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6章 礦石勘探
天依作為一個現代人,就算並非科班出身,她也能根據透視原理粗糙地畫出一幅比較接近現實透視的示意圖來。不過時間和畫紙的篇幅都有限,她就着重刻畫了步兵線列最接近視角的幾名步兵,以及炮群中最近的一組炮手。這些武器的背景處於19世紀。相對應的,她還在步兵線列相對的那張紙上畫了一些鄭成功的鐵人軍——雖然鐵人軍在17世紀作戰,不過這是一個象徵:當披堅執銳、渾身覆甲面積比西漢的八營武士還多的兵人們有的中槍倒下,有的被炮彈炸得殘破時,霍去病和趙破奴的臉上沒有太掛住。
“這群人身上穿的是什麼甲?如何這麼不經打。”趙破奴問一旁的樂正綾。
“這是鐵人軍,渾身披掛的都是鐵甲,但是火槍一擊即穿。”樂正綾道,“這也是那幅圖上無論是火槍還是火炮兵都不太披甲的原因,因為甲胄在大部分情況下失去了價值,雖然也有能夠擋住火槍的胸甲。”
“原來如此。”霍去病道,“那以後面對海國軍隊時,就不必着甲。着了也一樣。”
“這是你們何時的武備?”
“大約兩百年前。”樂正綾介紹道,“當時海國的諸事才剛剛開始。”
“現在你們的軍隊是何如的?”
天依便又取來兩張帛,將其裁為好幾份,每一張上面都繪製一個單位,如坦克、正在卸下步兵的機械化運兵車、自走炮、戰鬥機、預警機、轟炸機等。隨後她把這些帛片遠遠地分散在地板上。
“為何要這麼做?”趙破奴有點看不懂。把兵散成這樣,騎兵過來一衝,不就潰散了么?
“這就是現在海國的軍隊。”阿綾向他解釋,“由於槍炮的威力和精度、冶鍊鋼鐵的技術都發展了,現在在戰場上已經不需要將人排成一個密集的陣型來打仗。比方說吧,裝在車上的火炮,打完一炮就可以換一個地方;飛機來了就走;他們掩護下的步卒都不用走路,直接乘車到預定的地方,然後下車展開,向陣地突擊。一般一個百人隊就能控制數百米甚至上千米的區域,自然是散在其間了。”
“密集佈陣會有什麼後果?”
“一炮打下來,全陣皆沒。騎兵如果過來,也只能等着被槍炮覆蓋。現在的槍炮和兩百年前的槍炮又是不一樣的,現在的槍,遠的能打數里,而兩百年前基本上百步到兩百步;炮,遠的能打數百里,還能精確命中,兩百年前也不過數百步。”
“明白了。”趙破奴從她的話中同時讀出了那種戰爭的火力之猛和打擊之精確。他幾乎放棄了如何對抗海國軍隊這個話題——漢地就算辛苦發展到海國兩百年前的水平,已經能將自己已知世界中的所有軍隊都打垮,面對全副武裝的現在的海國軍隊,註定也是戰敗喪師的份。
霍去病命令書吏將天依剛才畫的這些示意圖都收集起來,讓下人放到自己的卧室里。他要在忙公事之餘,每天都看幾眼。
經過剛才的一番討論,后庖籌備好了羹飯。侍女們端上來數十份菜肴,每人分得三道。不過雖然是用餐時間,大家也沒閑着,轉而開始討論起了礦石的來源問題。
目前礦石的來源主要是民間市場——無論是硝也好,還是硫磺也好,這兩種尚被眾人視為藥物的礦石產量都不高,若供天下的藥店醫生使用,勉強可以供給,但是要大量制火藥,就不行了。朝廷如果大規模向民間採購硝石和硫磺,或許商人們能夠聞訊向相關的方面投資,擴大產出,但是這個活動本身就是兩種礦物供不應求、價格提高的產物。到時候一方面是生產火藥的成本增加了,另一方面是民間想拿硝石、硫磺治病的人不得葯解,提高了社會上的醫療成本。總之它對於火藥生產和社會穩定來說算是一件很被動的事情。
“說來說去,還是我們自己在建立火藥業的時候,自己去開硝石礦或者硫磺礦,或者辦制硝作坊。”樂正綾建議道,“這樣我們自己就能夠低價開採和提純兩種礦物,更方便地進行火藥生產。”
“嗯。”趙破奴點頭,向霍去病說,“老夫可以做這事。她們兩人已經在老夫府上開了一個造紙坊了,現在收益比較可觀,在關中賣得搶手。”
“不急,”霍去病抬手,“如果朝廷欲開設火藥局,那麼這些礦就交給朝廷來官營,毋需從驃侯動自己的泉。兩位夫人可以跟我們說說,怎麼樣能夠獲得更多的硝石、硫磺和石炭。”
“我二人並不是礦物上的專家,對於如何識礦、如何提純礦物,其實沒有太大的本事。”樂正綾搖搖頭,“還是得依賴現在漢地善於搜礦之人來做這些事。”
“這海國的諸般事物,本來也不能專門依賴兩位夫人。”趙破奴向霍去病說,“她們也不是什麼都懂。吾輩自己該做的,得我們自己做。”
