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掙扎
冰雪化盡,新年的腳步從不遲疑。粉飾一新的城市起了另一種期待的歡騰感。
秦媽媽站在秦薇識的公寓,陽台上撒了陽光。風卻是冷的,短短一周時間裏,她迅速憔悴。
她手裏握着一張綠色銀行卡,耳畔回想着昨日的對話:首先向你說聲抱歉,我沒有盡一做父親的責任,教育好我的兒子,使其對你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傷害。其次,薇薇的這事,我真的太痛心了。直到現在,才約你見面。
童老爺子說話極盡客氣,面目威儀不失和善。但字字俱理“做為長輩,我理解你的憤懣。但請你理解,薇薇始終是童家的血脈,不管是你,還是我們,最重要的是要讓孩子好好的生活。”
“我知道”她長嘆“我們都是自私的,我是個失敗的母親。”
“我們都應該抓住剩下的時光,去學習怎樣做一個合格的長輩,不是嗎?”他循善指導“我對你的近況稍做了解了,這張卡,是我們的一點欠意。為了薇薇,也請你收下!”
為了薇薇,她苦笑。任寒風將思緒拉回現實,她將卡放回口袋,轉身回了客廳。
隨着病情的穩定,探視時間也被允許延長。
眼睛睜開的時候,看到的是分秒必處的各類事情。所以,薇薇,你只是累了,在沉睡吧!
淳于謙全副無菌衣着,靜坐在病房邊,雙眼終於恢復正常,也讓他將一切看得更清。
除了蒼白,她的面容已復淡淡生機甚至雙頰有了透潤的跡象。
他真炙期盼的目光,打從進來,就沒有離開過她。
細想,在分手后很長一段時間裏,自己不知道要如何面對一個人的生活。
只能麻木的工作,在失眠的夜裏將車開到離她最近的地方,以這樣笨拙的方式默默騙自己稍微安心。
那時不懂,愛她入骨,幾次努力試探,均被拒絕與推離,也就生了痛恨。
後來安慰自己,只要她在,只要能見到就好。
秦奶奶生病和去世那段日子,是他最繁忙和壓抑的日子。
他嘗試復和始終沒有得到回應,挫敗中他並沒有放棄,只是百思不解。
後來童威的出現,給了他無比篤定的信念,他抓着這個信念,一路走到現在。
等到所有事件明朗化后,每個人解了心頭迷霧時。
不堪心靈重負的人,選擇了叛逆,選擇了自我的逃離。
那行字,他看到了。並充分感應到了她最後的眷戀,她的愛,從沒有哪一刻比那時更濃烈。
所以他怎麼能接受這樣的遺憾。
林優旋和Jade站在門外,隔着玻璃,目光忡忡。片刻后兩人轉身靠着牆面說話。
“安安好嗎?”林優旋勉強抿嘴露笑。
“還好!”Jade淡然,沉默頃刻,淡淡帶笑“這丫頭,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哈,我也是這樣覺得。”林優旋點頭,掩飾眼眶的潮潤。
“你們什麼時候放假?”
“今年會早一些”
“叔叔阿姨就留在這邊過春節了吧!”
“我爸回去了,說是薇薇擺脫他的事得監理,不然怕她醒來問起沒法交代。”
Jade的視線穿過長廊,落在立春時節生機勃勃的盆栽上。
“聽說你昨天抓傷了渠成”
“嗯”林優旋點頭,瞳孔驟縮“要不是秋繁拉着,我還想咬他兩口。”
“代人受過”
“我不是秦薇識那樣柔弱,她被打壓慣了。”她瞥了眼病房“之所以會這樣,不見得是淳于謙他有多粗心,更多是薇薇太讓人放心了。”
“嗯”Jade點頭,問她“薇薇去紐約做什麼?”
