者。
他沒辦法去恨奧托,因為他知道自己升不起憎恨對方的念頭,就算憎惡,也無能為力改變現狀。
而這些年壓抑的情緒,在看到那枚尖銳到無法使用世間萬物打造出來的亞空之矛,以及琪亞娜眼眶中金色的瞳孔之時,徹底爆發了。
沒人知道當時發生了什麼,甚至齊格飛自己也忘記了。
情緒支配下,他再次回過神來已經將大劍化的天火聖裁揮向了琪亞娜細嫩幼小的脖子。
時間突然變得很慢,他眼中的一切幾乎靜止了,而他意識到自己還能行動。
看着大劍的鋒銳即將劃破那白嫩的肌膚,看着對方那副容貌,看着眼前的畫面,齊格飛的手握緊了。
但他並非施力斬斷對方的頭顱,而是強行改變了攻擊的軌跡,代價是一隻手臂。
眼前是天火聖裁釋放而出的火焰,無視了四周潔白的積雪,將它們映照出夕陽般的光澤,余光中是仍然昏迷的塞西莉亞,而眼前,則是冷漠注視着自己的琪亞娜。
他做不到。
哪怕她明明不是琪亞娜。
真正的琪亞娜,永遠也不會向著她的媽媽塞西莉亞發動攻擊。
她不是。
不是……
雖然妻子和女兒都在自己的身邊,但是這個男人失去的太多了。
他失去了自己的家庭,失去了女兒。
他已經沒有能再次失去的東西了。
強烈的情感衝擊着他的理智,仍然顫顫巍巍的用僅剩的一隻手舉起了已經恢復了雙槍形態的天火聖裁,抵住了琪亞娜的額頭。
看着對方的容貌,齊格飛最終按下了扳機,槍口卻再次被硬生生改變了方向,一抹灼熱的痕迹深深沒入積雪,只留下一抹霧化的水汽消弭。
“你不是我的女兒,不是……”
幾近崩潰的齊格飛,說出了這句話,而他垂首之後,也沒能看到琪亞娜已經恢復成碧藍色的雙眸,正懵懂的打量着四周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