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二章 沉痛與沉重

第三百三十二章 沉痛與沉重

列車,在夜色中奔馳。

包廂里,只還亮着小燈,張輔臣側身面壁而卧,留空處邊的半邊床鋪上,和衣睡着個李閻王,兩張床四個人,哥兒說了,得抓緊時間休息,下半夜到了奉天,下來很可能就要開始連軸轉了。

對面床上,睡的可不是志遠和林有,志遠睡着,林有值夜,豎著耳朵端坐在床尾。

睡夢中的志遠,轉了個身。

林有立即把視線,罩在了志遠的臉上,幸好,哥兒只是翻了個身,沒醒。

哥兒說要大家抓緊時間休息,可他自己明顯牽挂太多,眼光光的睡不着,甚至要林有和李閻王睡床,他來值夜。林有和李閻王哪裏肯,林有幫他在頸后風池、翳風之間按摩了好一會,那小祖宗才算是入了夢。

睡夢中的志遠彷彿還是放不下他的牽挂,一雙秀氣精緻的眉微微蹙起,看得林有心中好生的憐惜,只恨自己雖然有氣有力,卻無法為他分擔,此一刻真想伸手,去輕輕為他撫平眉心,可又不敢。

好不容易,哥兒才睡着,自己這一動,哥兒要是醒了,可怎麼好……

林有忽然感覺到什麼,眼風立時就掃向對面床鋪。

就見對面鋪子上的李閻王,身形雖然沒動過,但人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醒了,眼睛是睜開的。

發現李閻王眼定定的,順着他的視線一看,林有立時便不高興。

李閻王在盯着看的,是哥兒翻身搭在床邊的一隻手。

李閻王曾說過,哥兒的手太漂亮了,給他的話,他能舔一年!

林有毫不客氣的瞪了李閻王一眼,然後輕輕拉了拉志遠身上蓋着的被單,把那手蓋在被單下,對面鋪子上李閻王如何惱怒的向他吹鬍子瞪眼睛,他也不管。

蓋好了,沒好氣的又白了李閻王一眼,輕輕起身,到外頭去抽煙。

才點上煙,李閻王就像鬼魅似的,悄無聲息的,飄了出來。

李閻王輕輕關好門,走到林有跟前,此時過道里沒別人,李閻王還是把聲音壓得極低。

“你把哥兒的手收起來,幾個意思?”

李閻王大瞪着一雙牛眼,質問林有。

林有管自抽煙,不理他。

李閻王便有幾分泄氣:“我就看看手,都不行啊?”

“不行!”

“看看又不會少塊肉!”

“會少!”

“我就看看,你眼緊個啥啊?”李閻王一臉不滿,大大的白了林有一眼:“逗悶子不行,看看手還不行?”

“不行!”林有的眼神,比李閻王還有勁道:“再說了,你那是逗悶子?你那是調戲哥兒!吃了哥兒多少踹,頂了多少回木墩子,還是狗改不了吃屎!”

李閻王便也不高興,在鼻子裏冷哼一聲,心說你罵老子是狗是吧,那就別怪老子揭你的瘡疤!

“挨了多少踹,我一樣是哥兒的西白虎,一樣是哥兒最信任的人,那是哥兒明白我,知道我決不會對他起讓他為難的念頭。可不像有些人,不過多看了哥兒兩眼,就被哥兒逼着娶親,人差點沒瘋了!”

還湊近林有一臉壞笑:“哥兒和誰親和誰疏,明擺着啊!”

林有臉色鐵青,一口接一口的狠狠的抽着悶煙。

李閻王瞧見,眨巴着眼睛,閉了鳥嘴。

見林有好一會不作聲,還訕訕的伸手輕輕推了推林有:“哎,別生氣啊,我也就是嘴上花花那麼一說,我們幾個人里,對哥兒最心疼、最盡心的人,就是你……”

之前林有看着哥兒,眼裏那一絲黯然與疼痛,盡在李閻王眼裏。

林有緩和了臉色,輕輕一點頭。身為東青龍,得為哥兒多着想,必須顧着大局,大敵當前,兄弟之間,不能有彆扭。

李閻王也是個上路了,湊前輕聲道:“反正我也醒了,從這一直到奉天,我來值夜,有哥你趕緊去睡一會吧。”

林有輕輕搖頭:“不,還是你去睡吧。下來的事要緊着呢,近的撂倒容易,遠的還得靠你,沒精神頭可不行。”

林有和大魚他們的槍法,也練得不錯了,但和李閻王,還真沒得比,這會子,絕對得把這閻王爺當祖宗似的給供起來,因為當哥兒需要時,哪怕光線昏暗,哪怕距離幾十丈開外,能一甩手一槍就在別人眉心上留下一個血洞的人,就是眼前這李閻王了。

一行人到了奉天,依計行事,張輔臣帶着胖子,在裕東百貨辦公室樓上的客房落了腳,行李一扔,就帶胖子跑到樓下辦公室里,讓胖子在辦公室里守着電話,他自己去找裕東百貨專職駐店巡夜的老關去打聽消息。

過了一會,張輔臣回到辦公室,胖子急迎上來:“你怎麼去了那麼久!剛才哥兒那邊,已經打過電話來了!”

張輔臣緊張的問:“怎麼說?”

