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0章 失無所失
今晚的童宅像除夕般熱鬧,飯後,一行人分派而坐。
男性長輩們的話題從商業聊到實政再到國家大事,女性們圍坐在另一處講歌劇,時裝,與一些家常。花玫插不進嘴,保持得體的微笑,偶爾婉轉回答明裡暗裏挫傷的話題。
如今的她,也已熬出了頭。丈夫事業有成,孩子乖順懂事,人生已走上正軌。她的堅持和付出得到數倍的回報。所以,而今與這些貴婦同坐,她是從容的。
小兜兜似乎很愛熱鬧,一直在童臻身邊甩着尾巴嗚咽躥動。
童臻忙着擺弄她的相機,秦薇識只好將她抱起,時不時看像向那邊,見童老夫人喜笑顏開,笑哈哈說些什麼。拿GUCCI包包的三嬸嬸表情很豐富,一隻手搭在老夫人腿上,捂嘴大笑。其她人也跟着附和,表情各色。
一室歡聲笑語,彷彿聚滿了人間喜樂。
童庭禹和二叔家的男孩在交涉馬術和劍術。童庭逸跟成南拉着小濤講解室內一桌一椅的歷史,小濤頻頻露出驚訝的表情。
對面童嫣和四姑家的女孩以及童謠在討論新一季時裝雜誌,童謠大概還在記掛自己的銅鈴,將不愉的表情寫在臉上。秦薇識錯開與她視線相交的瞬間,聽見她們提到ZOU品牌,還有許願即將代言的消息。
“我覺得後面的模特不管怎麼好,都不及第一個”童臻終於將相機調好,說話的同時。反身衝著秦薇識就按下快門,將她與兜兜對視的瞬間定格。
“是呀,我也覺得那個模特很有感覺。”童嫣連連點頭贊同
“能有什麼感覺”童謠挑眉“愛擺噱頭而已,蒙個面吸引大家注意力唄。”
“哪有”那個香奈兒連身裙女生放下手裏的熱茶“那個模特是在大學裏找的,不管以前還是現在,人家都沒有露過面,怎麼可能為了炒噱頭,再說了,ZOU品牌現在增加了很多系列,早就不是當年那個小眾品牌了。”
“哎呀,年年姐,我只是隨口一說嘛”童謠環上她胳膊,扯了扯她衣襟“我知道你是他們家粉,但你今天怎麼不穿他們家衣服。”
她朝對面瞥了一眼,壓低聲說“我媽呀,非讓我穿這麼隆重。”
童謠就笑了,然後抬喊童臻“臻臻姐”
“幹嘛!”童謠忙着看這一下午拍的照片。
“我問你,和我愛豆炒戀情的那個人是哪個學校的來着?”
童臻停下手,暗地轉動眼珠,起來時大聲說“你有完沒完。能不能別每回見到我都要問他,我又不粉他,你不是加入後援團了嗎?這種事還要問我。”
“哎呀,我只是看不得我愛豆炒戀情嘛。當時還組團想人肉來着,結果爆料刪得一乾二淨,發一個刪一個。”童謠努嘴,“也不知道那女的什麼來頭。”
童嫣的眼神在秦薇識臉上和童臻的身上來回,一個不動聲色,一個欲蓋彌彰。
“我看你呀!八成會變腦殘粉。”童臻終於將相機放下,循循善誘道“明星也是人呀,也是會跟正常人一樣,戀愛,結婚,生子,你們這些粉不能因為人家是公眾人物就剝奪人家的人生權。”
“啊!~~”童謠抗議,捂耳搖頭,任性道“我不要,我的許願決對不能這麼早戀愛,結婚。因為能配得上他的人還沒有出現。”
“腦殘!”童臻重新端起相機,瞟到童嫣笑而不語的高深表情。再看看秦薇識,低着頭,和兜兜一人一下抓衣擺上的繡花。
“薇薇姐”她靈機一動,喊她“這個時候白樺樹上會點燈,我帶你去看吧!”
“好!”
兩人拿上外套,出了大廳。
呼嘯的北風聲,刮過祠堂檐下的防風燈籠,那一室內的燭火似乎也跟着來回晃動。
“好冷!”童臻抖了抖,趕緊將大衣扣好,又接過一旁傭人遞上的圍巾。
“姐姐你不怕冷嗎?”她好奇的問沒有像自己這樣慌手慌腳裹的人。
“怕”秦薇識任她挽住自己的胳膊,兩人順着階梯而下。
“但我覺得人在溫暖中容易迷失,在寒冷中容易清醒。”童臻搖頭否認“這跟環境沒有關係吧!”
