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屠城(1)
模模糊糊,像在做夢。
但他能感受到那股從高空墜下的雨打在身上的冰涼與疼痛。
昏暗的光線穿透重重榆木,隱隱約約浮現出一架汽車的輪廓。
那個輪廓有些眼熟,正想去看個究竟,夢便醒了。
一陣尖銳的鈴聲吵醒了他,這是往日設定的起床鬧鐘。
天還未亮!
從四面八方包圍而來的是那嘩嘩的雨聲,通過牆壁和推拉窗后就像一支安眠曲,令人昏昏欲睡。
在漆黑的某個角落裏,還些許能聽見一兩串鼾聲。
多安靜的一個早晨,這樣的早晨是最適合的睡覺的!
夏家洛沒有繼續睡覺,他搓了搓臉,親手輕腳的下了床。
突然,他的手觸摸到一塊原本不屬於他桌上的東西。
藉助着手機微弱的背光,他看到桌面上赫然又躺着一封信,不是昨晚被他扔掉的那封,而是今天夜裏,在大家熟睡的時候,有人將它放在了他的桌上。
他沒有去看那封信,而是先去檢查了門窗。
門上了鎖,即便有鑰匙也不能從外面打開,那麼現在就有兩種可能:
一、那人與他宿舍的某個人串通好了,聯手來戲耍他;
二、陽台,那人從陽台里進來,陽台那扇推拉窗門是壞掉的,無法上鎖。如果從隔壁的房間跳過來······必須得跳過來,兩個陽台相距三四米。但是昨夜的風雨······他一定會留下痕迹。
夏家洛果然推拉門前發現了腳印,但他現在卻興奮不起來,對方只給他留下一個腳印!
一個腳印,腳尖朝外,對方有意留要留給他看。
水還沒有干透,看上去像是剛踩上去不久,但之前的腳印呢?
對方這麼拚命難道就是為了整蠱他?
太不值了!他覺得,對方這個腳印完全不是在整蠱他,而是在告訴他,有人來過,免得他被嚇着;可他這樣做,夏家洛覺得更嚇人,因為這個腳印並不是在門那邊,腳尖指向陽台,他從陽台里進來,又從陽台上走了,而這裏是十樓。
親愛的夏家洛:
當您收到這封來信的時候,我們已是碰過六次面的老熟人了。
很不幸,那雙隱藏在黑暗中的魔爪,終於按捺不住伸了出來,有人因此而遭遇毒手;
同時也很幸運,因為那個人並不是您。
不用過於擔心,也請儘快找到我們——我們在——背後的那串數字裏!
期待您的,歸來!
Medusa
2019年4月22日
剛看完這封神秘的來信,手機便響了,夏家洛接通電話后,臉上的表情變換不定。
他將那封信揣進褲兜,換好衣服,取了把雨傘便衝出宿舍。
“社長!”
夏家洛站在一個與他差不多身高的男人面前,恭敬地道。
打電話給他的是上一任社長——楚東平,也就是他的前輩,態度自然要恭敬。
尹月珠站在老社長背後,態度比他還要恭敬。
“怎麼回事?”
他不知道楚東平為什麼這麼早打電話給他,更不知道他明明已經在外實習了,怎麼又回到了學校?
楚東平沒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先朝他擠了擠眼睛,然後摟住他的肩膀往一旁的角落裏靠。
“怎麼樣?師兄給你安排的可還算滿意?”他指了指背後不遠處站着的尹月珠道。
“什麼滿不滿意?”夏家洛裝傻道,裝傻充愣是他的拿手本事,“你找我來究竟有什麼事?”
剛才在電話裏頭,楚東平可是說有急事,要他立刻趕到東廳來,並且不能吃早餐。
可是現在,自己多半是被耍了!
他咳了咳,理了一下髮型,那張嬉皮笑臉的表情立刻就被他收了起來。
“是這樣的······”他說,“對了你們沒吃早餐吧!”
夏家洛和尹月珠同時搖了搖頭。
“那就好,估計你們可以省下一天的伙食費了!”
朦朧的雨幕背後,有一束光穿透而過,隱約可見在雨中筆直而立的刑警。
警戒線已經拉起,通往這個地方的道路也被封鎖了,那些忙碌的身影背後,是一架模糊的汽車輪廓。
這一幕是如此的熟悉,在他夢中也是般的場景。
“宋警官,這位就是我的師弟!”
楚東平走到一位面容幹練的中年人面前,向他介紹道。
“您好!”
中年人與他握了握手,然後對楚東平道,“這裏便拜託各位了!”
楚東平點頭道,“我們需要些時間。”
中年人打了個戰術手勢,所有的守衛立即跟着他離開。
夏家洛眼睛直直的盯着那輛車,腦海中有一個影子一閃而過,猛打的方向盤,他感受到了剎車那個時刻的驚心動魄。
他被嚇出了一身冷汗。
“不用怕,死都死了!”楚東平平靜地說,“死人是很安全的,秘密就應該有死人來保守!”
