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抓藥
千機城不大,不過數千戶人家,從南到北,從東到西,即便是推一輛木車,一天也能跑盡。不過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該有的營生應有盡有,客棧、酒館、青院、布店等等。
自然,也有藥鋪。
距離蒲秀才的瓦屋不遠,過了一條街,再過兩條巷,便有一家“永吉堂”藥鋪。
現在是正上午,秀才趕到永吉堂,額頭已經微微出汗。
藥鋪人不多,兩個學徒在櫃枱后百無聊賴的向外張望,看着街上的來往行人。老藥師則躺在後堂過道乘涼,靠在藤椅上,懶洋洋吸着旱煙,神遊天外。
一個學徒發現了書生,招呼道:“蒲秀才,你買葯?”
“嗯。”
秀才應了一聲,拿出藥方:“抓幾味葯。”
學徒接過藥方,看了看,臉上多了几絲困惑,另一個學徒湊近也看了看,同樣困惑不解。兩人沖秀才尷尬一笑,打了一個手勢:“稍待。”
蹩腳的學徒跑到後堂,去喊老藥師。
看櫃枱的學徒對書生解釋道:“您這藥方有幾味少見,得問問師父。”
蒲秀才拱手謝道:“多謝!”
秀才並不奇怪,那位姑娘說了是舊疾,長久不愈想必是怪病,怪病用奇葯,正是常理。
等了一會,老藥師慢騰騰走了出來。他拿着藥方,臉貼在上面看,又瞅了瞅秀才問道:“秀才郎,你治病?”
蒲秀才搖頭,卻沒有多說。
“這方…”老藥師也不以為意,看着藥方慢騰騰道:“有些意思…老夫倒是頭回見。”
蒲秀才拱拱手:“老前輩可是有不方便的地方?”
雖然他很想問這是什麼病,能不能治好,但是一想到自己買葯人的身份,問這些顯然不合適。
“不方便?沒有,沒有什麼不方便。”老藥師放下藥方,看着櫃枱前的書生,目光意味不明,“怪雖怪,卻不是什麼忌葯,只是…”
他頓了頓,拉長了音:“有些貴。”
蒲秀才神色略緊,道:“勞煩老前輩抓藥。”
“呵呵。”
老藥師輕笑一聲,轉過身,沖學徒招了招手。一邊拉開一抽葯櫃,用細細的嗓音唱道:“天仙子~七錢,柏子仁~七錢,石決明~七錢……”
一刻鐘后。
蒲秀才拎着一隻藥包走出永吉堂,回到家。
他進了屋,說道:“青姑娘,葯買到了。”
青喬平整的躺在床上,睜着雙眼看着屋頂是瓦楞,一動不動。她平靜的回了一聲:“謝謝。”
秀才見她興緻似乎有些不高,有些發愁,覺得這位姑娘心病更重了。不過看着桌上那隻吃得乾乾淨淨的碗,他臉上又多了一絲笑容,舉了舉手裏的藥包,拿起碗,說道:“青姑娘,我去煎藥,你休息一會。”
書生走出門,這間狹窄的房間又安靜了下來。那床上的人姿勢沒有變化,仍舊靜靜的躺在那裏,睜眼看着屋頂。
灶房裏,灶膛還有一絲殘火,蒲秀才將鍋里剩下的粥盛了起來,把另一碗粥倒進去。
這是昨天那碗粥,還沒有壞。
等灶里重新燃起火焰,秀才打開櫥櫃,找到一隻藥罐。把藥罐洗乾淨,蒲秀才在院子角落用石塊搭了一個簡易的小灶。
回屋把熱了的剩粥喝完,他便熬起葯來。
片刻之後,便有一道長長的青煙升起,飛上天空,匯入白雲藍天間。
屋裏,青喬側着頭,目光透過窗戶靜靜的看着這一幕。
…………
…………
熬藥講究火候,往往先以急火煮沸,然後以文火清汁。蒲秀才已經很久沒有生過病,自然也就沒有吃過葯。不過,他對煎藥這項活計顯然並不陌生,就像煮飯熬粥一樣。
沒一會功夫,院子裏青煙便轉淡,隨即葯香瀰漫開來,越來越濃。
蒲秀才就坐那隻小灶旁邊,手裏拿着一本書,時而添幾根柴,然後便看幾眼書,絕不耽誤混淆。
他神情安靜而專註,不管是看書還是煎藥,都是如此,兩者仿若沒有區別。就如那些年前,他也是如此做,才有了今天的嫻熟。只是可惜,那些葯沒有起到作用。這間小屋瓦最後仍舊只剩他一人。
葯煎好了,蒲秀才等葯湯稍涼,便端進屋裏。
“青姑娘。”他道:“葯煎好了,就是有些苦。”
青喬看了他一眼,接過葯湊到唇邊,微微仰頭。她的脖子很好看,修長光潔,像最細膩的羊脂玉。
“領如蝤蠐…”秀才收回了目光,臉色微紅,但腦海里自然而然的浮現出這句話。
“謝謝。”青喬把葯碗遞給他。
“不客氣,不客氣。”
蒲秀才連忙回過神,接過碗,又拿起早準備好的另一碗,道:“青姑娘,這是白糖水,可以潤喉。”
青喬沉默了下來,定定看着面前的書生。
“青姑娘。”秀才見她神色有異,疑惑道:“怎麼了?葯有問題?”
青喬沒有說話,接過碗喝完糖水。
這個舉措讓秀才放心了不少,他覺得這位姑娘雖然有些古怪,但還是肯接受治療的。他像大夫一樣叮囑對方多休息,便離開房間,將昨日被雨水打濕的木柴放在院子晾曬。
做完這件事,秀才繼續看書,如此這般,等到太陽臨近下山,秀才開始準備第二頓飯。
端着粥飯進屋,蒲秀才面露愧色,道:“青姑娘,今日沒有準備,只有粥飯,明天我讓鄭屠留些豬骨。”
青喬接過碗,搖頭道:“我吃素。”
“姑娘是居士?”蒲秀才有些好奇,道:“張兄與姑娘一樣,也吃素。”
青喬動作微不可察的一頓,又恢復正常,靜靜的吃着粥飯。
秀才自然不好意思盯着一位姑娘用餐,返回灶膛。
…………
…………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便是第三天。
在這些天裏,秀才每日便是做飯熬粥、煎藥、讀書、十分有規律。
與以前相比,除了多幾個步驟,似乎沒有什麼不同,也無人發現,這間小瓦屋裏忽然多了一個人。
不過,隨着相處的時間漸久,蒲秀才與青姑娘,兩人之間多少熟悉了一些。雖然平日仍舊無話,但在用餐喝葯的時候,交流不知覺已經多了一兩句,多個幾個字。
唯一讓蒲秀才發愁的是,這位姑娘的病仍舊不見好轉,好在也未曾惡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