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掛注
“我操他林家大爺的!鐵公雞啊,媽的竟然一毛不拔!”
幾天後,當“花舌子”(注1),將林家動向告訴匪綹“三江好”的大當家大禿頭時,大禿頭暴跳如雷,一腳把炕桌都踢飛了。
解放前東北土匪遍地,聚眾掠奪民財的土匪,在東北地區又叫做“胡匪“或“鬍子“,這些一夥一夥的“胡匪“,到後來被稱做“綹子“,按各股匪首所報“字號“的不同,每股綹子的名稱也不一樣,大禿頭領導的這個綹子報號就是“三江好”,是股號稱人槍上千,實際也有幾百人槍的陳年巨匪。
“大當家,我早說了,要啥1000大洋啊,把兩小崽子剁了,把那女人搶回來快活比啥都強!”
說話的是三江好綹子四梁八柱中的狠心梁(專門關押人票的秧子房掌柜,看押綁來的人票並負責拷打和勒贖),報字全升,此人心狠手辣,陰惻惻的,雖只是里四梁里的狠心梁,在綹子裏算是排第四,但連大禿頭都就有點忌他。
“媽了個巴子的!早知聽你的!賽牡丹啊,那麼漂亮的女人!竟然就這麼死了!”大禿頭嘴上這麼說,心裏可不這麼想,那天全升看那女人眼光都直了,真搶回來,恐怕從此就多事了,綹子裏四梁八柱表面上稱兄道弟,可除了錢,誰又把誰當兄弟,爭風吃醋,互相爭當頭目,藉機內訌,相互格殺的事又不是沒有。
特別是這個老四全升,最近總和四梁中的迎門梁走得很近,時不時說話陰陽怪氣的,迎門梁報字是掃北,是綹子裏的炮頭、先鋒,槍法最好,綹子裏排第五,他倆拉幫結派,他不能不防。
打發了花舌子,大禿頭坐回炕頭上,接着處理綹子裏的局事,邊上他的軍師稟報道:“大當家的,有兩人想來掛注(掛注即尋找匪綹入伙),大當家的見見?”
“局紅”(即綹子人多興旺)是每個當家的都希望的,有人來投靠自然是有臉面的事,當然也不是隨便什麼人都收的,要經過一番考驗,一來查是否官府派來的內奸,二來看看入伙者的本領。
“叫上來,過堂!”大禿頭手一揮。
立馬有人領了兩個人上來,一個30上下,一個是二十齣頭的後生,兩人進門就賠着笑哈着腰,一起說:“三江好局紅,大當家的管兒亮(槍法好)”。
大禿頭一瞧那個30歲的,就樂了:“媽了個巴子的,這不是丁寶珍嗎,怎麼想着來掛注了,又把老婆都給輸了吧!”
“呵呵,可不是嗎,還欠了一屁股債。”丁寶珍陪笑道:“所以來求大當家的收留,定當鞍前馬後效犬馬之勞。”
這丁寶珍是大禿頭同屯的人,還是以前的賭友,算是熟人了。
丁寶珍指着同來的後生,道:“這是我遠房親戚,前些日子我上三道口親戚家躲債,一起混了幾天,商量好了來投大當家的。”
“什麼蔓?”大禿頭瞅着那後生問道。
丁寶珍知道那後生不懂土匪的黑話,忙一邊提點道:“就是問你姓啥。”
“姓海,叫海山。”
“幹啥的”
“之前跟親戚做點小買賣,往關里販木耳,可生意不來錢,還折了本,沒錢的話這年都沒法過了。”
“為啥要來掛注?錢?”
“錢!因為這個來錢最容易!大當家的局紅,聽寶珍哥說大當家的崽子,貓冬的時候那是人人腰包鼓,進賭場、嫖女人,聽得我就差沒流哈喇子了。”
在座的大禿頭並他的二櫃(二當家),綹子裏的三爺搬舵先生(即軍師)等人聽了都面有得意之色,相視而笑。
大禿頭聽着舒服,兼丁寶珍也算是熟人,海山因丁的關係算是有人介紹,考查一項算過了,便對綹子裏的炮頭說:“掃北,拎他們出去看看膽,不尿褲子就收了。”
掃北是三江好的迎門梁,綹子裏槍法最好的炮手,炮頭的職責,每當外出搶劫時,在前面打先鋒,退卻逃走時殿後掩護。有人掛注入伙時,由炮頭出面考察槍法和膽識。
掃北掃兩人一眼,道:“兩生瓜蛋子,聽好了,一會你們一人頭上頂個碗,我五十步開外,一槍把碗打碎,如果能頂硬,那咱以後一口鍋里吃飯,要尿了褲子便是孬種,立馬滾犢子。走!”
丁寶珍對海山說:“兄弟,聽好了!你可是我介紹來的,可別給哥丟臉。要頂硬,懂不?”
“哎,聽哥的!我一定不丟哥的臉!”
兩聲槍響后,掃北進屋,向眾人道:“尿了一個。”
“海山?”
“海山沒尿,倒是那個叫人家別尿的尿了!媽了個巴子,尿那個騷!”
“哈哈哈哈……”,眾匪大笑。
丁海二人進屋,掃北拍拍海山的肩膀:“小子,有種!還不會用槍不要緊,以後哥教你!”
丁寶珍看在是大當家熟人的面子上,雖然尿了褲子,還是和海山一起入了伙,起報字時,丁寶珍不改賭徒本色,起了個報字叫“十三么”,海山起了個報字叫“順天”,入伙后,就不準叫本名,只能以報字相稱了。
海山勤快有禮,在綹子裏人緣不錯,不出幾天上下都熟了。又說佩服掃北管兒亮,成天跟在炮頭後面,得炮頭待見,親自教用槍。
注1:花舌子:受匪綹所託,就贖票事項與事主聯絡,專門辦理勒贖、領票回家等事的中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