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都戒
夜裏，顧七依舊沒有睡意，朦朦朧朧間她恍惚才意識到了她手指上的這枚扳指已經許久不散發著熾熱提醒她有些事情該做和有些事情不該做。
顧七下床草草披了一件外衫，點了油燈移到案上，又回到床上裹着一床棉被坐在塌上細細察看着手裏的扳指。
每一屆的新生統一用寒鐵打造的扳指，為了區分每一屆各個學生，陣法門與符法門又費了不少功夫，且憑每一個扳指上鑲嵌的紅珠都滴入了各自的血液不說，那幾條在上面蠕動緩行的銀蛇也只聽從主人的命令。
夜下燈影闌珊，顧七沒有強行把它掰下來只是繞着手指轉了幾圈，讓那幾條銀蛇和已經黯淡無光的紅珠被燭火罩着，所有的細節一絲不漏的落進顧七的眼底，九條靈活的小蛇正以肉眼看不見的速度緩慢地挪移着，蛇皮反射着寒冷的銀光，纏繞着紅珠的蛇頭不時吐露着尖銳的舌尖近乎危險的舔黏着紅珠表皮。
鴉血紅的紅珠在燭光的照耀下暗沉無光，卻是在某某一刻像一個沉眠已久的老人掀開那滄桑渾濁的眼睛，枯槁的眼神透過那顆紅珠在黑暗中沉默凝視着你，絲縷的類似波斯花紋的鏤空藤條柳環將那些小蛇和紅珠纏繞箍緊。
燭火的暖煦浮在顧七的臉上蹭上一兩點柔和，顧七纖纖細手點在扳指上，指尖隨着蠕動的小蛇緩緩勾勒在紅珠周圍，心中一動，指尖運作出一股靈力，奇怪的是紅珠並未像之前一般一瞬間發光發熱起來，而是那幾條小蛇慢吞吞的吐露着信舌緩慢的圍繞着紅珠成圈，紅珠也是一時黯淡一時微亮像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忽而咔噠一聲，紅珠亮起。
顧七驚奇了一會兒，張開手細細瞧着那枚扳指，一聲算是可以說是蒼老的沙啞聲傳出。
“落月，你還活着？”
“……”顧七皺緊眉，端詳着這顆紅珠，她何嘗聽不出這個聲音是左堂的青牙子，而落月……每一個扳指有固定的傳訊人，顧七沉默了一會兒，指尖糾結的蜷起，垂頭複雜道：“我非聞君士，久仰，左堂堂主。”
“……”
那邊也沉默了一時，扳指上的紅珠時暗時亮，正是要停止通訊的前兆，顧七腳趾緊張的蜷起，不同於平常的時候有些難言難盡，慢吞吞地說道：“前幾日我身處東瀾。”
“……”那邊傳來了東西落地的雜亂聲，沉寂了一會兒才又聽到先前那老人說話的聲音。“你說你身處何地？”
“東瀾，虛無之地，兩界迴音。”
青牙子似乎總是處於沉默當中，頓了一下，既而近乎自言自語“她還去過東瀾？”
顧七磨搓手哈氣，真覺鬼界的天氣比之人間寒冷至極，長睫垂下掩去眼中暗色，思索的咬咬指甲殼，輕緩地說道：“那就是在東瀾的時候她把她的那枚扳指與我調換了，是嗎？堂主。”
“就算如此，你這人也算因禍得福。”青牙子笑了一聲，語氣氣人的很。
顧七無奈扶額笑了笑，眼睛掩下，嘴角微勾多是輕笑，淡道：“因禍得福，怎說？”
“這可不便多說，僅此意外，日後不必聯繫。”青牙子冷聲道，紅珠一閃一閃快是要熄滅了。
顧七嘖嘖幾聲，手抵在案上慵懶撐着臉，瞥了一眼旁邊的綠梅眼裏好歹有了點笑意，手指撥弄着那花蕊，隨意說了句：“苟括七錢，百三二錢，冬蒼六錢，可令人看出來無任何病發的徵兆，堂主，這能否給我個說法，我數年都在想先生究竟那兒看我不順眼，想到如此笨拙的法子逗我玩兒，雖是不止我於死地，但總歸令我心生不爽。”比比電子書www.bibitxt.com
“......”青牙子握拳緊皺，那邊傳來了不少東西砸碎的聲音。
顧七眼神淡薄，點了點含苞待放的花蕊送了一兩點靈力，輕描淡寫地說道：“所謂葯門洛千雙，我與她關係向來極為親密，您不說這扳指，也可說說這這些藥材，什麼都不回答也無礙，我自己去尋她問也是行的。”
“那扳指是禁殿用來監視所有人的一個眼睛，所謂的不忠人就都是通過這雙眼睛來揪出的，它會代表它心中所認定的正道懲戒任何人，除此之外，別無其他。”