她沒有解釋,院內燈火輝煌,樹影婆娑,景色錯落。映在她美麗透徹的雙眸里,這樣的場景太夢幻。
邁出庭院門檻時,光亮減少。在漆黑的冬夜裏,更添詩意,童臻望了她一眼,沒來由的心生難過,低低道“我明早九點的機票,下午有課。”
原來白樺樹上有一盞盞孔明燈,不知道是什麼材質能在白天隱身。且幾乎都在最高的枝椏上,此時像一隻只欲飛的紅鳥。
兩人沿着院牆散步,半道上秦薇識停住腳,認真的對她說了聲“謝謝!”
“我倆就不用這麼客氣了唄!”童臻會心一笑,比吃了蜜還甜。
她拉着秦薇識,一面向站崗的人抬手回禮,一面解釋說“這些燈只有在逢年過節,或者家裏有喜事的時候才開。”
“嗯”秦薇識抿嘴,似深呼吸,這裏雖冷,但感覺無比自在。
無月的夜空處處透着神秘,視線沿着樹樹上投下的燈光看到不遠處有一座若隱若現的石橋。
童臻無法體會她的心情,也不懂她的沉靜。小心翼翼問“姐姐,你想他了吧!”
“沒有!”她口是心非,不再言語。
只是淚水大顆大顆的落下,消失於夜色里。
是思念,是傷感,是這個寒夜的風,還有那不知從何說起的委屈。
童臻默默陪着她在兩行白樺小道上走,今晚沿路有人站崗不用擔心安全問題。直到過了橋頭的親水台,上到避風亭才在稍加明亮的燈光下看到她臉上兩行晶瑩的淚痕。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又下意識閉上嘴。見秦薇識坐到椅子上,面朝枯敗的荷花湖將臉埋進臂彎,肩膀漸漸起伏。
霎那間百感交集,童臻覺得自己好像無意中窺到了令她傷心難過的秘密,又躊躇着無從下手安慰。
最後她挨着她坐,默默陪她渡過內心波瀾壯闊的海面,她不知道的是,她不想靠岸,或者說,她靠不了岸。
忽然震動起來的感覺嚇了童臻一跳,她從口袋掏出手機。林喬兩個字在屏幕上活躍的跳,她心情複雜,將電話掛掉,打開微信點進對話框。
:好好休息,明天去看你。
林喬望着這行字,頹廢的將手機扔到一邊。撞了一下的手機掉到地面上,發出啪的一聲。
像他的力壓的思念與期待,沒有回應。
似乎又要降雪了,A城這座富饒美麗的城市。他將目光投到窗外,一片漆黑,除了玻璃上的反光,什麼也看不見。
他的意志和他的身體同時在忍受煎熬,這種用尖刀一下下刺痛心肺的感覺如此清晰。但他寧願沉迷,只要這痛有關於她。
一張木然的臉上嵌着兩顆黑曜石般的眼,那閃礫的,分明是淚光。
病房門開了,李夢因提着暖湯進來。見到如此憔悴的兒子,自責再次將她的心揪了一遍。
她輕輕將保溫盒放下,輕輕坐到椅子上,默默低着頭,開口道“等你出院回家后,我會親自去跟薇薇道歉。”
她說得小心翼翼,像個罪犯。
林喬拭去眼角的淚,哽咽着開口“媽,我不怪您了,我只是怪我自己。”
“兒子”李夢因抬起頭,同樣紅了眼“從小到大,你都沒讓爸媽操過心。爸媽也沒有權利干涉你的婚姻,但”她頓了頓,才說“現在的薇薇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了,她回了童家,你知道的,就是黨XXXX要務的童家,她已是世家小姐。”
“我知道”林喬黯然垂目,靜靜道“所以,您不用自責。”
李夢因點頭,心疼的淚珠滑出眼眶。
*
“淳于總”羅秘書恭敬的將資料遞過去“大使館那邊已經在補辦證件了,最快也得到後天。目前錢夾和手機還沒有着落,警察還在排查。”
淳于謙疲憊的坐在沙發上,滿腔怒火,找不到借口發泄。
一家頂級會所的車庫居然會遭人行竊,他丟失了私人手機與錢包證件,還有那對放在包里的碎鑽袖扣。
他躁鬱不已,鐵青着臉,一手扯開領帶。一手接過文件,扔到桌上。
眼晴掃到腕錶上的時候,這個時間,國內的人都已睡下。
這次的行程本來就緊湊,加上接連排進來的事務一再將回程的時間延誤,本就使得他心生焦慮,現在丟失了證件與重要物品更讓他惱火。
外面還在飄雪,模糊高樓大廈的景物。
“下午公司的會議取消,我要先見風險評估師。”他剋制住心裏的不悅。
羅秘書清楚的知道此刻他在易怒的邊緣,只能硬着頭皮答應。
再大的風雪也阻擋不了這座提供繁盛交易的腳步,人會因為一些事物變得很渺小或者很偉大。
羅秘書退出套房后,淳于謙起身步到窗邊。眼見白茫茫的世界,他沉着片刻,拿起手機,快速輸入一竄數字。
秋繁真準備入睡,看了眼來電顯示,覺得奇怪,但還是接了。
“抱歉”
熟悉的聲音,“少謙?”他重新坐好。
“這麼晚打擾你,我這邊出了點小問題,得推遲回國。”
“怎麼了?”
