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議定罪行

第三十六章 議定罪行

這日驪姞見大殿內的木炭還沒送過來,便讓止水去內府司催催,止水去了半日,還不見回來。驪姞一人坐着發獃,有個名叫息的小內豎,平日裏只負責端水、換尿壺,見驪姞坐在諾大的宮殿裏,天已擦黑,卻連個點燈的人都沒有,便尋了油燈來,點亮了,放於驪姞旁邊的案几上,又往冷卻的火盆里添了柴,就着火盆上燙了一壺水酒,端在驪姞面前,“娘娘還沒用晚膳的吧!先喝口湯,暖暖身,小的去膳房催他們把晚膳拿上來!”

驪姞這才轉過神來,看見內豎息,想了片刻才記起他來,原來這小內豎本是曾姬身邊的人,因他不慎將水盆內的水灑在地上,曾姬罰他脫了衣服跪在宮門口淋雨,驪姞不忍,便為他求情,曾姬道,“狗一樣的奴才,連個水盆都拿不住,還不如扔水裏餵魚,這樣的奴才,你要你拿走!”驪姞便將他收了下來。

驪姞此時也覺腹中飢餓,道:“你去后膳房看看,有什麼吃的就隨便拿些過來,也不用讓他們費事另做了!”

內豎息去了良久,才捧了一食盒回來,驪姞打開食盒,見是半稀的摻了稻米的菜羹,詫異道:“膳房就剩了這個?”

內豎息又從袖中拿出兩個糗餌,也不敢說這是他乘人不備時拿的,只道:“惠安宮今日有晚宴,庖人們都到那裏去打下手,后膳房缺少人手,所以只剩了這些,娘娘暫且將就一下!”內豎息盛了一碗湯羹,遞到驪姞面前。

驪姞餓極了,也顧不得許多,端起來喝了幾口,見內豎息用袖子抹淚,問道:“好好的怎麼哭了,莫不是你也沒飯吃,正餓得慌,我就賞你個餌吃去吧!”

內豎息卻哭得越發厲害,抽噎道:“小的見娘娘往常錦衣玉食,每每用膳,非十數人不能侍候周全,這才不過幾日,娘娘竟寒酸至此,此等飯食,連奴才這樣的人都嫌看不上,看着娘娘下咽,小的着實心裏發酸!”

驪姞嘆道,“飯食雖粗陋,我卻並不以為意,實在是我食不知味啊!想起我那姐姐被關在章含宮中,耿夫人不許所有人等進出,此刻別說飯食,就是性命都可能隨時不保,就算你拿來的是山珍海味,於我也是一樣無甚滋味!”

驪姞又道:“小息子,如今人人都想尋新的去處,你或去求求曾娘娘,把你要回身邊,即使做個雜役,也好過陪着我受苦。”

內豎息撲地跪倒,哭道:“娘娘當初把小的救下來,小的便鐵了心跟着娘娘,就算被拉到暴室去杖斃,小的也不離開玉蟾宮半步。”

“姐姐往日總說做奴才的,個個都是奸滑無義之徒,不想你卻是個忠心護主的。我們姐妹若能過得此難關,今後必定重重賞你!”

驪姞手下的宮婢,伊豆和禾秀,正拿了食盒從宮外進來,見了驪姞面前的糗餌,道:“原來娘娘早就有人伺候着吃上了,卻叫我們在膳房好等!這個天氣你也去外面走一遭試試,橫豎你在宮裏暖和着,卻拿我們來尋開心。”

別的宮女都跑的跑,走的走,唯有伊豆和禾秀是耿姬打發來的,之前受耿姬所託,照看着玉蟾宮的諸多事務,先前受了驪嬙的一頓打,略收斂了些,如今見驪嬙遭了難,剩下一個驪姞,恐怕也是芭蕉葉上壘鳥窩——好景不長了,所以根本不把驪姞放在眼裏。

驪姞只得忍氣吞聲,道:“我剛才實在是餓極,才讓小息子去找了些吃的,這會子我也飽了,你們拿來的自己吃罷。”

伊豆見案上的食盒中還剩了不少湯羹,道:“如今可比不得往日,娘娘要什麼就使喚什麼,惠安宮的那位,才是正經主子,象娘娘這樣的,過了今日不知道明日,有人給你拿飯就將就着吃吧。”

驪姞實在聽不過,起身對內豎息道,“你隨我到外面走一趟!”

