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再遇左玄
弓手的一番話，給了芷溪很大的觸動。
本能，是可以學習的。
她開始留意身邊的一切，訓練時出招的動作，葉片在風中的軌跡，魚兒在光影下的變化……一切的一切，她都看在眼裏，聽在耳里，記在心裏。
射箭訓練着重耐心和精準。芷溪在休息時總會盯着一處看，觀察葉隨風的動向，觀察靜物在光影下的變化，觀察水面蕩漾的波紋……一樣一樣的觀察，她不着急全看下來，有時候只盯着一樣，就可以看上半天。
老劉忍不住打趣道：“怕是魔怔了！”
可不是嘛。傭兵們笑的笑，轉過身就忘了。坐在不遠處的芷溪耳朵動了動，沒有回頭。
她的感知力越來越強，越來越敏銳。芷溪能看見百步開外驚起的鳥雀，能聽到數米外吞食幼蟲的魚兒。她發現，當她專心下來，把注意力全放在五感上時，周圍的一切都會變得安靜，緩慢。
托目力的福，她的箭術很快提高，與之一起提升的，還有棍術。
老劉驚訝地發現，芷溪異常靈敏，甚至能預判對方的招數。在一次對打訓練中甚至不過三招就擊敗了對手。老劉忍不住親自上去試試，幾招過後發現，即便芷溪力量不如他，卻很會找空隙攻擊，速度快，而且角度刁鑽。“可以啊，”老劉停下來稱讚道，“能在這麼短時間裏鍛煉好優勢，說明你的悟性還是不錯的。”
“多謝誇獎。”芷溪擦了把汗，笑了。
“這樣一來箭術和棍術算是練出師了。雖然力量還是差點，不過以後多練練還是可以的……”老劉摩挲着鬍子道，“明天先休息一會吧，後天開始練短兵。”
“沒問題！”芷溪高興應下。
勤奮訓練三個月，箭術和棍棒總算練好了！芷溪興奮地撲到床上，靠自己努力得到認可的感覺真的太好了！果然天賦不行勤奮來湊的道理是正確的。抱着被子在床上滾來滾去，想起今天老劉誇獎太的樣子，芷溪簡直要睡不着啦！
啊對了，老劉說她力量跟不上。她畢竟是女孩子嘛，哪裏比得上五大三粗的糙漢子？芷溪鬱悶地翻了個身。力量跟不上，看來體能訓練還要加量，腿部力量可以踢木樁，手臂力量嘛，多挑水吧，或者舉水桶……
一夜無夢。
第二天芷溪並沒有睡到自然醒，依舊是早起洗漱，跟着傭兵們晨練，吃早飯，正打算去挑水呢，然後老劉卻跟她說：“跟我去鎮上一趟。”
哦，又到了採購物資的時候了。
芷溪極其不情願地跟着老劉裝配好板車，坐上車沿時嘴撅的老高。
老劉笑了：“不就是讓你幫忙討個價嘛，這小嘴都能撅上天了！”
“您要是早一天跟我說這事，我還不至於拉下臉來。”天知道她昨晚計劃了要加多少訓練量，計劃着多久能練好短兵器，然後隔天，老劉就讓她訓練擱淺了！
老劉只當她小孩子氣，唔，小孩子和女人都一個樣，你永遠猜不到他們因為什麼生氣了。不過小孩子還比較好，好哄（真的嗎？）。
進了鎮子，芷溪發現今天異常多人，怕是趕上了集市。老劉不急着去蒙大娘的店，而是走到一個小攤前，買了兩個糯米裹。
芷溪在板車旁等着，看老劉笑嘻嘻過來還疑惑，下一秒接過油紙包着的糯米團團，愣了下。
“吃吧，還熱乎着呢！”老劉剝開另一個兀自吃了起來。
芷溪也打開油紙，露出熱氣騰騰的糯米團，咬了一口，糯米軟硬適中，很有嚼勁，糯米外裹着菜葉，陷里還有蛋丁和豆子，還有一些剁碎的腌菜，香噴噴的，讓人很有食慾。
兩人一快一慢吃完了糯米團，老劉抹了把油光的嘴，順手拍了下芷溪：“不生氣了吧？”
芷溪看了眼肩上不起眼的油漬，忍了忍：“嗯。”
“那趕緊的，去蒙大娘鋪子做衣服去了！”
蒙大娘依舊熱情，芷溪和她談好了衣服價錢，又拉着她多要柳絮，自己出錢，只說是冬天怕冷，沒錢買皮毛，買多點柳絮湊活。
出了蒙大娘的店，老劉又拉着芷溪去菜市，芷溪跟菜販談了許久，菜販答應提供新鮮蔬菜，並給他們打折。老劉負責把一筐筐蔬菜瓜類搬上板車，把錢袋丟給芷溪去付賬。
正午集市人少了，芷溪和老劉吃過午飯，在板車上勉強睡了個午覺，又去鐵匠鋪訂一批鐵器。
芷溪被鐵匠鋪里鐵爐子烘的難受，出去透了透氣，不想這一出門，就看到了一熟人。
斜對面那條街，一行人正從一店鋪出來，他們身穿灰衣，皆是年輕男女，腰配青玉，背着佩劍，儼然是修道人士。
而其中之一，竟是左玄。
芷溪一閃身躲在門柱后，心撲通撲通狂跳，還有空想：左玄怎麼在這?
