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母親的控制
沈樂然的工作比想像中更忙碌，約翰尼的課程也是越來越難，很多國外的音樂教學內容，沈樂然在大學期間完全沒有接觸過。
沈樂然晚上回到家，還需要花費一定的時間，翻閱課堂筆記，把約翰尼交的東西再複習一遍，有哪些不懂的地方，就在網上查一查，或者發信息諮詢唐星瀚。
畢竟，唐星瀚童星出道，這十幾年的時間，去國外參加了無數次的音樂節，深造培訓了整整兩年。隨後發專輯，拿過幾項世界級的音樂大獎，還向很多資深級的歌唱家學習過。
沈樂然越是詢問他，聽着唐星瀚的解答，越是欽佩——這個男人真的是無所不能，他到底有什麼是不知道的嗎？沒有。
母親秀梅總是找機會和沈樂然說些什麼話。
每次沈樂然都是忙得很，對母親的絮叨帶搭不理的。她閉上眼睛，都能猜得到母親要說的話是什麼——趕緊找個有錢的男人結婚！
這是母親一輩子的心愿，沒有得逞。
所以，便把這份執着的信念，轉移到了沈樂然的身上，強制的要求，沈樂然必須完成這個夢想。
孩子睡得早，父親躺在卧室的床上看電視，沈樂然窩在沙發里翻看筆記，一邊拿手機搜索難點。
秀梅湊過來，坐在沙發，指了指茶几上的水果：“我都洗好了，你就趕緊吃，放在這兒等着爛掉嗎？和你說過多少遍了，吃了不浪費，扔了就是作孽，老天爺讓你這輩子吃多少東西是有數的，你都扔了，將來就會餓死。”
“媽！你能不能別迷信了，這都什麼年代了？還相信‘老天爺’這種話。”沈樂然瞥了一眼嘮叨的母親，反駁道。
秀梅癟了癟嘴巴：“我發現，我這一天天說什麼，你都不聽。小時候就不聽我的，結婚不聽我的，你賺到什麼好處了？現在還不聽我的，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你就作死吧，你要是什麼事情都按照我說的做，你早就好了！”
“我現在也很好，你不要總把重心放到我的身上，晚上我和我爸在家看孩子，你下樓跳廣場舞，溜達溜達夜市，你總盯着我，咱倆都累，都生氣！”
沈樂然合上本子，臉上增加了幾分怒氣。母親永遠都是這樣的性格，不管大事小事，都要求沈樂然必須服從，不能反抗，不能犟嘴，不能反對，只能服從，只能聽命。
沈樂然清楚地記得幾年前，同學聚會，全班同學都去參加，沈樂然想去，母親不允許，因為聚會的費用是三百塊錢，母親覺得這錢花得不值得。
然後告訴沈樂然：“你不許去，你管別人幹什麼，別的同學是死是活，和你有什麼關係？你管好自己就行了，將來畢業各奔東西，誰認識誰啊？都是各過各的日子，別人愛去就去，和你沒關係。”
沈樂然慢慢的被孤立，被同學瞧不起，慢慢的不合群。
沈樂然回家哭訴，覺得母親不理解自己。
豈料到，秀梅甩手就是一個嘴巴子，狠狠地打在了沈樂然的臉上，避開了沈樂然的話題，無視掉沈樂然的委屈，怒氣沖沖道：“讓你犟嘴！再犟嘴！犟嘴一次！我打你一嘴巴子！你懂不懂尊重長輩！？我是你媽！我能害死你嗎？”
從那以後，沈樂然再也不會和秀梅說任何心裏話了。
無論她說了什麼，秀梅永遠都是聽不見。
秀梅的腦海里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養一個聽話的女兒，一個對她百依百順的女兒，一個能嫁入豪門的女兒。
“你從小到大，就和我對着干！”秀梅又開始了喋喋不休的怒罵，“從來就沒有一次，我說讓你做什麼，你高高興興的回一句‘媽你說得對！媽我都聽你的！’這輩子你從來都沒有說過一次這句話！我等你這句‘媽我都聽你的，好的媽，你說得對！’怎麼就這麼難！是不是我死了你都不會說！”
