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前路莫明

第二章 前路莫明

此時的晉侯正於宮室內和公子夷吾下棋。晉侯看了一眼坐於對面的公子夷吾,夷吾是晉侯的第三子,雖年方十七,卻頗有沉穩大氣之風。擺在兩人面前的棋局正是春秋時期頗為時興的六博棋局,棋子分為黑、白兩組,雙方各有棋十二枚,箸六根,行棋前先投箸,以得數多少定行棋步數,最後以吃掉對方的棋子多少定輸贏。

晉侯見夷吾手握木箸,遲遲不投箸,道:“我兒何須思慮過多?你若能有幸擲出2數,這枚子方能走入“水”中成梟,如若不然,便被我的“散”子吃掉。若無把握,不如就此棄子保帥,或許還可挽回一些敗局?”

“不,君父,我寧可放手一博,也絕不委曲求全!”

夷吾隨即搖晃木筒,掉下一支3數的箸來。晉侯哈哈一笑,“我兒氣勢可贊,頗合為父的意,只可惜運氣不佳,天不佑汝啊!”

“孩兒甚是慚愧,君父是得上天受命之人,所到之處無人不為君父的威勢所折服,這棋局如同天下戰局,孩兒怎可與君父的神勇相匹敵!孩兒認輸便是。”

晉詭諸讓人收了棋,站起身慢慢踱到了窗前,語氣和緩卻有幾分傷懷,“幸得夷吾兒近日多與我相伴,下棋博弈,倒也解了不少煩悶。自你娘和姨娘相繼去世,寡人身邊雖有幾位姬妾,卻無人可以說得上話。”

夷吾道:“承蒙君父不嫌,孩兒願日日過來陪伴解悶,也可多聆聽君父的教誨。”

“你的御射功夫學得怎麼樣了,我讓屠岸夷教你射箭,指法練得如何?”

“屠將軍悉心教授,是孩兒太愚笨,還未完全掌握要領。”

“男兒萬不可因雜務瑣事而怠慢學業武功,我晉國自叔虞受封唐國,后改國號為晉以來,歷經數百年,每一代君侯無不兢業惕守,南面護衛周朝天子,北面克戎拒狄,靠着金戈長矛打下了每一寸土地,才有今天的大晉。你身為晉國武公後裔,務必要繼承祖上遺志,開疆拓土,盡我大晉未完的大業!”

一番話說得夷吾唯低頭喏喏而已。晉侯的話鋒一轉:“這幾日怎未見兄長?”

“聽說前幾日就出遊狩獵去了,應是還未歸來!”

夷吾知道晉侯問的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重耳,這重耳乃同為翟國公主所生,與夷吾的母親是同族姐妹,姐姐生的名喚重耳,妹妹生下的名為夷吾。這姐妹倆深得晉侯喜愛,卻俱在幾年前相繼過世,留下兩位公子互為表兄弟,自然比別的公子更親近些。

晉侯略顯不悅,“這小子總是不思進取,整日帶着一幫狐朋狗友走雞鬥犬,喝酒胡鬧,三日後就是他二十歲的加冠禮,且看他到時拿什麼獻醜於眾卿大夫面前?”

此時內侍總管,梁五進來稟報,稱公子申生先行遣人回來,報說驪戎國主已舉城投降,且獻上人稱“太行明珠”的女兒一雙,不日後申生將攜公主回國。

見晉侯有要事,夷吾便退了出來,回到公子府後,下人稟告大夫卻芮已在府上等候多時。這卻芮本是晉國上卿,晉詭諸見他學識淵博,才思敏銳,便讓他做了太傅,專門教授公子夷吾詩、書、禮、樂。夷吾也是十分倚重太傅,但凡有疑難之事免不了要向師傅請教。

夷吾還未跨進正廳,卻芮已起身相迎道:“看來公子此去宮中,帶回來的消息可謂是喜憂參半啊!”

“師傅一向好眼力,只是此番又是如何看出來的,難道未卜先知?”夷吾進了正廳,不待僕人為他脫鞋,便已撩衣而坐。

“公子一向沉穩,這一路走來卻步履輕快,顯見心中頗為愉悅;走路時雙目向下望着足尖,不似平日目光平視,顯見心中有思慮之事,不知老夫所說對否?”

“太傅明察秋毫啊!我數日陪伴君父,君父今日對我似有嘉許之意,不覺向我坦露心意,只是申生不日就要回國,聽說此番不費一兵一卒,就讓驪戎國主舉國投降,君父又要大加褒獎了!”