“嗯。”霍去病便表示他可以向皇帝建言,今後在這方面多多注意,選好人材以後,封渠一個都尉,到處找礦去,總之,要保證火藥生產不間斷、有更好更純的火藥原材料投入生產。
“來,”他舉起酒碗,“今天算是在這長安中開了開生面。我相信今年冬天一過去,從各地修路修渠的地方,到塞下,都能夠用上今日爆裂的火藥。我們這一代人,功邁先哲的時候到了。”
在場的官僚和工匠們盡情舉杯,享受驃騎將軍的宴請。吃飽喝足,走出官舍的時候,在馬車前,趙破奴忽然被天依呼住了。
“洛夫人,何事?”他轉過頭來。
“雖然火藥今日已看過了,過午時也聊得差不多了,但愚婦還是想同君侯談一件事。”她看了看阿綾,說道。
“嗯。夫人請便。”
“雖然探礦困難,但是找到礦石或者製法以後,大量生產其實並不困難。”天依合著手,“只要向那邊投入本錢和人力,就能夠出大量的原料,供給火藥局使用。如果在這一塊投入的錢糧和人馬多了,那漢境之內都能夠製造大量的火藥了,從而改變山河。問題的關鍵之處在於這兩點。而錢糧和人力,都還是和農事有關。”
“喔。洛夫人是要說農事這方面。”
“是。”天依,“這也是愚婦秋時曾說過的,只有農業發展了,一個農夫不止能養活他自己,還能養活其他人,才有人好從土地上解放出來,從事其他活動。不管是製造農具,還是紡織衣服,還是挖礦煉銅煉鐵修路,學算學,都需要農業有發展。如果播下去一顆種子能收十顆,就能有大量的人從土地上出來製造火藥。而且朝廷用於這方面的賦稅也能夠增加。而一顆種子能收二十顆,漢地就有基礎走上海國的道路。”
“老夫自然是明白的,在筵席上沒說是因為這是一個實在的前提,不需要說。”從驃侯道,“還是夫人還想托老夫在這事上做一件事?”
“是。”天依躬身,“現在左內史和大農令在關中推廣輪作積肥的嘗試已經開始了,如果此法成功,或許能在牲畜數量擴大的情況下達到種一收十的程度。不過先賢有云:‘不患寡而患不均’。這些事業現在只能是鄉間那些有錢有土地有傭工的富貴人來做,而一般的農民和貧農都做不了。這樣這個效果就無法擴大,而且富者仍然會通過兼并來擴大這種差距。愚婦想在這方面開闢另一條路,讓普通農夫將他們的土地連成一塊,也能試驗輪作的制度。”
“夫人還在持續關注這事。”趙破奴眯起眼來,“確實,老夫也在想,現在鄉里貧富之間甚至還影響了我們這些武人,從前朝廷能征良家子從軍,現在受此狀況影響,也有點力不從心了。夫人有什麼良策?”
“之所以能夠興起輪作的田園,並不是因為田園是富人開的,而是因為田園具備了大土地、大量集中使用的資金、農具和勞力。富人只是剛好提供了這些條件。這些條件並不是一個人、一家一戶才能提供的,而是只要有人能提供,它就具備。所以我和樂正欲在關中興起一些協田社,讓中農和貧農組織起來,他們的土地合成大土地,勞力由他們提供,資金一方面由他們自出,另一方面從外部來。然後使用新的生產方式所得的成果,社內決定分紅。”
“有意思。”趙破奴只是這樣說道。
“這樣組織起來的協田社就可以讓屬於中農和貧農的細碎土地也實行輪作制度,從長遠看,整個關中的農業都發展了,更能支持朝廷的各個方面;從短細看,農民的收入也能夠增加,而且有社在,他們不用擔心富人還會來剝奪自己的土地。我初步是這麼想的。”
“所以洛夫人想讓老夫將此策獻給朝廷么?”趙破奴對這個計劃感到保守,“朝廷一是不能幫你們干許許多多的這種事,二是這也會花費錢帑,三是讓官吏去督責,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這愚婦亦想到了,所以愚婦欲勸使君的並非這條路,而是想請使君合資,放貸去。”
“放貸?”趙破奴之前沒想到這個洛姑娘從大道和小民那論證了一大通,最後着力點落在了放貸上。這個落差讓他笑了一聲。
“使君,愚婦計劃里放的貸是有範圍、有利息的,同一般放貸不一樣。”天依向他解釋,“現在放貸的,最少的利息也在一年二十分。我們的利息打算定在一年五厘到一分五厘,這樣能夠吸引人來借款。但是這樣,一是各色人等都來借了,不好;二來也容易跟一般放貸的起衝突。我們想的是,這個借款,對象要嚴,就是借款的對象必須是按我們對協田社的定義組成的農業集體,且只能用於改變輪作制度。富人不借,單人也不借。這樣這個低息貸款就只作用於這一塊,即能促進這關中的農業改良。”
“你們的意思是,做這樣一個放貸的活,不圖什麼收益,只是為了鼓勵關內各地的農民組合起來,結成協田社輪作去?然後你們把款發給他們,把這些錢用在好處上?”
