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錯過一世的溫暖

“呃……什麼我一個人？都是我一個人啊。”辛逸不自在地轉眸看了看別處，小聲回道。

“別瞞我了，邵霖每天都陪你來，以為我不知道？”思珩掃了一眼表情有些怪異的辛逸，淡淡開口。

“呃……他……其實……”被思珩戳穿，辛逸有點不知道該如何解釋。拋開那些朦朧的少年情感不談，畢竟也是幼時的夥伴，再不濟也是同窗過的同學，這樣到了醫院卻避不見面，在辛逸看來實在有些尷尬。

“他還真是……”思珩低下頭輕笑一聲，“陳年舊事了，他實在沒必要這樣。”

“每個人想法不同，他有他自己的顧慮吧。”辛逸慢慢地走着，不由自主地為邵霖辯護着。

思珩盯着談起邵霖就不自覺微笑的辛逸，忽而抬頭望着夜空中的一輪圓月，深深呼吸了一下：“他對你很好吧？”

“嗯，很好。”辛逸點點頭。

“反正我也睡不着，給我講講你們的故事吧，跟我說說邵霖是怎麼對你好的，也讓我這個被愛情無情拋棄的人，再感受感受人間是否真的有愛情存在。”思珩折下樹枝上的一朵三角梅，垂眸把玩着。

“時間不早了，我得回學校了，下次吧，有機會再聊。”辛逸看了看時間，為難地對思珩說。

“我一個人也覺得挺孤單的，夜裏常常睡不着。反正我住的單間，你要是不介意有藥水味，可以睡旁邊的陪床，明天直接從這裏去上班，比從你學校過去更近呢。”思珩看着辛逸，嘴角難得掛上一抹笑意。

“這……我沒有洗漱用品啊。”她還和邵霖約好了見面，思珩突如其來的邀約，着實讓她為難。

除此之外，辛逸心裏也有些彆扭，對邵霖曾經喜歡過的人，聊邵霖如今怎麼對自己好？這話題怎麼看都覺得怪怪的。辛逸本能地想拒絕跟思珩聊自己和邵霖的事。

“呵呵……”思珩笑了一下，“看你這為難的樣子，算了。我跟你開玩笑的，你這麼急着回去，應該是約了邵霖吧？還真是如膠似漆，分開這麼一小會兒都想得慌呢。看來不用你跟我說你們的故事，我也知道確實有真愛存在的。”

“思珩，你就別笑話我了。”辛逸勉強撐出一個笑容，壓下心中的一絲異樣，再度看了看手錶，“我真得走了，先送你回病房吧？”

“不用，你先走吧，我又沒缺胳膊少腿，自己能上去。”思珩擺擺手，再朝醫院大門的方向揚了揚下巴，“去吧。”

“那你自己小心點，別待太晚了，好好休息。”辛逸囑咐着，再握了下思珩的手，轉身離去。

看着辛逸着急跑遠的背影，思珩眼中突然浮現出一些莫名的情緒，有羨慕，有嚮往，還有她自己也抓不住的轉瞬即逝的心情，她把手中的那朵三角梅拋進旁邊的灌木叢中，喃喃自語：“也許當初，做了一個錯誤的決定呢。”

辛逸帶着心事在校門口下了車，皺着眉朝學校的大門內走去，絲毫沒有看到在車站等她的邵霖，就這麼低着頭從他身邊擦身而過。

邵霖眯了下眼睛，跟上辛逸，伸出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能對我視而不見的恐怕也只有你簡辛逸了。”

“方丈大人？你從哪兒冒出來的？”辛逸定了定神，望着邵霖一臉茫然。

“我不是給你打了電話說在車站等你嗎？”邵霖皺起了眉頭。

“你有說嗎？”在車上的時候是接了邵霖的電話，可她那時還在想着思珩那些奇奇怪怪的話，完全沒有注意邵霖說了什麼。

曾經的思珩，從來不提邵霖，那時的辛逸若想為邵霖說點什麼，立馬就會被思珩打斷，然後轉移話題。就連那年邵霖受了嚴重的傷，思珩知道后也只是在電話里輕輕“哦”了一聲就再不言其他，連一句“希望他沒事”的客套話都沒有，於是辛逸知道，思珩的心裏從來沒有過邵霖的存在。只是今天，她總是有意無意間問起邵霖的事，問起邵霖和自己的事，很是反常。

