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故人故事
華陽峰上太清觀素來是清靜之地,哪怕有焚香堂揚名在外,也只是每月開放三日供遊人參觀。自從金剛門事件之後清虛觀主的脾氣便比以往暴躁了起來,容不得門下弟子在自己眼皮底下吵吵嚷嚷。像眼前此等金鐵相擊乒乓之音與呼喝之聲交相呼應的情景,放在以往,他早就要暴跳如雷了。
但今日不同。自庭中之人動手開始,他便知道,他甚至不是其中任何一人的對手。
太虛觀主本名劉昔陽,道號明虛真人,是一位約有四十歲的中年男子。大概是近年來極易動怒的緣故,他臉上的皺紋與頭頂的白髮都看上去遠比他真實年齡要蒼老得多。看着場間爭鬥的一男一女以及在一旁觀戰壓陣兩個男子,嘴角泛起一抹苦澀。他認得陸詡,那一場棋不僅僅只是單純的手談對弈,自他落子時起,他就已經陷入了陸詡的幻境之中,棋力之爭早已變為了內力之爭。他知道陸詡早已洞悉他的來意,故而用這種手段來給自己一個下馬威。雖然事後蕭城主替自己出了頭,可……敗了還是敗了。
眼前陸詡身邊的那位中年男子,氣定神閑而立,吐息冗長,眼見便是內功深厚之人。而場間爭鬥的一男一女,雖不及陸詡二人,但一招一式間,明虛真人自己思忖竟無必勝把握。
翻身躲過那扮成老者模樣的神秘人劈來一掌,王凝之舉劍後仰一刺。神秘人腳步微移,胸膛與劍鋒一錯而過。不待王凝之再次提氣蓄力,神秘人抬腿虛踢兩下,陡然發力,身形猛而前沖,似一道離箭之矢狠狠以肩膀撞在了王凝之的後背上。王凝之一路趕來不曾休息,與此人力戰許久,正當力竭之時,又被抓住了換氣的空隙,身軀頓時一顫,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陸詡大驚:“嫂子!”當下便不再顧忌什麼以大欺小以多欺少的江湖道義,足尖點地,登時如清風般掠出,眨眼之間便橫在了兩人之間。一手以柔力將王凝之推出,另一隻手並作一掌,擊向那神秘人的同時,陸詡猛然盯住那人雙目。
見得陸詡掌來正要凝神接下,神秘人卻突然被陸詡的雙眼攝住了心神,只覺眼前天旋地轉,便被陸詡一掌正正拍在胸膛,倒射而出,撞到了一根柱子上,頹然而倒。
見此一幕,柳青林微微一笑,心中對陸詡的實力又明確了一分。
“賊人!我兒子到底在何處?趕快交代!”王凝之氣息漸順,又激動地沖那人怒吼。而那人撫着被陸詡打傷之處,箕坐於地,冷哼一聲,並不言語。
“鬼隨步,鳳肩擊,想來,這位便是江湖上聞名已久的殺手,方尋方大家吧?”柳青林忽然帶着笑意淡淡出聲,一語直指神秘人的身份。
“方尋?”陸詡與王凝之當下心中有些瞭然。江湖之中恩怨糾纏最是常見,有些人因實力不濟無法報仇,有些人因身份不便無法出手,種種原因都催生了殺手這個在江湖中最令人毛骨悚然的職業。試想一個隱藏在黑暗之中與你毫不相干的人隨時都會出手取你性命,簡直就是寢食難安。
方尋便是這些令人恐懼的一群人中,較為出類拔萃的一位。以武學大家的實力,成功刺殺過一位宗師!
只是此時不是暗殺,陸詡的手段也同樣詭異,而且,陸詡是一名貨真價實的宗師!
見身份被認出,人數與實力的懸殊又太大,方尋思忖片刻,便承認了自己的身份。
“不錯,我便是方尋。此次將楚家兒子捉來,正是受人錢財替人消災。不過……”方尋皺了皺眉頭,道:“僱主給我的任務很奇怪,要我將楚家兒子帶走,但不讓我殺也不讓我放出消息勒索你們。只是說,我能把楚羽帶離你們身邊多久就多久。”
聽得此言,陸詡與王凝之對視一眼,疑惑漸漸湧上心頭。
“會是誰呢?”王凝之喃喃。
“不知,不過定是故人便是了。”陸詡低聲道。然後再次抬頭對方尋冷聲道:“方尋!如今你任務失敗,還將僱主言語透露給我們,若傳出去江湖中必已無你立足之地!乾脆將僱主究竟是何人告知我們,再帶我們將小羽尋來,我們便將此事揭過。如何?”
“哼!”對此誅心言語方尋卻是嗤之以鼻。他面帶微諷道:“我行走江湖二十餘年,這些規矩倒不勞閣下教我。我之所以敢與你們說這些,那是因為僱主早已交代給我,說一旦被人抓住,大方將此事說出便可。”
瞧得眾人面色再次變幻,方尋心中再次冷笑一聲,緩緩道:“僱主還讓我轉告諸位一句,故人可還記得故事?”
從山腰到山頂的路並不好走,而且吳央並沒有帶楚羽走常人所走之路,反將他領上了一條所謂“近道”。
近是近了,只是這一路上棱石遍佈,雜草叢生,每次落腳都需小心謹慎,而且似乎越發陡峭,稍不留神便有可能滾落下去。楚羽一天只吃了早飯,又被一路顛簸心驚膽戰,此時已是氣喘吁吁。他有些不可思議的望着前方如猿猴般靈活矯健的身影,忍不住喊道:“吳央!你是不是練武之人啊!”
吳央聞言頓住腳步,向下看了看楚羽,笑道:“師父不曾教我武功,也不曾教我修道,只是要求我不論什麼天氣什麼原因,要上山下山就只能走這條小路,不準走大路。久而久之我也便習慣了。只不過偶爾也會失誤,先前見你第一面的那一摔,就是我沒看準腳下的一塊石頭。”
楚羽心想你話還真不少。
靦腆一笑,吳央將手向上一指,開心笑道:“楚兄弟,再加把勁,我們馬上就到了!”
楚羽聞言抬頭細瞧,果然,幾座道殿的頂子已經在不遠處若隱若現,像是在述說著不知何時發生的古老舊事。
“走!”楚羽招呼一聲,再次向上爬去。心中嘆道不論如何,這下總該得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