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三四章 血色的夜
傍晚,戰爭終於結束,豪格被阿濟格親手斬於馬下,濟爾哈朗被俘,等待他的,將是用濕牛皮紙蒙住口鼻,活生生悶死。
因為他是皇族,貴為和碩親王,即便是處死,也不能身首分家,或者凌遲處死,而是體面的死,雖然這種死法,恐怕被一刀斬了頭顱要痛苦的多,卻由不得他的心意。
“呼~~”
多爾袞長長吁了口氣,他的眼中,滿是血色,既有夕陽染紅了天際,又有流淌滿地的鮮血,突然的,他的心頭升起了一種濃烈的罪惡感!
自己都幹了些什麼?
親手毀掉了大清的精銳戰士,皇太極的夢想在自己手裏斷送,而唯一的出路,只是撤回赫圖阿拉,重新蟄伏。
如果……當時不幹掉老憨,而是乖乖的受死,大清會不會比現在更好?
這是個沒法直面的問題,如果多爾袞能帶領大清走向輝煌,他只會認為皇太極死有餘辜,可現實是大清就要亡了,他不僅是大清的罪人,還殺了皇太極,犯有軾主大罪!
可以說,無論於公於私,多爾袞都罪孽滔天!
他不禁望向了自己的雙手,突然眼前一黑,一口鮮血當空噴出,人事不省!
“攝政王爺!”
“攝政王爺!”
左右隨從連忙扶住多爾袞,就見面如金紙,氣若遊絲,顯然是急怒攻心,氣血逆行,生死難料!
“快,送攝政王爺回城!”
“把英王爺和豫王爺請來!”
手下亂成了一鍋粥,有抬着多爾袞回城的,也有人去找阿濟格與多鐸。
在這樣慘烈的戰爭中,阿濟格與多鐸不可能時刻跟隨多爾袞,雖然戰爭結束了,但是慘烈異常,對降卒的甄別,對自家傷亡的統計,都必須在天黑前有個大致掌握,二人一統計外,一統計內,哪怕骨頭都快散架,仍在咬牙堅持。
雖然打了勝仗,但沒人心裏有半點喜悅,因為他們清楚,大清的國力在這一戰中的消耗慘絕人寰,接下來,就是解決瀋陽的漢人力量,徹底清空之後,是走是留,再做決定。
原本以阿濟格與多鐸的意思,是應該先清洗漢軍,但駐紮在瀋陽周近的漢軍也有好幾萬,當被攻殺時,誰都不可能束手待死,至於誘騙漢軍放下武器然後坑殺,這簡直是侮辱自己的智商。
如今這時代,可不是上千年前,明軍都是老兵油子,上戰場打仗或許不行,可是誰能沒點警惕?大清如強盛,那沒話說,一條辮子梳一輩子,現實卻是大清急速衰落,這種時候,也是最危險的時候,要麼被推出去當槍使,要麼做為內患直接清理。
多爾袞擔心先對漢軍下手,會逼迫漢軍投向豪格,所以採取了拉攏懷柔的手段。
豪格也是如此,沒有過於逼迫孔有德,致使孔有德成功的劃了水。
戰前,孔有德的部隊約有一萬三千人,戰後還剩八千餘人,損失遠遠小於滿洲八旗,這已經是很好的結果了。
‘今夜,一定要解決漢軍!’
阿濟格呼出一口濁氣,捶了捶腿。
雖然他勇猛善戰,身懷絕技,可是也四十好幾了啊,持維一整天的高強度戰爭嚴重透支了他的體力和精力,其中更要命的是,他和別人一樣,沒有戰勝的喜悅,反而是對自己的懷疑和否定。
畢竟屠殺同族的精銳戰士,不是誰都能心如止水的。
“嘭!”
“嘭!”
城內,突然傳出了幾聲炮響。
眾人不自禁的轉頭望去。
“不好,漢人謀反了!”
阿濟格瞬間神色大變。
擱在古代,發信號需要狼煙篝火,而這個時代,放空炮就行,更加隱秘迅速。
城內有炮響,阿濟格立刻就意識到了不對勁。
果然,城內喊殺聲大作。
其實漢軍基本上都駐紮在瀋陽外圍,城裏不會允許有成建制的漢軍存在,但問題是瀋陽的漢人不少,其中的相當一部分是各投降明軍將領的家丁護衛,這些人對主家相對忠誠,除了行軍作戰,平進也客串一些內務管理方面的角色,滿洲人可以阻擋明軍進城,卻無力阻止不穿軍服的家丁生活在城內。
叛亂的主體,便是各將領的家丁,以及裹挾、召喚出的漢人青壯。
本身滿漢之間的矛盾已經無可調和,如今又有滿人自相殘殺的好機會擺在面前,誰不奮力一搏?
阿濟格擔心的不是城裏的叛亂,而是駐紮在城外的漢軍,城裏只是一群烏合之眾,縱然有上千家丁帶領,但只要大軍開回城,平息叛亂並不吃力,可若是城外的漢軍與之呼應,主力不能及時回城平亂,這才是最要命的!
隱隱有喊殺聲從遠處傳來!
“英王爺,英王爺!”
一名隨從大叫道:“這殺千刀的漢人就要攻過來啦!”
阿濟格心知此時不能後退半步,猛一揮劍,厲喝:“我大清國生死存在就在今日,傳令,凡我滿人,悉數進擊,殺光叛逆!”
連同豪格與濟爾哈朗的屬下,這時再也不分彼此,紛紛拿起武器向漢軍衝殺,戰鬥再一次打響。
“王爺?”
孔有德的部將急聲喚道。
孔有德本沒想過背叛大清,可是眼下的形勢很明顯,即便他幫助大清獲得了最終的勝利,大清也不會再信任他,這是非常容易做出決定的。
“殺!”
孔有德猛一揮手。
全軍向著清軍疾沖而去。
“額娘,額娘!”
小皇帝順治,縮在布木布泰的懷裏,嚇的瑟瑟發抖,大聲哭叫着。
布木布泰也是心急如焚,不停有太監向她彙報外面的局勢,實際上太監不可能離宮打探詳細的情況,說來說去也就是哪裏的房子被燒啦,整個城東烈焰衝天啦,諸如此類,真實的情況全靠蒙。
可縱是如此,太監每來彙報一次,殿內就哭聲大作,那些宮女害怕啊,歷朝歷代的教訓擱在那兒,一旦皇宮被破,最慘的就是她們。
洪承疇的四合小院裏,風聲鶴唳,十幾個僕人緊張的躲在門板後面,拿着各種把式,而洪承疇端坐於大堂,面容肅靜。
“老爺,老爺,快跑吧!”
那個孿童已經從少年長成了青年,卻仍是洪承疇的心頭肉,這時抓住洪承疇的胳膊,哭叫道。
“哎~~”
洪承疇嘆了口氣:“能跑到哪裏去,對滿人而言,我是漢人,對漢人而言,我是獻給大明的大禮,誰都不會容我啊,念在你跟了我不少年,我也不為難你,取些金銀趁夜離去罷,你等也是,分了金銀,速離!”
“老爺!”
府里的婢僕們跪下來痛哭,但誰都明白輕重,各自磕頭之後,各取金銀,趁夜散去。
洪承疇站了起來,依依不捨的打量着這間小院,他在想,自己怎麼就走到了這個地步,如果當初能狠下心一死,會不會是被人稱頌的英傑呢?
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葯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