“一定是去看玫瑰窗了!而夏戀島曾有過他們共同的美好回憶。”她看向別處“只是我不明白,她是有心預謀要離開,還是臨時起意。”
Jade喟嘆,轉頭對上林優旋的目光。她沉靜了很多,連眼神都不再活躍。穿着件做工精緻,面料上乘的杏色雙面呢大衣,素麵朝天。
“不管是按時間算,還是按交情算,你在薇薇心裏都是無可取代的。她之所以給我留言,也是因為我不了解她。”
林優旋低頭,嘴角劃了個輕淺的弧度,長長的睫毛隱了重重心事。
“其實她對這個世界任何人,事,的距離都把控得很好。以前我總羨慕她活得通透,現在,我很懷疑,甚至迷茫。”
Jade起身,安慰的抱抱她“聰明的人,總是會在別人的事故里破解自己的困惑。不管是你,還是薇薇,都值得這世上所有的美好。”
“但願吧!”她回抱她,遠遠的見秋繁拿着文件夾走來。
有了他,走廊里有了陽光,一道溫暖的光投進她眼底。
送別Jade之後,淳于謙出了病房。依舊消沉,瘦得輪廓更是生冷。
林家畔裝修中的書屋被迫暫停,有了資金的注入由原先的改建變更為重建。
文件由當地政府審批,老林站在小道上遠望被拆了牆體的小屋,和堆着沙石及顏料的空地。
林豪叼着煙湊過來問“林叔叔,這怎麼一下子就改了?薇薇怎麼也沒露面呀!”
“有政府批文就行了”老林拔開他遞來的煙“這林家畔,也該有點文化氣息。”
“怎麼沒有”林豪收起煙,笑說道“民俗街不是在么!”
老林沒再出聲,林豪見他有心事,也沒再打擾,回身喊了林風讓他快點指揮。
陰鬱的天色下古迹更顯滄桑,通往學校園后操場有一排墨綠色松樹,在風中搖擺作響。
周末的校園安逸,臨近寒假的高三班拉了紅色條幅,標着激昂鼓勵的話。
林喬站在標語下,抬頭就見一句:命運全在拼擊,奮鬥就是希望。?
他嘆,時光荏苒,初心未改。
挨着他站的童臻目光逐一看過來,道了句“高中時光,真的令人難忘。”
“不管是人,還是因人發生的事。只要是與她有關的,都是美好的。”類似自言自語的話,飄散到童臻心裏隱隱作痛。
她側目看他,他微眯着眼,深沉處全因回憶。
兩人向前走,到了運動場地。不少設備已更新,但云梯還在。
童臻伸直長腿,在鞦韆上晃蕩,來來回回。
傷未全愈的林喬站在沙池一端看她,有點背光,白色的蕾絲裙擺在她腳踝處翻飛。恍惚間她的面孔換成了少女秀美淺笑的模樣,林喬看得出神。
喊了句“薇薇!”
思念剝奪了他的主觀意識,尤其是在這充滿回憶的校園。他竟越過沙池,將漸停動作,愣神中的童臻摟進懷裏。
他清爽成穩的男性氣息就鑽到了她心裏,她一動不動的任由他環抱,隔着衣物,竟能隱約感知他激烈的心跳,可知那裏藏着多深的情誼。
猛然間,林喬手臂一僵,馬上鬆開她,連聲道歉“對不起,我,我”
隨着他鬆手的動作,童臻的心鬆了一下,似動還空。
“沒事!”她低頭,攏了攏耳旁碎發,羞澀掩飾心虛,隨後又加了句“姐姐現在情況很穩定,只是體質偏弱,還需要一些時間調整。”
說完又找了個話題“你先前去墓地做什麼呢?”
“我去求她”林喬攏了攏外套,童臻看到他流暢的下頜角線在陰沉的天空下更是克制,冷風將他的話吹過來“我求她保佑薇薇醒來,我願意收回我曾經與她的約定。”
“約定?”童臻疑惑,順着她的目光將視線落到遠處的樹稍。
“我大概是個自以為是的人”他自貶道,嘴角還噙着嘲笑“那天原來是道別,薇薇主動跟我提起了過往,我只看到她滿眼淚光,卻不知道她心裏的絕望。”
童臻緘默。
“光喜歡一個人怎麼夠,在你不了解她的情況下,一切舉動都是褻瀆。”林喬回憶着那個吻,柔軟的唇瓣是清冷的,令他沉醉以至短暫的迷失。
只是片刻,他現在無比清醒,自省道“往後,只要她好好的,這就夠了。”
那抹笑意,就此落了。連同他一向清隧的雙眸都覆上暗色,遮着落寞。
童臻從鞦韆上下來,步到他身旁“世事很玄,跟着感覺走未必如願,但感覺是豐富人生不可或缺的途徑。就好四季更替,我們不能永遠生活在自己最喜歡的季節里。但我們能記住那種美好,這就夠了。”
他點頭,似對她刮目相看。
*
椰殼上了清漆,做了工藝處理,銅錢草換了嶄新茂盛的一盆,蓬勃的站在書桌上。
淳于謙盯着電腦頁面凝神,上面輪播着參賽作品,前三名的獲獎者名單大寫在頁面上。
他心儀的三個字,排在第三。
那時賽事啟動后遲遲不見她來投稿他不是沒想過她棄權,畢竟生活的壓力很大,還要兼顧考研,所以這樣的成績已是難能可貴。
他點進作品,看到細緻的模擬外型圖。沿襲着她擅長的古風,放大后可見細緻的雕欄和窗棱,燈光和色彩處理得接近實物,精細的數據圖是熬了多少個日夜才準確標出來的。
還有用料圖,若非跑過材料市場,怎會連廠家都有備註和對比。
他看了眼標題《春風十里》,再將圖縮小。仔細審視輪廓,遂幡然醒悟,這是別墅外空置的地型輪廓啊!