沈樂然彷彿一下子又回到了小時候，學生時代的噩夢感覺襲遍全身，母親那被控制惡魔填滿的嘴臉，再次閃現在腦海里。
“媽，你不要什麼事都想不開行嗎？我每天工作很忙，還要顧慮着孩子、家庭，你能不能別添亂了！”
“我怎麼添亂了？我一天天累死累活的給你看孩子！我一天天的家務活全包！我還出力不討好了是不是？我沒有功勞我還有苦勞！你能有我這樣的媽，你上輩子燒高香了！”
這話沈樂然太熟悉了，同樣是母親從小念到大的口頭禪：你有我這樣的媽，別人都羨慕！你有我這樣好的媽，你就偷着樂！你攤上我這麼好的媽，你是上輩子修來的福氣！
“你到底什麼事？媽，你直說。”沈樂然不耐煩的語氣透着強忍耐的怒火。
秀梅收了收兇巴巴的目光，低聲道：“咱們小區有個老太太，家裏有錢，兒子還沒結婚，30了，比你大幾歲，兒子暫時沒工作，在家裏當主播唱唱歌掙錢，我覺得挺好。”
“媽，你是幫我相親去了嗎？”沈樂然驚愕的瞪圓了眼睛。
秀梅掐了沈樂然的胳膊一把，從小她就喜歡掐孩子的胳膊，但凡不順從，不是打嘴巴，就是掐胳膊。
“你傻啊，你是一個人帶孩子，越老越不好找對象。現在有合適的，趕緊找！趕緊嫁！”
沈樂然揉了揉發疼的太陽穴，心裏想着，上輩子到底做了什麼孽，為什麼要擁有一個這樣控制狂老媽。
“媽，確實有主播掙錢很多。但是我實話告訴你，大多數的主播，都是掙個零花錢，可能唱歌表演幾年，就改行了，還要面向社會去找工作。能從主播發展成歌手，最後進入娛樂圈的人很少，需要有人捧，有團隊運作，不是你想像中那麼簡單。更何況，他現在已經30歲了，才進入這個圈子開始，比起20歲的男孩差得太遠，想出頭更難。”
“他家有錢啊！他媽他爸以前都開超市的，做個小買賣，家裏有一百多萬啊！後來他爸病了，現在腿腳不好，不能出力，超市就黃了，她媽現在賣點化妝品，一個月也不少掙，家裏有房子，有車，還有一百多萬的存款，關鍵是不嫌棄你帶孩子，多好啊！”
沈樂然清清楚楚的看見，母親在形容對方家庭的時候，眼睛裏閃爍着燦爛的光芒，特別是說到了‘一百萬’的時候，整個人都直放光。
“媽，有房有車的男人多了，我就為了他家的一百萬，就嫁給他對嗎？再說，海市家裏有一百萬的男人很多很多，不像咱們小城市，人都沒見過錢，沒見過世面。”
沈樂然已經不再生氣了，她的話語開始轉變成冷漠，對母親的冷漠，對認清了現實的冷漠。
“你光說有錢人多！你倒是找去啊！你要是有本事找個做買賣的人家！還需要我親自幫你選嗎？！”秀梅氣得破口大罵，“我一天天累得要死，還抽時間幫你找對象！好不容易找個‘百萬富翁’，你還不同意！我這幾天都想，我活着有什麼意思！我不如死了得了！死了一了百了，也不用管你的破事，不用和你生氣！”
沈樂然仰頭，倒抽了一口涼氣，心中彷彿壓了一塊巨大的石頭，沉重的讓她無法呼吸，每喘一口氣，都鑽心刺骨的疼。
“媽，等我忙完工作的行嗎？我最近工作很忙，剛剛上班要好好表現，忙完這個月，再說相親的事。”沈樂然已經選擇了讓步。
誰知，秀梅翻了個白眼，嚴厲道：“我訂好了這個周末，中午11點，樓下小區門口的冷飲店，你和他見一面。”
“什麼！？”沈樂然腦袋快要爆炸了。她抬手拍打着額頭，恨不得把秀梅所說的每一句話，都從腦袋中清除掉。
沉沉的嘆了口氣，沈樂然盡量保證自己是正常的狀態，沒有被逼瘋，緩緩道：“媽，我周末可能會加班，你提前訂好了11點，要事先詢問過我的意見。”
“你又想不聽我的話是不是？上班重要還是相親重要？你和他真成了，你用傻瓜腦袋想一想，他爸身體不好，他媽賣化妝品還要照顧他爸，每天都忙，就他這一個兒子，你只要把這男的拿住！家裏的一百萬就是你的，你上班多少年，能掙一百萬啊！到手的一百萬擺在眼前，還上什麼破班！”
