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8:好久不見
答應做辛逸的伴娘,是她們在高中時就承諾的約定,她賴不掉,也實在無法說不來參加她的婚禮。只是,一想到會在婚禮上碰到他,她心裏就會泛起絲絲苦澀。
尹影把手中的登機牌翻過來又翻過去,待到排隊登機的長龍已經所剩無幾,她才從旁邊的椅子上站起來,走向登機口。
當初他要派駐外地三年,她擔心兩地分離感情會淡了,也擔心他不回來,誰知世事難料,如今他倒是早已回到故鄉,她卻在外漂泊多年。有朋友說她和他是情深緣淺。情深?也許。緣淺,卻是肯定的。如果不是辛逸要結婚,她大概不會回來吧。
實在不知該如何面對他,見了面該作何反應。
飛機衝上藍天,尹影的心情也愈發沉重。
那時,原以為辛逸和邵霖會是他們這群朋友中最先結婚的,在他們經歷了那麼多之後,喜結良緣幾乎是沒有任何懸念,誰知那兩人卻是不怎麼著急,倒是被耗子拔得了頭籌。
宴席上,耗子顯得特別高興,挨桌敬完了所有的賓客后提着酒瓶來到他們這一桌:“老同學們!謝謝大家捧場啊!”
“耗子,這麼著急結婚,該不會是雙喜臨門吧?”一位同學調侃道。
“哪有?愛她就娶了她啊!反正耗子我率先進圍城了,你們也都得加把勁啊!”
“這大學畢業不到兩年就結婚,你也是夠着急的。既然你都說了是圍城了,那可是愛情的墳墓啊,我們還是先緩緩吧。”靖唯笑着端起酒杯,敬向新郎官。
“哎!莫少爺,這杯得我敬你,”耗子說著壓下靖唯端着酒杯的手,一本正經滿上一杯酒,回敬向他:“你說你為了參加我的婚禮,大老遠的從杭州回來一趟,夠義氣!”
“那是!咱們是什麼交情?兄弟結婚,哪有不回來捧場的道理?”靖唯仰頭一飲而盡。
派駐杭州近兩年,靖唯一個人背井離鄉難免會感到孤獨,新結交的朋友畢竟還是比不上和耗子這些人從小一起長大的情分,所以靖唯難得回來一聚,心情也格外舒暢。
“說起來,你們這兩對啊,是難得的從學生時代就談戀愛到現在的,多少學生情侶最後都分道揚鑣了?”說著耗子四下里張望了一下,再壓低聲音說:“我那小師妹,最後不也掰了嗎?也就是你們還這麼如膠似漆的,那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啊?”耗子朝邵霖和靖唯揚了揚下巴。
“廟修好了立馬娶。”邵霖挑了挑眉,給辛逸夾了她愛吃的西蘭花。
“什麼廟?”耗子疑惑。
“家,我說過會給她一個家,君子一言駟馬難追。”邵霖把手放在辛逸背後的座椅靠背上,語氣淡然卻堅定。
“好男人!”周圍同學皆笑着豎起大拇指。
耗子瞭然點點頭,再轉頭:“你呢?莫少爺?也要修廟?”
“你們的想法啊,就是世俗。我覺得我們現在這樣挺好的啊,非得要一個紅本本才能證明愛得深?至少我目前還沒有這個打算。”靖唯不以為意地說。
正在夾菜的尹影,手頓了一下,垂下眼眸掩去心中的失落。她抿了抿唇,沒有接話。這一桌原本就是以前的老同學們,耗子在台上向他的新婚妻子許下一生一世的承諾,邵霖在台下向眾人理所當然地表明他會給辛逸一個家。唯獨靖唯,這樣大刺刺地當著她的面說不想結婚,尹影可以屏蔽掉其他人看向她那奇怪的眼神,卻抵不住從內心深處蔓延出來的難堪。
辛逸看了看尹影的臉色,板起臉訓斥:“你喝多了吧?人家婚禮上胡說八道些什麼?”