“可以這麼說。”天依點了點頭,“這種貸款如果運作得好,就相當有效。因為農民生產需要購買種子、農具、肥料等等,缺少錢;而錢如果不用在這些地方的話又沒有什麼價直。此法可以將錢投入到我們想要的生產方式當中,農民的收益也不會全拿來還貸,自己會有剩餘,這樣生產就可以擴大。”
“嗯。”趙破奴點點頭,“你剛才說之前,聽到你們說的利息,老夫還在擔心。放五厘的年息,放不出一年,肯定完蛋。不過你們說了這是有範圍,只借給你們口中符合條件的協田社,那是可以做的。不過利息還是低了一點。”
“君侯,這樣可不可以?”天依又問道,“我們這個本錢收攏起來,放貸的時候,一方面面向所有人,放這個時世一般利息的貸;另一方面則向符合條件的中農和貧農放低息貸,可以寬限,但也要保證能收。這樣我們這既能夠食利生財,也有錢能夠資助關內的輪作。”
“這還不錯!”趙破奴方才點頭,“於公於私,皆有可取之處。”
“倘若真的能良好地運作下去,一方面是我們放貸,能有收益;二方面是這個放貸之策的激勵下,關中能多幾個不愁資金的協田社搞起輪作,提高土肥,也充實關內的粟肉;第三個方面是這些社的社員如果靠發展農業,日子好過起來,他們的家庭有些條件,朝廷也可以從他們家裏徵得健壯的兵士,能夠維持兵制。若整個關中的農業都發展了,會有更多人可以從農業生活中脫出來,到時候做其他百業,就更不缺人。”
“洛夫人今天勸這麼一大通,看來是想請老夫也參合進來。”趙破奴問道,“你們準備了多少款項?”
“如我剛才所說,一方面放貸,另一方面放低息貸的話,我和阿綾想請使君在放正常貸的這一部分資助些許。這樣使君也能獲得收益。”天依介紹她們目前預備籌款的情況,“我們想在通書什內發起籌款,將大家用不出來的錢擺出來,做這個生意。如果全部用於低息貸款,全部貸出去大概有三百萬,可以立即用來購買數千頭牛,成效是可以有的。如果用一半來發展農業,一半來作一般貸款,那也有很大的效用,大家也能賺到一些。”
“老夫可以再出五十金,不放一般貸,就放你們的低息貸。”趙破奴比了個數,“如果此法真的能夠讓農民富起來,粟谷多起來,老夫可以再追加金。你們要聯合出資的話,雖然朝廷發給你們的賞錢多,財力雄厚,但需要有懂得運作的人來運行它。這樣,你們在霸陵市上選個地方,開一家泉行,不必自己親自過問,老夫會派府里一些善於管錢的人過去運營。不過要放給貸款的那種協田社,似乎現在還沒有吧?”
“現在還沒有。”樂正綾報告道,“我想的是找個大部分都是中農、大家又有野心的地方,在那裏辦協田社,這個放貸的錢行一塊開。”
“那就不着急。”趙破奴點頭,“你們選好了位置,再同老夫說,老夫將你們什的人召集起來,給那個社提供第一筆錢。明年這個時候,如果能見到收益,就好。”
“萬謝從驃侯!”兩人一道向他揖拜。從驃侯的支持不僅僅是這五十金,更預示着這所即將成立的錢行良好的信用——無論是客戶將錢存放過來,還是錢行方要收回貸款和利息,都有了良好的保障。這對於今後業務正常開展促進的作用是相當大的。中國歷史上的第一筆低息農業貸款要正常地發出去、收回來,便是指日可待的事了。
——第一節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