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煉瑤
“赤芍一錢，川芎一錢，紅花三錢，五靈脂二錢……”
專屬的藥房裏，一個瘦小纖細的身影稍有些費力地拖動着一架只有三層高的木樓梯，爬上去，然後熟練地打開一個個葯屜，一邊念念有詞，一邊動作利落地將自己念到的藥材抓出來，全部放到一個鋥亮的銅盆中。看起來只是隨意地抓出一把，其實如果用稱去稱，就會發現每一份葯的份量幾乎分毫不差。
等要用的藥材全部抓齊，素白的小手又撥了撥銅盆里的藥材，確定沒錯之後，麻利地將葯全部倒入藥罐，然後提起旁邊早已準備好，今天早上特地從山上打來的葯泉水，斟酌着倒入，堪堪沒過藥材便停了手。
葯爐是特製的。上面是環形爐邊，高度幾乎有藥罐的一半，有助於集中火力，讓藥罐均勻受熱。下面是個空空的爐膛，中間突起一個兩三公分高的灶心，裏面卻是一個點火裝置，旁邊環繞的凹凸狀精鐵環看起來有些奇怪。只是當一根根桑木被放進去時，就會發現這個精鐵環的形狀剛好將桑木架起來，形成一個錐形的小火堆。
輕輕按下旁邊的點火開關，從灶心裏噴出一股強勁的火焰，瞬間便將桑木點燃。隨後點火裝置自動熄滅，只留下被點燃的桑木，火舌越來越高，直到將上面的藥罐底部全部包圍。
等藥罐里的水沸騰起來，那雙素白的小手又調整了一下火力，桑木火漸漸縮小，小小的火舌只將將夠着藥罐底部。
看着白色的霧氣透過紗布蒸騰上來，葯香也在藥房裏彌散開，煉瑤大而清亮的眼瞳里也跟着點亮了一小簇火苗，燃起一種名為希望的光彩。
“篤、篤……”
藥房門被輕輕敲響，煉瑤轉頭看過去，看着推門而入的那道有些臃腫的身影，露出一個甜甜的笑容。
胖嬸進門，一眼就看到冒着熱氣的藥罐，心裏驚了一下，張口要說什麼，突然想起什麼似的，飛快地將身後的門關緊。然後急急地走到北窗邊觀察起後院的動靜。見後面的葯樓里一片安靜，這才想起葯大師出去了，並不在家。
拍了拍胸口吐出一口濁氣，胖嬸放下心走到煉瑤面前，看着眼前這個乖巧漂亮的女孩，眼裏說不出的擔憂。
“瑤瑤，你這，這，又是從哪尋的藥方？不會有事吧？唉！要不，還是算了吧，別被大師發現，你又得吃苦頭。”
煉瑤的小腦袋堅定地搖了搖頭，故做輕鬆地說道：“沒事，早就習慣了。就算被發現，他也不敢真弄死我。”
不想胖嬸一直糾纏這個問題，她舉起手，露出一節細瘦的手腕，帶着一種欣喜的口吻道：“胖嬸，你看，我之前做的藥膏很有用哦，刀疤已經沒有了。”
胖嬸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開，有些粗糙的大手在身上擦了擦，然後小心翼翼地接過那截纖細得彷彿稍一用力就會折斷的手腕，仔細地看了看又摸了摸，果然，那薄得透明的皮膚上，原本長長短短十分猙獰的幾道刀疤，已經淡得幾乎看不到了。只有最早的那一道，大概因為時間太久了，還留下一點淺淺的印痕，在過分蒼白的手腕上格外打眼。
見胖嬸的手在那印痕處反覆輕輕摩挲，煉瑤乖覺地拉着胖嬸的手安慰道：“再用幾次葯，就連這些印子也不會有了。”
凝視着那泛着暗紫色光芒清澈寧靜的眼眸，胖嬸心裏不僅不喜，反而酸澀得厲害。眼眶裏熱熱的，有什麼想要渲泄出來。
如果不說出去，誰又能知道，眼前這個總是笑得乖巧的女孩，過的是怎樣一種煎熬無望的日子？有時候，連在旁邊看着的她都恨得想殺人。怎麼就有這種殘忍的人，能這麼狠心地折磨這個可愛的小女孩？
可每每看到女孩那般恬淡安然，彷彿那些苦難從未在她身上發生過一樣，她卻更是忍不住揪心地疼。即使經歷了這麼多苦難，在她臉上，卻總是能看到那抹純凈的笑容，美到讓人忘記那一切的不美好。
胖嬸使勁眨了眨眼睛，將原本想要掉落的眼淚給硬生生收了回去。壓下心頭翻滾的思緒，胖乎乎的臉上擠出一個帶着褶子的笑容，由衷地稱讚道：“瑤瑤真厲害！這跟那神葯似的，真是一點也看不出了。我們瑤瑤將來肯定是個神醫。呸，錯了！我們瑤瑤早就是神醫了，胖嬸這一身病可不都是你治好的？”
見煉瑤有些不好意思地抿着嘴搖頭要否認，立刻揮着胖胖的手，將煉瑤要說的話給打斷，用帶點誇張的語氣說道：“胖嬸可沒騙你。你是不知道，之前巫家的那個小女兒美美不是摔了一跤，手上留了個疤嗎？那丫頭從小就愛美，留了個疤跟天塌了一樣，哭着鬧着非要家裏想辦法給她去了治。結果呢，她媽倒是捨得，聽說帶她去了省城的大醫院，花了大幾千塊錢，雖然好了一點，可多少還是能看得出。回家來還跟她媽鬧了幾場，可人家省城的大醫院都沒辦法，她媽能怎麼辦？最後也只能認了。”
覷見煉瑤臉上重新又笑了起來，胖嬸心裏也輕鬆了點。想到那膏藥的效果，小心翼翼地問道：“瑤瑤，你不會將這藥膏送給那丫頭？胖嬸可提醒你，那丫頭可不會記你的恩，說不定還會怪你沒早拿出來，害得她家花了這麼多錢。”
煉瑤人雖不大，但卻是在胖嬸的照顧下長大的，哪能不知道胖嬸這是為她好？於是一抬小下巴，故作小氣地說道：“哼，我才不會幫她，誰讓她以前欺負過我！我可是很記仇的！”
得到答覆，胖嬸放心了。不是她壞了良心，同村的人也不願幫，實在是可憐煉瑤，不願她跟村裡人扯上利害。特別巫慶美那個無理攪三分的媽，誰沾上誰倒霉。
況且巫慶美小時候就愛欺負煉瑤，就是她起頭叫煉瑤“怪物”。到如今村裡人說起煉瑤，那起子沒心肝的還會用小怪物稱呼她。害得煉瑤如今難得出次門，還得戴上帽子口罩，捂得嚴嚴實實，不願被人拿異樣的目光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