“需要重新補辦證件。”
“沒事”他的聲音明顯壓抑,秋繁安慰道“你想把那麼長時間的工作一下子安排好肯定會遇到紕漏,與其後面忽然要去填補,不如趁現在推敲得更完善。”
“嗯”淳于謙深呼吸,問“薇薇怎麼樣?”
“回去了,童臻在她身邊。一個小時前和優旋視頻了一小會。”
“謝謝!”
“說得什麼話”秋繁語氣輕鬆,但又想到了什麼般蹙起眉,叮囑道“我希望你能過在薇薇回來時好好與她重逢,她之前跟優旋說她要回省會。少謙,你們,是時候和好了。”
“好!”
末了,秋繁還不放心,追加了一句“你愛她,是要建立在她知情的基礎上。”
那端沉吟“她未必不知情。”
“可怕就怕在她一味自我逃避”
淳于謙沉默,接着是林優旋的聲音“薇薇雖然回童家裏,但誰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高興。在回去之前,她病了一場,在掃墓時吐了口鮮血。”
“秋繁!”他的手因緊張不自覺握成拳。
“情緒積壓得太厲害了”秋繁連忙解釋“那時候童老先生剛剛到,情緒波動過大導致身體被反噬。但童老先生當時就把她安排進軍區醫院,那邊調走了薇薇去年在這邊的病歷檔案。”
“你讓我說”林優旋插嘴道“我剛才跟她視頻,她還算高興,少謙,我以薇薇閨蜜的名義發誓,她愛你。我知道在整件事情中,你很被動,但這次,你該繼續主動了,還有,我收回曾經對你失望的話。童臻告訴我,她兩次在薇薇目前提到了你,哭得很傷心。你知道,她極少在人前流淚。”
“我知道!”他的聲音很重,似乎蘊藏着極大的能量,以期在安排好一切事物后,一心一意,心無旁騖的將她追回,屆時,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放開她的手,這是他對自己的承諾。
“好,薇薇大概還要在童家兩天。”
“嗯,謝謝!”
“紐約大雪,你也要多加保重。”秋繁寒暄道“瀚文跟我說你連續5天,每天只睡3個小時?這樣透支身體很容易垮掉的。”
“很快就結束了”他劃開窗上的霧氣,淡淡一笑。
“好,一切順利!”
“嗯,拜拜!”
他放下電話,一顆躁動的心似乎得到撫慰。那修長的手指慢慢在窗上塗抹出一捧海芋花。
物品的丟失有待找回,感情的美好能被追回幾次呢?
現在的他不會懂,也不知道命運將安排他們一場怎樣的戲碼,但他肯定,自己將帶着堅定不移的信念向她走去。
他在忙得連軸轉的空隙中一次又一次將她的溫柔憶起,常言道,30而立。
而他在決定與她正式交往的時候就已經暗地謀划好,他要在生日當天,向她求婚。
在此之前,在家庭變故之後,他沒有再過過生日。
為了她,他願意重新熱愛生命,熱愛這個世界。
此時,愛情的甜蜜與痛楚,以及思念的苦,將這個正值青年,光芒萬丈,事業蒸蒸日上的男人磨礪得更加成熟。
剛走回辦公桌前,門鈴再次響了。
羅秘書神色緊張,短暫的視線接觸,傳遞大量不危險的訊息。
淳于謙剛剛放鬆的眉再次微蹙。
看他欠身體稟告“淳于總,剛剛收到消息,馬來西亞海關壓了我們一批貨。”
“正常的交易怎麼會被壓?”他平靜問。
但見羅秘書的面色更加陰鬱,似乎頂着巨大壓力,如實相告“與前年的情況相似!”
“把瀚文和老趙以及這批貨的負責人召集到會議室,我15分鐘后要見到他們。”
他的語氣很淡,但壓得羅秘書不敢抬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