秀梅眉飛色舞的說著，形容的好像那一百萬的現金就直接摞在了她的面前，送給她，擺着讓她看一樣。
沈樂然完全無法理解母親的腦迴路：“那存款是人家父母的，為什麼要給我！？媽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就看你有沒有本事了！到嘴邊的錢，你要是按照我說的做，把大事小事和我彙報，我背後給你指揮，把那男的牢牢拴住，一百萬就是你的，他家的錢都能讓你管理，女人上班有什麼用？找個好男人比啥都強！”
沈樂然累了，倦了，母親就像是一個魔咒，死死的把她鎖住。
沈樂然想要掙脫開，卻骨血相連，無論如何都無法逃離母親強大的控制。
“周末11點，小區門口的咖啡廳，別忘了。我明天出去給你買件新衣服，穿得漂漂亮亮再去。”秀梅根本不允許沈樂然拒絕，直接拍板釘釘了這件事。
沈樂然看着母親得逞的扭着腰進了廚房，心中莫名覺得悲涼。
任何事，母親決定了，便不會給她反抗的機會，哪怕她掙扎，憤怒，母親最終都會無視掉她所有的情緒。
當年遠嫁到海市，沈樂然也是懷抱着離開家，離開母親的控制，獨立生活的想法，盼望着終於能夠擁有自由。
可笑的是，前夫畢明旭的母親，也是一個控制型的母親，大事小事都要說的算。
那時候，沈樂然就在想，她是這輩子都擺脫不掉被人控制的命運了嗎？
後來離婚，沈樂然走投無路，只得懇求父母來到海市，幫忙照顧孩子。
母親的控制再次降臨到她的頭上，無處可逃。
沈樂然討厭這種生活，討厭這樣毫無辦法的自己。
她很沮喪，垂頭喪氣，又不知道該和誰訴說。
拿出手機，翻看着朋友圈，只想和一個人說說話，他就是唐星瀚。
“在忙嗎？抱歉，最脆弱的時候，不自覺的想起了你。”
沈樂然點擊發送之後，又後悔了，這話會不會讓人誤會……
正打算撤回消息的時候，唐星瀚的微信發過來：“怎麼了？直說。”
沈樂然想了想，漫長的困境，不知從何處說起。
“母親一直控制我的生活、工作、交友，不管我說什麼，母親都聽不懂，她認定的事，永遠要求我順從，這種感覺，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
“希望我給你點意見嗎？”唐星瀚迅速回道。
“好，非常感謝。”
“你要不停地抗爭，你要變強。抗爭，是為了證明你可以獨立，值得擁有人格的自由。變強，是為了強大到任何人都無法控制你。強大到你可以照顧好孩子，撐起家庭，你的母親再想控制你，都無處下手。”
沈樂然靜靜地望着手機屏幕上的這段話，如醍醐灌頂般，恍然大悟。
正是因為自己處於弱勢，才會被母親指指點點活到至今。
假如，自己有一定的地位，有一定的存款，能請個保姆照顧孩子，能把家裏家外都打理的井井有條，母親找不到控制自己的切入點，自然就無話可說了。
這是一場持久戰，需要日復一日的改變。
沈樂然的心胸豁然開朗，她修長的指尖飛快敲擊手機：“我知道該怎麼做了！你真是我的人生導師，明天見。”
“明天會送你個驚喜，好夢，期待吧。”唐星瀚的回復，讓沈樂然眼前一亮。
該不會是買了禮物？
不能，又不是過節，又不是過生日，也沒有特殊的日子，買禮物說不通啊。
升職漲工資？
也不對，公司有規定章程，唐星瀚不是那種隨意修改規矩的人。
“給我個提示。”沈樂然實在是猜不出來了。
“睡吧，明天來公司就知道了。”唐星瀚偏偏賣關子，故意留懸念不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