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5章 偷食物的賊

伊恩打開法師塔的石門，寒氣挾裹着沉鬱、陰霾和亂蓬蓬雪花撲面而至，他聽到呼出的微帶暖意和濕氣的空氣立即變成冰碴的聲音。這讓他瘋狂滋生了一夜的好奇心情莫名低落了幾分，心中竟萌生了退縮的念頭。但伊恩很快就將這突如其來的念頭掐斷了，因為他早覺察覺到，凡是有用的事情，無論是學習、勞動、交往，甚至是早晨的起床和出門，事無大小，往往都需要不住逼迫自己，方能付諸行動。不需要被迫去做的事，大都是人們認為的無意義的浪費時間和生命的嬉戲。你想要在這個世界有尊嚴的生存，就要告別懶惰，收起幻想，拋棄優柔寡斷幻想，像耕牛一樣辛勤，像麵包一樣實際，像機械一樣律己。如此，人類的所有美德，如公正、謙卑、勇敢、憐憫……每個人所嚮往的榮譽才有附麗，獲得認可。你一刻的逃避與懶散，總會在將來的無數個日子裏百倍的償還。他已不想再負載，所以他現在不容許放棄，那怕任何小的決定。

他離開法師塔，朝冰湖鎮方向去，雖然時間已顯示是白天，但現在仍和黑夜無異。地面已變得蕭瑟、枯槁，周圍覆蓋了厚厚的冰與雪，一層幽藍鍍在表面。森林中的水份凍結成細細的霧夥，卻看不清楚，只覺得夜色里無數堅硬的沙子在他凍僵的臉龐劃過，從脖子溜進衣領內，像蚊子狠狠叮咬他皮膚一口。他走了一小會，暴露在外面的頭髮和眉毛也成了白色，兩隻耳朵和鼻尖好像是被許多細針在那裏亂刺。他血液似乎已經凝住，不再流動，腳變得麻木，但觸感麻木卻又疼痛難忍。

伊恩頭頂連綿的樹冠上覆蓋著厚重的積雪，樹榦彷彿一根根黑色石柱猶在支撐着殘破的地表，而他已陷入幽暗地域，在殘破幽深的隧道中穿行，到處都是凍結的噼啪聲，他在路上看到一座廢棄的伐木工小屋，這些用松木建造起來的簡陋房屋，如今已經成了被積雪壓垮了，厚厚的積雪下僅露出黑洞洞一角，沒有任何生機可言。過了伐木工小屋，穿過森林就到了著名的冰湖，白雪滿滿覆蓋了整個湖泊，正如它的名字。上游的瀑布也停止了喧鬧，變成了晶瑩的透明冰柱掛在懸崖間。伊恩擦掉被風吹出來的快要結冰的眼淚，環視森林與山脈，北地的嚴冬，似乎山峰凍地收縮了，河流凍地僵硬了，空氣也凍地凝固起來。

伊恩離開森林后，極北冰原刮來咬人的寒風忽的猛烈了，像是小刀似的刺進皮膚，刮著他的骨頭，那感覺已經不是冷了，而是一種鑽心裂肺似的疼痛。他感覺彷彿一根根尖銳的鋼針扎在臉上，整個靈魂幾乎都要吹散了，呼吸開始變得困難。他頂着風邁開腳步，不由地感覺到還是順風行走時舒服一些，後背能感受到風的力量，衣服貼緊皮膚，心裏感覺更為舒適。

伊恩來到目的地，那是他每日取餐的地方。時間尚早，還沒到中午，但天還只微微發亮。他看看放置食物的木台，上面同樣一層厚厚積雪，廚師還未送餐過來。周圍靜悄悄的一個人都沒有。他找了一個隱蔽的地方，躲幫起來，開始耐心的等待。他並不擔心一路行來的足跡會暴露他的蹤跡，因為大雪將很快所有人類遺留的痕迹。在皮埃爾先生離開后，他來這裏取午餐的時偶然發覺食物好像變少了，剛開始他以為那只是自己的錯覺，但第二天，他托着手中的食物那種感覺更加明顯了，第三天他看着沒了魚頭的烤魚和灑出的濃湯，已確信無疑了。他感到奇怪，暗自決心抓住那個竊取他們食物的小偷。所以，他今天才早早過來，躲藏在暗處，靜候竊賊的到來。伊恩感覺寒氣一點點襲來，從他的皮衣外滲進皮膚里，他的骨髓彷彿也開始結冰，整個人一直不自覺抖動，生怕不知不覺間就凍傷了，“這麼冷，難道斯庫爾追上太陽了……”他胡思亂想道。

伊恩生長在荒涼苛虐的自然環境裏，長期在冷酷的嚴寒與短暫的溫暖中生活，家鄉長久流傳着一個與他們神祗若即若離的傳說。傳說喜歡黑暗的天狼厭惡諸神創造的光明，一隻名為斯庫爾的天狼追逐太陽，而另一隻名為哈提的天狼在追逐月亮，當它們追上時，春天、夏天、和秋天都將消失，所有的日子都是寒冷而黑暗。而在那黑暗而漫長的冬季，太陽失去熱力，寒風從四處颳起，飢餓的野獸為了尋找食物而在曠野四處徘徊，原來人們奉為信仰的對父母的尊敬，對兒童的愛護，都無情地消失了，取而代之而起的是人人自危和極端的自私自利，暴力和混亂在不斷的孳生和漫延。各地都爆發可怕的戰爭，兄弟父子互相殘殺，世風道德墮落敗壞。這個世界將迎來最終毀滅，所有生命都將消失，首先各地的火山爆發，世界化為一片火海，烈火貫穿宇宙，將支撐宇宙的世界之樹吞沒燒毀，整個宇宙因此轟然毀滅。星辰從蒼穹落下，時間不復存在，焦黑的地面搖晃着沉入波濤洶湧的海底，觸目所及的只有滔天巨浪，宇宙間只剩下一片死寂的大沉默和永劫的黑暗……

伊恩胡思亂想着，以分散寒冷，過了不久只見一個肥胖的中年男人蹣跚走來。那個人伊恩認識，他就是冰湖鎮手藝最好的廚師。他把盛滿食物的木盒照例放在原先的地點，卻遲遲不肯離去。只見他不住的搓着雙手，不安地左右張望。突然，他臃腫的身軀靈巧的向前一撲，右手迅速揭開木盒，從盒內取出一整根麵包，塞進懷內，倉惶的離開了。

“竟然是廚師？這根本是多此一舉，”伊恩躲在暗處目睹了全過程而替他惋惜，“他不值得冒這個險。”

伊恩的疑惑得到了答案，心裏釋然了，但心裏又隱隱為這種結果而付出行動而不甘，似乎太平淡，太過於現實了。他嘆一口氣，目的達到了，結果卻只覺得無聊和空虛。他準備回去了，剛要從藏身處出來，忽然另一邊傳來腳踩踏積雪的聲音，由遠及近，正向這邊而來，“咦——”他不禁一愣，“還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