驪姞起身去寢室,翻出一件狐皮斗篷來穿上,讓內豎息打着燈籠在前,一同往蕙安宮去。

身後禾秀對伊豆道:“讓她自去,橫豎耿夫人那裏只說讓多看着點,也不是事事都得陪着,剛才那一趟走,我的腳現在還兀自凍着!”

內豎息原想找人抬了轎子去,宮門口卻連個門人也看不見,無奈只能陪着驪姞一路走至惠安宮。

此時的惠安宮內,盤饌交錯,暖香浮動,耿姬請了各宮主位娘娘前來用膳。席間耿姬向各宮敬酒致謝,為著清查章含宮一事,讓各宮都受驚不安,如今塵埃落定,眾人也都鬆了一口氣。其中樊雍宮主位衛姬,因公子無端前陣子病着,清查章含宮時未能同去,今日在耿姬面前尤顯殷勤,只誇耿夫人辦事果決,不失公允,後宮中沒有人不稱道的。

宴畢,蛾兒端上水盆,耿姬在銅盆內凈了手,用絲巾擦乾了,方才接過手爐,在主席上坐下。衛姬坐在耿姬旁邊,向前探着身子道,“今兒一早玉蟾宮中的掌儀和掌容帶了十幾個宮人來向我懇求,說有人聽見玉蟾宮內夜間有哭聲,攪得她們心裏惶惶,想在我樊雍宮找一處偏殿暫住,我也沒答應她,只說此事還需請耿夫人示下,夫人看……”

耿姬道:“真是胡鬧!宮中向來宮規嚴明,按祖宗慣例,後宮之中以夫人為大,六宮之中又以各宮的主位為首,各宮所在姬妾宮人,每日需向主位朝覲請安,侍奉左右,主位如有行止不當,違禮亂紀之事,方能向我上報,怎可因一句宮中流言便擅自移宮別住?這麼荒唐的事,你還來向我稟報,枉你做了這麼多年樊雍宮的主位。”

見衛姬臉上訕訕的,蕙姬道:“姐姐也莫怪她,這事兒也是自驪姬進宮以來頭一遭兒。以前誰聽說過姬妾們擅自越過主位娘娘,跑到別的宮裏躲風頭去的。這兩天就是我那裏,哭着跪着要我收留的也不少,我只說讓他們都放寬心,先回去各自安分着,耿姐姐心中明白得很,誰是誰非自有主張,斷不會放過一個有罪的人,也不會冤屈一個清白人!”

耿姬道:“章含宮的事還未了結,玉蟾宮又起風波,主公不日就要回城,此事還需儘快了結才好!”

薄姬坐於氈毯上,捧着手爐,猶嫌寒意浸人,讓婢女在氈毯下再加了層厚棉褥子,方才勉強坐定,聽眾人所言,冷哼道:“那日我就說,她們兩個是親姐妹,哪有一個犯了事,另一個還能全身而退的理!清查了章含宮,玉蟾宮自然慌了手腳,往後指不定還要鬧出什麼亂子呢,豈不是被我言中了!”

衛姬道:“夫人,依我看,不如把玉蟾宮一併查了,留着驪姞,那是後院裏養虎,終究是個禍患。”

芮姬道:“章含宮一事已牽連各宮人等眾多,若把玉蟾宮又查了,只怕後宮人人自危,為求自保,無所不用其極。”

耿姬點頭:“玉蟾宮中多是當年狐姬留下的滕妾宮人,是大夫狐突的舊族,公子重耳和夷吾的娘家人,清查起來怕是多有不便。”

衛姬道:“玉蟾宮到也不必全部清查,驪姞如今已是沒了娘的羔兒,無人幫襯,夫人只需找個她身邊的人來,問出個不是來,便可與驪嬙拿在一處,一併處置了!”

薄姬用帕子捂了心口,作驚恐狀:“那可不就是載贓嫁禍嗎?”

衛姬恨聲道:“夫人你聽聽她說的話,這兒就薄姬是個最沒心沒肺的,好事歹事都被她說盡了,反把別人弄得裡外不是人!”

耿姬叱道:“你們兩個怎麼如此不識事體!驪嬙現在人還在章含宮,雖然我已讓人將章含宮禁閉起來,但那個主犯赤奴寧死也不肯在罪狀書上畫押,永巷令也無法給他治罪,你們卻還在這裏鬥嘴,真要等着晉侯回來再把驪嬙放出宮去?”

衛姬和薄姬都不言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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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之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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