顧七微眯着眼，她心中想要的答案可不止這些，關於那顆紅珠，關於銀蛇，還有裏面暗扣，所有所有，她懶洋洋的支起臉，咬唇緩吸一口氣，抿而一笑，指尖勾着冷火與那燭火相觸，她眼中微些波瀾，淡淡道：“伴生術，您給的那些藥材是為了引出我的另一半身體，我想想葯宗里有這種情況的不應該會很多，與我徵兆相似這般一想。我亦是要懷疑是否是她？”
那邊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慌亂且惱羞成怒，聽那邊一直壓抑的呼吸聲，顧七闔眼揉了揉腦仁，如她所料，青牙子很在乎這個得之不易的孫女，開口說道：“禁殿的所有力量都是通過扳指從學生的修為上偷取，作為主能量去衡量各門弟子的道氣，禁珠可以通過傳訊監視他人，彼此互相制衡，而那些小蛇會進入人體內的筋脈吞噬靈力，時間越久被腐蝕的程度就越深。同時扳指也有追蹤的效果無論身處何地，三千世界總能找到你，而我方才說你因禍得福也是因為你的前輩聞君士早已將這些聯繫全部切斷了，從這以後禁殿對你的窺視不會時時刻刻，更不會莫名其妙的就說你是不忠人，將你關押沉潭。”
“我曾看禁殿石碑亡人錄上不曾有聞君士的名字，也不見世人榜有聞君士的名字，卻也見那世人榜上笑面虎這三字高高掛着，堂主身居那時可覺有什麼異樣？”顧七微咬下唇，她說的這話已經問得太多了，或許她隱約覺得這件事似乎和那四個古族有某種細思微恐的聯繫，綠梅花瓣掉下一兩朵，風聲呼嘯，顧七指尖一頓，眼神微暗，不容常人可見的靈力環繞着屋子，朵朵蓮靈密密麻麻的包圍着屋子，周身看不見的魂靈咬牙切齒連屋內一步都踏不進去。
顧七輕瞥一眼窗外，雙眼平淡，抿唇思慮了一會兒，只能從紅樓秘策里去找找當年的事情，垂眸沉看扳指，周圍那些不入流的層層視線盯着顧七看，顧七漠然淡道：“我方才有些失禮，這些事情因埋於死土之下，不應再出來，我與千雙少年相識，更是知己好友，以前是，現在也是，日後也不會再變。”
紅珠黯然垂下，顧七呼出一口氣，聚起一段靈力揮出屋外，外面風聲漸起，她扶額苦皺眉不予理會，直直看着地面沉思，許久，屋裏出現一位清秀男人，手裏握着幾卷卷冊，顧七沉思了沒多久抬頭看他，視線停留在那幾卷卷冊上，扶額苦惱伸手接過卷冊順便問道：“學院如何？”
顧七翻開卷冊，上下掃視着卷冊內容，娥眉顯而可見的緊皺，指尖微蜷，側耳傾聽。
禁殿每一屆學生都會頒發一枚扳指，扳指叫都戒，意為監督功效正取。
指環為寒鐵所造，因當年囚逐事變，下令在其環內注入蒼蛇之血，蒼蛇，雙目含天神神血，可分辨世間之極惡，因而諸神黃昏，謀圖帝位者、蔑視天道者、誅世墮神者，接而時時督之。
銀蛇肆意，起初為七條，條條為人間七惡，傲慢，妒忌，暴怒，懶惰，貪婪，貪念和色慾。所為七惡因勢而變，當人心中這些罪惡一點點消失，銀蛇也會一點點消失，人間尋聖人起領袖之風，銀蛇舌尖含有劇毒，常是舔黏紅珠注入人間罪惡，愈紅愈惡。
指環內扣螺紋密佈，紋法曾改造三次，首次為初代太子殿下長世受邀改造；二次為月塵國第一祭司虞卿加以改造，更有死機卦道其中一兩分道行；第三次是東都川臨打鐵鋪的一個學徒，首次把人血與蒼蛇之血相融合，禁殿特批進世人榜。
“虞君士破秘境幻境，一技成名，學識長同屆弟子一丈。軒轅君士與蘭君士三戰全贏，已披弟子榜前三甲待名。青雉出關去葯宗請教，青穴國卿澤先生出世葯宗請其賜教葯宗弟子。其餘一切順利，眾門門主沒有任何動靜，上界下來一人，看眾門門主與院長臉色，應是個地位極高的人。”
顧七聽之蹙眉，收起卷冊敲了敲手，思頓之下她緩了神色，側眸看清秀男子，溫聲道：“四國境內可有什麼異變？”
清秀男子面色不變，順手收回卷冊，淡息道：“北啟防守森嚴，未能查探，喜則今年科舉紅樓暗布其中的人選已進三分之一。月塵內暗布的官員稟告月塵已有新任祭司的人選，現屆祭司長子虞染頗得名聲。南嶽聞林正在找尋聞君士那些年的事迹。”
“天界那邊可有插進去的人選？”顧七搭在案上煩心的看着那燭影搖墜，指尖的扳指老舊沉寂，其間的暗扣鬆懈，她眼神暗沉，隨意說了這句。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