卻芮道,“此番主公讓申生出兵驪戎,顯而易見是另有所圖。申生年過二十,卻還未婚娶,只怕主公有意為他找一姬姓夫人。驪戎雖是小國,卻也是周天子親封的諸侯,而且聽說這兩位公主生得十分貌美,嫁於申生,也不算辱沒了他。”

“君父數年前將那東皋國公主指婚於我,東皋乃一夷狄小國,顯見是待申生要厚於我多矣!”

“申生是世子,為晉國儲君,身負重責,為天下人所矚目,任重就難保不會出錯,為天下人矚目就必定引起嫉恨,來日方長,公子何必急於一時呢。”夷吾知卻芮心中必有主意,便也不再多問。

這日晉侯卧於榻上,梁五與東關五各自侍奉左右,梳頭揉肩,這兩人是晉詭諸十分喜愛的嬖臣,因晉侯多年征戰在外,常有腰疾和腿疾,時常舊疾未愈,新病又發,苦不堪言,有了這兩人隨侍左右,自然妥帖不少。且這兩人善斷人顏色,只要晉侯喜歡的無不投其所好,因此與晉侯常同枕而眠,服侍左右。又因這兩人均是拿捏按揉的好手,手中力道掌握得恰到分寸,時緩時急,時輕時重,剛中有柔,柔中帶剛,把晉侯伺侯得如神仙一般。

這日晉詭諸的腰疾又犯,兩人在晉詭諸身旁服侍,東關五為晉詭諸拿捏,梁五則替晉詭諸梳頭。

梁五道,“主公,世子這幾日去了驪戎,無人監國,這宮裏宮外的事全賴主公一人操持。只這軍務一事,主公便已是忙得分身乏術,自然又要犯舊疾!只恨我等不能為主公分憂!”

梁五長得白面皓齒,一雙纖細修長的手不輸於閨閣女子,一把金箅子在他手中靈活翻飛,不消多時便把晉侯一頭半白枯亂的頭髮梳理得妥貼順溜。梁五拿過銅鏡給晉侯照看,東關五在一旁道:“那驪戎此番還算識時務,一見我晉軍的陣勢便乖乖稱臣,不耗費我軍一兵一卒,可見主公的威望早已名震天下。”

梁五換了一把箅子,開始打理晉侯的鬍鬚,“驪戎國主也太不自量力,主公前番下禮聘問,他始終不肯將女兒獻上,難道還等着我晉國派媒人去明媒正娶不成?想我堂堂大晉,當年除了齊姜夫人配得上我晉國一百輛車騎前去齊國迎娶外,還有哪個國家擔得起如此禮遇?”

晉侯躺在榻上,輕輕揮了下手,“世子既將回國,慶功宴的事宜可安排下去了?”

“回主公,一切都安排妥當了。主公對世子當真用心良苦啊!三日後正是公子重耳二十歲的加冠禮,到時兩件事一起辦了,也好叫宮中熱鬧一番。”

晉詭諸眯着眼睛,神情頗為暢快,梁五道:“主公,聽說這驪姬姐妹容貌艷麗無雙,且能歌善舞,聰敏異常,人稱太行明珠,驪戎國主將她們藏於閨閣之中,從不肯輕易示人!多少諸候國想去求聘,都被謝絕門外。也難怪,聽說驪戎國主一心想借她們攀附周王室,所以珍藏至今。”

“哦,”晉侯微微抬了下眼皮,“當真有你們說得那麼好?”

“只怕我們說的還不及這對”天山明珠“的萬一,否則,世子怎會已與那驪姬暗中私相授受了呢?”

東關五輕叱一聲,“梁五,此等道聽途說之言怎可在此妄議,誰人不知世子乃正人君子,此番去驪戎只為迎回兩位公主,並非是前去迎親,怎會與驪姬私下相交呢?”

晉侯突然睜開眼睛,從榻上坐起,梁五急忙跪下,“主公,奴才罪該萬死,拿這種捕風捉影之事到宮裏來說,真該掌嘴!”說著就摑了自己兩個大嘴巴。

此時有內侍進來稟報,稱申生一行已進了絳城,請求面見主公,晉詭諸道:“讓世子先回世子府安歇,今日不必進宮了,驪戎公主暫且安排在館邑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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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之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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