思珩既知道邵霖會經常陪自己去醫院，那便表示，她早就關注到了邵霖每次去都在樓下的花園裏等着。那麼，她今晚提出去花園走走，到底是為了如她所說的呼吸一下新鮮空氣，舒展一下筋骨，還是為了其他？

辛逸心裏沉了沉。可是，應該也不可能啊，思珩當初那麼堅決的拒絕，連一絲一毫的機會都不曾給過邵霖，連眼神都吝於放在邵霖身上。辛逸完全相信思珩對邵霖是沒有感覺的，那又為什麼會突然那麼關注他呢？

眼見辛逸依舊神遊太虛，邵霖有一種淡淡的被忽略的憋悶。他拉起辛逸的雙手，面對着她：“貧僧可否問一下，女施主到底在想什麼？連我電話里說了什麼都不知道。”

辛逸看着邵霖，抿了抿唇，猶豫了半晌，最後還是老老實實對邵霖說：“方丈大人，我覺得思珩看起來怪怪的。”

邵霖聞言微眯了一下眼睛：“何以見得？”

“她今天……”辛逸覷了一眼邵霖的神色，小聲說，“老是問起你。”

“問起我？”邵霖有一瞬間的詫異，隨即牽起辛逸的手往前走着。

“是啊，不但問起你，她還想讓我今晚住在醫院，跟她聊聊咱倆的事。”

“然後你拒絕了她。”邵霖笑了笑。

“肯定啊，我要在她面前說咱倆的事，那就太奇怪了。她的原話是‘跟我說說邵霖是怎麼對你好的’，方丈大人，你不覺得這太反常了嗎？思珩她……遭遇那麼糟糕的事情，這打擊接二連三的，誰會在這個時候想聽別人如何相愛？這不是找刺激嗎？更何況……”

辛逸轉頭瞄了邵霖一眼，悶悶地說：“更何況，這個人還曾經喜歡過她。”

邵霖頓住腳步，颳了一下辛逸的鼻子：“是不是在擔心，思珩遭逢這人生巨變，突然之間就想通了？”

辛逸低頭沉默不語，她承認，是有這麼一點點擔心。畢竟跟自己比起來，思珩才是第一個佔據邵霖的心的人。雖然自己也覺得這樣的擔心看起來沒什麼依據和道理，但在愛中的人，想不敏感都難。

邵霖把鬱悶的辛逸攬進懷裏，在她耳邊輕輕說：“我竟然很享受你吃醋的樣子。”

“說什麼？！”辛逸捏起拳頭打了一下邵霖的胸口，“我才沒有吃醋！”

“你很此地無銀三百兩。”邵霖擁緊她，心情愉悅。他身邊總是有很多的愛慕者，或暗戀他偷偷關注對他好的，或熱情洋溢猛烈追求的，他從未隱瞞過什麼，也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的。每當辛逸知道，她總是哈哈大笑，甚至還會調侃他禍害人間、招蜂引蝶，從來沒有因為他身邊的追求者而鬱悶過。

戀愛中的邵霖，有時候也會小小的抑鬱一下。自己曾為白羽揚、為蔣譙而肝火大動、醋意大發，但這個小女人卻好似對他放心得很，從來不計較他身邊出現的那些仰慕者，這讓邵霖覺得自己是不是把這個女人寵得沒邊兒了，一點危機感都沒有。