這組圖他看了很多遍,唯獨沒有注意到地形,當時評審爭議說參賽的作品多為住宅或民宿,這種以園林式格局設計稿有悖參賽要求。
“那就網評!”這是他面對眾說紛雲時護她的言語,只有一句,足已見他相信她的底氣。
春風十里,不如你!
不如你!他默念這幾個字,不管是參賽,還是用了別墅空置位,亦或是取名,都別具一格的融入設計者的情懷。
只等待着有心人來發現,思及此,短暫的懊惱后他放下手,撥了號碼,兩聲后對方接聽,他吩咐“幫我約明清所的單黎院長,另外,將季軍作品作部影映出來。”
“好的,淳于總!”
他放下手機,房門叩響。
慕代雲輕輕放下散着淡香的飲品,起身道“下午3點,會有園藝師過來,可能會稍微打擾到你。”
“園藝師?”
“你上次吩咐說把庭院和跑道兩旁原始的花木重新規劃一下。”
“嗯”他點頭“他們來的話通知我一聲,我有事得親自跟她們談。”
“好!”慕代雲應聲,稍作猶豫又道“給秦小姐訂製的冬衣已經全部到了。”
“好!”他沉着。
見她並未急着離開,似乎在等什麼消息。
“雲姨”他主動“我一定會帶薇薇回來的”
她激動的轉身,忙點頭“這樣再好不過了,你別怪雲姨多嘴。”她的眼裏起了水霧“我一直覺得,你們本就應該是在一起的。”
他別過臉,目光留在圓潤的銅錢草上,像釋然般低語“凡事都有個過程,好在我們都走過來了。”
慕代雲點頭,又聽他說“今年除夕,我想辦生日晏,就在這裏。”
對着喜極而泣的人他再次肯定“對,就在這裏。”
“好,好,好!”她的激動成倍增長,不顧淚水流出了眼眶,連連自語“那還有半個月,我,我得好好準備”
她邊說邊出了書房,望着她的背影,淳于謙何償不感慨。
這套別墅是當年他母親答應送給他的成人禮,選址和設計到完工,用了兩年。
那年本該作為主人邀請他們入住,卻發生了那樣的事。事後他執意搬來獨居,不過任何節日,直到多年後的今天他主動提及。
可見他的人生已打開新的篇章,且迎來新的期望。
*
ICU內檢測儀顯示異常,特別是心電圖在掙扎。
站了一圈的醫生和護士嚴正以待,秋繁緊盯着那條起伏的線。再看病床上輕蹙眉心的人,她在掙扎。
距離事發已經過去一個星期了,當熬關鍵的24小時,扛過感染期生命平穩下來后她的感官稍有恢復。
秋繁盯着她極細小的本能掙扎動作,病房外的林優旋緊拽着自己的衣角,下唇咬得發白。
許願緊張的攥着手,童成南原地轉了兩圈,暗暗咬着牙。
只有站在那道玻璃處能望見病房動態的童老爺子表部平靜,而望着他的秦爸爸目光因心裏沒底而閃動。
無力靠坐在椅子上的秦媽媽冷漠的掃了他一眼。
飛奔的腳步聲收遠及近,淳于謙抓住許願的手臂,兩人因慣性往一側平移幾步,他大口喘息着問“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