悄悄伸出一半頭觀察，發現他們站在門旁，似乎在等人。而她看了看招牌，珍品閣。
難道他們是來買東西的？
不等她想太多，一名年輕女子也出來了，美麗的容貌瞬間吸引了街上的男女老少，而她本人卻不自知，彷彿天生就該如此。
芷溪心又一跳，怎麼慕璃也在?
慕璃出來后一雙美目只看着左玄，揚起巴掌小臉得意地笑着，跟他說了句什麼。芷溪不懂唇語，無法解讀，只看到左玄點了點頭，然後一行人就這麼離開了。
芷溪愣愣地看着他們遠去的身影，一時間思緒混亂。
突然，一隻手拍了過來，芷溪嚇了一跳，兩邊肩膀猛的往上一彈。
“嘿，小子！在看什麼呢？”老劉看她做賊心虛的樣子，挑了挑眉，“該不會是想做什麼壞事吧？”
“才，才不是！”被嚇一跳芷溪臉上還紅着，語氣不好地說，“我只是看到有修道者進了珍品閣，想來或許又有活干而已。”
“是嗎？”老劉狐疑地盯着她，後者心虛地別開臉。
老劉沒追問下去，出了鐵匠鋪就去珍品閣了。掌柜的過來，一問，果然剛剛有修道者來買材料，只是他們當中的一個姑娘眼睛毒，買的都是些一般丹方沒有的藥材，和一些礦石。芷溪暗忖，他說的姑娘怕不是慕璃吧？她要這些做什麼？煉丹嗎？
老劉又詢問了掌柜有沒有缺少的貨，掌柜和他說了后，就帶着芷溪道了別。
下午集市基本上都收攤了。芷溪心不在焉地左看看右看看，老劉看不慣她個蔫了吧唧的模樣。他雖是大老爺們，但心思還算縝密，自個兒一琢磨，便猜出來她這樣怕是跟她口中的修道者有關，忍不住道：“哎呀，從前有麻雀想變鳳凰，我還不信，如今一小屁孩還想除魔衛道，真是世風日下！”
芷溪聽着這話，一恍惚，回嘴道：“我怎麼覺得你這話里還有別的意思呢？”
“我能是什麼意思，你不猜猜嗎？”老劉嬉皮笑臉地壓低聲，“我說，你小子是不是看那些個修道者儀錶堂堂的，羨慕了？”
芷溪無語。“你這都說的什麼話啊？”
“嘿，你小子，看到修道者到現在，一副神魂顛倒的樣子，難道不是?哦對了，”老劉笑容慢慢變得賤兮兮，“你呀，是不是看女修道者各個貌美如花，心動啦？”
“真是越說越離譜！”芷溪氣的不想理他。
“嘿喲，你小子還蹬鼻子上臉了？”看她這氣鼓鼓的老劉就覺得好玩，正要再逗逗她，餘光卻瞥到了一些人，“喂小子，快看，那是不是你的美人仙子？”
“什麼仙子啊！”芷溪作勢要打他，“你這個……”
她停下了。遠遠的，一行人慢慢的朝集市口走來，他們都年輕而貌美，而走在最前面的女孩更是難得一見的美人，即便身穿樸素道服，臉上神采奕奕猶如天仙。
是慕璃啊，不過是幾個月不見，她似乎又變美了，先前關注點都在左玄身上，現在這麼一看，慕璃真的很美。
完全，超出凡人那樣的美。
慕璃彷彿當放在她身上的目光為塵土，她走在一行人最前面，興高采烈地跟身邊的男修道者交談，時不時發出銀鈴般的笑聲。街上自她出現便彷彿被按下了靜止鍵，把光環都留給了她。
芷溪也看到了她身邊的左玄。她不知道這幾個月天行門發生了什麼，慕璃明明之前跟他沒什麼交集的，現在居然這麼親密……
而左玄，他身上也一定發生了什麼，周身的氣質有些不同了，面容嚴肅，雖然跟慕璃交談時會放柔和，但也沒有笑。
芷溪張了張嘴，指尖有點癢，她捻了捻衣角，又不知道該做什麼了。她想上去跟他打招呼，想說很想他，或者，好久不見也好。
可是，看到慕璃，和他身後的天行門弟子，她還是忍住了。
上去了，能說什麼？他的圈子，她已經融不進了。
明明他們走過來的這段路很短，芷溪卻想到了很多，很多。他們走完了那條街，又在集市口往另一個方向走去。芷溪發現，自始至終，左玄都沒有朝她這邊看來。
青靴踩在石板路面的聲音，慢慢消失在黃昏里，芷溪明白，他們成了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