“我哪有……”靖唯抬眸看了看辛逸的眼神,再看向低頭沉默吃菜的尹影,終於也意識到自己的話不合時宜,於是識相閉嘴。
但靖唯的話始終在尹影心中埋下了不安的種子。這樣的種子悄然滋長着,讓她敏感、多疑、脆弱,讓她變得不像是自己,也讓靖唯感到難言的壓抑。
分隔兩地的他們難得的相聚,也不再像過去那樣小別勝新婚,他們的交流越來越少,冷戰越來越多。當有一次尹影剛好帶了旅行團去杭州,晚上安頓好團里的客人後,她興沖沖地給他打了電話,誰知他迷迷糊糊地說:“我在哪裏?我在睡覺啊。加了幾天班了,好不容易下個早班補個覺就被你吵醒了,有什麼事嗎?”
那一刻,尹影所有的期待和熱情就像是被人澆了一盆冰冷的水,她忽然覺得自己的愛情在這個炎熱的夜晚支離破碎。她輕聲說了句“再見,晚安”后就默默地掛斷了電話。
這個男人過去打動她的那些真誠和幽默,以及那些無話不談的契合,此時都變成了蒼白無色的舊照片。在她提前告訴過他她會帶團來杭州,也告訴了他抵達的日子並且約好了見面時間后,這個曾經總是會逗得她哈哈大笑,總有本事讓她開心快樂的男人,忘了。
在他說“有什麼事嗎”的時候,尹影知道,她要的,和他要的,已經不是同一個念想了。
她以為自己這樣一個敏感多思的人,到了這一天一定會哭得撕心裂肺。但令她自己都驚訝的是,她竟然掉不出一滴眼淚。壓死駱駝的永遠都不是最後那根稻草,而是經年累月積累起來的失望。如果一個女人已經無法為一段感情流眼淚,那這段感情還如何存續下去?
第二天,他好似想起了什麼,給她打電話一遍又一遍地說著對不起,一遍又一遍地強調自己確實是工作太忙太累,忘記了她來的日子。
尹影只是輕笑,她說:“靖唯,我們也在一起這麼多年了,彼此的了解夠深了,你外派結束調回去之後,咱們就結婚吧?”
電話那頭愣了好長時間,然後是他那標誌性的想要打哈哈混過去的大笑:“怎麼突然想結婚?耗子結婚刺激你了?”
“結嗎?”她不動聲色,追問着。
“我們這樣不好嗎?再說我們還年輕,多打拚幾年,好歹要有經濟基礎才能談婚論嫁吧?”他好似聽出了她與往常不一樣的態度。
“那還要打拚幾年?你有做這個計劃嗎?可以給我個期限嗎?”
“你是怎麼了?”
尹影握着電話的手緊了緊。她並不是要讓他像耗子那樣馬上走進婚姻,她也認同他說的要有穩定的經濟基礎才適合談婚論嫁。但至少,也像邵霖那樣吧?設定一個期限然後去努力,邵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為了有一天能風風光光娶辛逸,至少邵霖讓辛逸知道,他要娶她,他想和她過一生。
她呢?尹影自嘲一笑,下定決心般說:“靖唯,哪怕你有邵霖一半的責任心,我們都不會像現在這樣。”
她知道這樣的話有多傷人,也知道這樣的話說出去的後果,但她不想再走下去了,她沒法再走下去了。
從那之後,他們再也沒有聯繫。
辛逸曾經對她說靖唯玩兒心重,和他在一起會比較辛苦。彼時年少的她卻毫不在乎,總認為愛情大過天,覺得只要兩人在一起,就可以解決一切難題。果然還是太天真,他們在一起五六年的時間,居然沒有辦法讓這個男人開口說願意娶她。
尹影在告別好友孤身去往另一個城市開始新生活時,她對自己說:“一定不要再談這樣的戀愛。”
“我們的飛機將在20分鐘后降落。”機上廣播將尹影的思緒拉了回來,她透過窗戶看着飛機下方的城市,嘴角扯出一絲沒有溫度的笑容。
家鄉,家鄉的你,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