車門是敞開的,主駕駛座上,一具穿着西裝的木乃伊仰着頭,像是在懇求,空氣中有一股從木乃伊身上散發出來的泥沙的味道,汽車的塗層脫落得很嚴重,黑褐色的銹水裝牙舞爪地像溝壑蔓延。
“這就是您們下午遇到的那輛車!”
楚東平邊說便帶上手套,在那具木乃伊身上摸索起來,“幸好你們遇到了他,不然變成屍體的就該是你們了。”
嘔~
先沒忍住的反而是夏家洛,還好此刻他的胃中空空蕩蕩。
他捂住嘴說,“這怎麼可能!”
雖然昨天沒看清楚那輛車,但從這兩車的腐蝕程度來看,明顯報廢已久,昨天下午的時候,它可是嗖的一下就不見了。
“你們過來看一下!”
楚東平像發現什麼秘密似的叫道。
他們能很明白地看到他的一根手指從穿在木乃伊的衣服里鑽出。
“這是彈孔?”
夏家洛捂着鼻子走了過去。
“是手指!”
尹月珠走了過來,伸出了她的纖纖玉指,以不用質疑的語氣說。
夏家洛一愣,手指?呵,不知道是什麼指法,竟有如此神力,將堅實的西裝布料給通了個透!該不會是魔教的荒蕪一指吧,會不會是魔教的人動的手······
夏家洛看向楚東平,希望能得到他的認同,以推翻尹月珠那驕傲的結論。
“不要着急,你們看仔細些!”
楚東平的手指又在那個細小的洞裏鑽了鑽,卻只露出了他的指頭。
腦海中是一根纖細的手指,它輕輕的點在那人的心上,手指便毫不費勁的突破了衣衫、骨肉,一觸即退,鮮血並沒有想像中的泉涌,它以驚人的速度乾涸下去,皮膚乾枯,骨骼塌陷,很快就變成一具猙獰的乾屍,那根手指靜靜地停留在雨中,雨水將它沖刷得乾淨,他沿着指尖一點一點地往上移,想要看清那個兇手,但是那個兇手卻籠罩在一層陰影裏面,陰影里突然發出一陣低吟的淺笑,笑聲中帶着無盡的嘲諷,它像一塊火紅的烙鐵,猛地鑽進他的腦袋。
夏家洛捂住疼痛的腦袋,有些站立不穩,尹月珠忙上前扶住他。
“是······手指!”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連自己都不相信。
楚東平露出喜色,“繼續說下去,你還看到了什麼?”
“我不知道,我看不見他!”
他雖然看不清他的臉,卻忘不了他的影子,若有人站在雨幕後讓他辨別,他一定能將他揪出來。
他的面色漲紅,一粒粒細小的汗珠從他皮膚的毛孔里滲了出來。
楚東平皺了下眉頭,嘆口氣說,“看來你得休息一下了!”
他示意尹月珠帶他離開,自己又給宋警官打了個電話。
“謝謝!”
夏家洛說,他現在唯一的感覺就是疲憊,來自靈魂深處的疲憊。
尹月珠一手攙扶着他,一手提着雨傘,沒有說話,她平時也是如此的,不太愛說話,冷靜的雙瞳里隱藏着對這個世界好奇,就像一個新生的嬰兒,他想她一定很熱愛這個世界。
“你知道那封信嗎!”夏家洛知道,他要是不先說話,尹月珠很少會首先開口。
“第一封信,其實是你給我的吧!”
“不是,但我知道它來自哪裏!”她只說她知道,卻並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不能告訴我!”
“你應該好好讀那封信的!”
夏家洛從屁股後面抽出那封信,這次他直接翻看信的背面,那是一串藏着玄機的數字。
“有什麼玄機嗎?”他問,“坐標?字母?”
夏家洛突然看見尹月珠那雙冷靜的眸子如兔子般警覺起來。
“小心!”
她上前擋在夏家洛面前,手中不知何時多出了一柄刺刀。
夏家洛嚇了一跳,不知道她為什麼突然變得像隨時可以為他丟掉性命的保鏢一樣衝到他面前,還有她的刺刀······是從雨傘里抽出來的!
“怎麼了!”
夏家洛小心地問。
他看向遠處,直到視野消失的盡頭,前方沒有任何人,但夏家洛也立刻提高了警惕。他突然發現,這條原本不過百米距離的道路,他們卻走了足足有半刻鐘!
他意識到那模糊的雨幕後面是有人的,只是他能看見夏家洛,夏家洛卻看不見他。
“繼續往前走!”
尹月珠說,緊緊地守護在他身旁。
活靶子總比死靶子來得要好,夏家洛立刻明白了她的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