胖子擰着眉:“暗語對得上,大體上應該是還平安,我們這邊可以打電話的意思,可又示意說要小心,好象不知哪裏,出了事情。明面上的話就是要我們小心,別亂跑,說今天平安廣場出了事情,還響了槍呢。”

張輔臣帶着焦慮:“可不就是平安廣場的事!我之所以去了這麼久,是因為老關在今天中午平安廣場那邊響槍的時候,他正好也在場!也不知這事,和‘那事’有沒有關聯!”

張輔臣皺着眉,想了一會,又和胖子商量了一會,就拿起了電話。

按計劃,到奉天後,首先是分別收風,若沒什麼異常,將由張輔臣以談業務為名,給張其先和劉襄理打電話,進一步試探虛實,若無異常,即約明天一早見面。

張輔臣拿起電話,卻不是打給張其先或劉襄理,而是打到張老爺子家,找志遠。

張輔臣想謹慎一些,他不知平安廣場的事,是否與梅子瑜相關,而事發的時候,老關正好在那附近,張輔臣相信老關所見比張老爺子他們“聽說”,更詳盡一些,有必要先向志遠通報。

張輔臣對着話筒:“謝哥兒關心,放心吧,咱也沒什麼事要到平安廣場那邊去辦,最近我不會過去的。哥兒也要小心啊,沒事少在外邊跑,我聽我這裏守夜的老關說,他當時正好在場,今天平安廣場豈止是響了槍啊,還死了人咧……”

據老關說,平安廣場後頭,有一條巷子叫登雲巷,裏頭有家裁縫鋪價錢公道,裕東百貨售貨員的工作服,就是這家鋪子給做的,今天店裏管事的,叫老關去給一個新員工取衣服,今天(凌晨已過,實為昨天)中午約十二點多的時候,在鋪子門外樹蔭下坐着乘涼等起貨的老關,看到跑來一些氣勢洶洶看上去像是便衣特務的人,把着巷口,還有人盤查老關,知道他是裁縫鋪的客人,就喝令他進鋪,還讓邊上的鋪子都關門歇業,讓住家緊閉門窗,不準人出來,正鬧着呢,從邊上桂花巷那邊就傳來槍聲、尖叫聲、呼喝聲,還有人用日語在大叫,原本在登雲巷的特務,立即一個個拔槍在手,向桂花巷那邊跑過去,老關嚇得也不敢亂走動。

老關說,他前前後後聽到至少不下七、八聲槍響,到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巷子才解了封允許走動,這還是登雲巷這邊,桂花巷還封着呢,聽從那邊過來的人說,警察圍了那邊一所房子,好象準備抓什麼人,後來不知怎麼就響了槍,人都縮在自己屋裏不敢伸頭看,到後來平靜了,就有警察用門板抬走一個人,那人一身是血,顯見得是已經死了,人被警察抬上車拉走了,有認得那人的街坊說,那人叫“強子”,和一個張先生一起,租了巷子裏一所房子住,那個張先生,是在附近一條次主街人稱書店街上開文具鋪的,那強子據說和他沾親帶故,是他店裏的夥計。那書店街雖不如平安廣場大街熱鬧,卻是文具鋪書店扎堆的地方,成行成市。

張輔臣介紹完情況,好一會也不見對方有什麼迴音,不禁握着話筒,擔心的呼喚:“哥兒?哥兒?”

還是沒聲音,張輔臣的心,一個勁的往下沉,心說完了完了,只怕這桂花巷的事,真的和梅子瑜有關!

正在張輔臣感覺壓抑得快要窒息的時候,話筒里傳來了志遠的聲音:“輔臣啊,治安既不好,咱都得多多小心。”

“哎哎!”張輔臣忙不迭的應道,幸好,哥兒的聲音還是淡定的,不管是不是梅子瑜真的已經出了事,自己不能亂啊!

“還有,這麼晚了,就別再打擾人家了,反正要談生意,也要明天才能談,先睡吧,等明天人家上班了,再打電話過去銀行相約見面好了。”

“好!哥兒說得是,我一定照辦。”張輔臣恭敬的應道,頗有大鬆一口氣之感。

眼下的情況,還三更半夜的,打電話給張其先或劉襄理,確實不妥,情況不明,萬一對方已經被日特控制了呢?這半夜三更的,往人家家裏打電話,就算是以業務為名,也容易惹人懷疑、並暴露自己,明天上班時間正式打去匯華銀行,將要好得多。

那邊廂,張老爺子家,志遠心事重重的放下電話。

梅子瑜住在哪裏、在哪裏開鋪子,這個,志遠是不知道的,志遠以前要找梅子瑜,要麼通過張其先,要麼通過和梅子瑜約定的聯絡方式和渠道——在奉天滿鐵人公園某處景觀石縫裏放紙條,所以他得和張其先定暗語電話,因為他們同為滿洲情報組人員,有緊急情況時,張其先劉襄理他們才知道怎麼才能找到梅子瑜。

所以,桂花巷的事,是不是梅子瑜已經出事了,志遠不確定,但高度懷疑。

志遠先是看看黑子,又看看林有和李閻王,心情既沉痛,又有天不從人願、偏偏要我大禍又臨頭的沉重感。

梅子瑜有個伴當,不僅是他和黑子,連李閻王亦在白雲寺那回與梅子瑜在寺外換裝時,與之見過一面。

梅子瑜的那個伴當,志遠並不知他叫什麼名字,但志遠知道梅子瑜怎麼叫他。

梅子瑜叫他“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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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山夢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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