今天看到她也會為了他而吃醋，他卻突然覺得心情大好。於是他在辛逸想要掙開他時，止住她的動作，盯着她那雙靈動的大眼睛，誠懇地說：“辛逸，不管思珩是什麼想法，但我對她的那些心思已經是過去的事了，是過去很久的事了。我們在一起這麼久，我對你的心你應該最清楚不過。如果你今天為了思珩一些奇怪的言行而心情憂鬱，那現在的你就應該能感受到當初我看到你和白羽揚的照片、知道你去麗江的一部分原因是為了蔣譙時，我的心情有多糟糕。可也正因為如此，我們才更明白對彼此的心意，和對彼此的愛，不是嗎？所以，別擔心，我只是你一個人的方丈大人，我只在乎你。”

少言寡語的邵霖，極少說這麼多的話。今天對她說的這些肺腑之言，衝擊力不亞於“我愛你”三個字。辛逸看着邵霖，眼中竟有些濕潤，她吸吸鼻子，心中愧悔：“方丈大人，你說得對，我到現在才真真正正體會到你那時的心情，我真是……對不起。”

邵霖揉揉她腦袋，把她往宿舍樓前推了一下：“你也累了，明天還要上班，快點回去洗個熱水澡，好好休息。”

“好。”辛逸歪着頭咧嘴一笑，朝邵霖揮揮手，轉身上樓。

待到辛逸的身影消失在轉角處，邵霖才收回自己的笑容，滿臉寒霜。

他緊皺着眉頭，拿出手機翻到辛逸的電話，拇指在撥號鍵上猶疑了很久，最終還是呼出一口氣，把手機放回了褲兜里。

他並不是，對辛逸毫無隱瞞。

某一天的晚上，他如常在住院部樓下的花園裏等着辛逸，卻見思珩突然站在了他面前，看着他不說話。

“辛逸呢？”思珩的眼神讓邵霖略感不自在，他打破沉默問道。

“你好像很緊張她？”思珩不答反問。

“難道我不該緊張她？”邵霖覺得思珩的問題很奇怪，淡淡回道。

思珩聳聳肩，好像不在意邵霖那生疏的語氣：“我舅舅出差了，舅媽在照顧我即將要高考的表弟實在抽不開身，主治醫生正好今天值班，說有些情況要跟親屬說。我就讓辛逸去了，反正我現在無父無母，跟誰說我的情況，都是一樣的。”

邵霖看了思珩一眼，不知該怎麼接話。當兩人單獨相處，還是會覺得尷尬，於是邵霖乾脆沉默着，轉頭看向了別處。

“你就讓病人這麼站着？”思珩見他不說話，往前邁了一步，抬起自己的胳膊。

邵霖猶豫了一瞬，還是伸手扶住她胳膊，扶着她緩緩坐在花園的長椅上。縱然已多年不見，曾經的心情也早已蕩然無存，但她始終是他記憶中那個優秀又完美的女孩兒，在她正處於人生低谷的時候，他還是抱有心底的一絲憐憫和善意，做不到對其他人時那樣的冷若冰霜。

“你倆小時候就像兄弟一樣，合著伙偷人家菜地里的紅薯，下河裏抓螃蟹嚇唬膽小的女生。那時候估計誰都想不到你倆長大後會在一起。”思珩笑着說。

“也不是，那時候也有很多人認為我們是男女朋友，辛逸還為此被人堵在廁所欺負過。想不到的不是其他人，而是我和辛逸自己。”

“那你為什麼會愛上她？”思珩轉頭看着邵霖。

“漂亮？好像也不是特別漂亮。溫柔？與她簡辛逸更是絕緣的。但她就是她，就這麼莫名其妙地被她吸引了。你問我為什麼愛上她？我也不知道。”說起辛逸，邵霖的眼中滿是溫柔的情意。

思珩望着眼前這個已然成長為一棵參天大樹的男子，心中感慨。這就是自己曾經無論如何看不上的人，是自己嚴詞拒絕過的人，那時的她心高氣傲，總覺得邵霖空有一副好皮囊，與自己是不相配的。而如今，在她遭遇世態炎涼之後卻突然發現，自己親手推開的，也許是一世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