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錯姻緣(2)
這樣的話,哪裏是純凈無邪的少年能說出口的,這分明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魔王。
自從喜帕掀開,喜堂內便鴉雀無聲,如今這句話一出,滿堂賓客便都直直凝視着流霜。
流霜並沒有因這句話惱怒,她自知非傾城國色,但也非無鹽醜女,且她本就對容顏不在意。到了此時,流霜已知悉方才那股詭異的風絕對不是無緣無故吹起來的,定是這個小魔王所為。
流霜淡淡揚了揚眉,被眾目睽睽盯視的感覺很不好受。她彎腰去撿飄落在身前不遠處的喜帕,然而剛彎下腰,又一陣詭異的風起,喜帕被吹走。
一陣嬉笑聲傳來,流霜頓覺有些尷尬難堪,心中着惱,回首望去,只見那小魔王抱臂站在那裏,咧着嘴在那裏大笑,亮晶晶的黑眸中,閃耀着興味狡黠的光芒。
很顯然這又是小魔王所為,分明是在戲弄她。
她的陪嫁丫鬟紅藕沖了過去,一把將喜帕撈了起來,戴在了流霜頭上。
喜帕遮住臉的那一刻,流霜瞧見了百里寒那雙黑眸,一如七年前初見,亮如星辰,卻也寒若冰泉。
流霜在紅藕和幾個丫鬟的攙扶下入了洞房。坐在喜床前,靜靜地等待着,等待着他的夫君百里寒。
天漸漸黑了,窗外,細細的雨絲飄落,流霜的心,也如雨絲般纏繞着,飄忽着,糾纏着……
對於這場突如其來的親事,她心中原本有些期待,到了此時,卻全是忐忑。方才在喜堂上最後一眼看到的百里寒,那樣冷漠,當他被那小魔王戲弄之時,他只是靜靜站在那裏,並未有所言語。那個他,和接她下轎的他,儼然就像是兩個人。
“小姐,方才在喜堂上胡鬧的那個人是誰?怎生這般無禮?”只剩下她和紅藕兩個人時,紅藕撅嘴問道。
流霜心不在焉地說道:“應該是寧王的皇弟吧。”
那小魔王的戲弄她並未放在心上,她此時擔憂的是百里寒。
夜漸深,終於,聽到房門輕輕打開的聲音,聽到輕巧的腳步聲走近,聽到紅藕和丫鬟們清脆悅耳的道喜聲,“奴婢們賀王爺大喜,願王爺王妃恩愛一生,白頭偕老。”
“退下吧!”清冷的聲音帶着清冷的語氣。
丫鬟們退去,室內陷入一陣靜謐之中,流霜聽到自己緊張的呼吸聲。不管她的性子多麼沉靜溫婉,此時,她依然有些緊張。
頭頂一輕,喜帕再次被揭去。一室旖旎的紅色映入眼帘,大紅喜字在燭火映照下愈發喜慶和熱烈。燭焰跳躍着,好似在舞蹈。
還未及反應,下巴已經被一雙大手掬住,強迫着她抬起了臉。
華光流轉的鳳冠掩映下,新裁的蛾眉修長婉約,清澈的雙眸波光瀲灧,紅唇嬌艷紅潤,雙頰被胭脂水粉暈染出一片朦朧的輕紅,在清麗中又透出一絲嬌美嫵媚的韻味來。
百里寒擰了擰眉,毫無疑問,面前這張臉是美的,但是,她卻不是他要娶的女子。
不是她!不是他一心要娶的那位女子!他在喜堂上並未看錯!
她是誰?
百里寒右手微顫,不自覺地加力,掬疼了流霜的下巴。
流霜注視着百里寒眸中的冷意,其實早在喜堂上,她就察覺到有些不對勁。
為何,他的手在微顫?為何,他的笑容在消失?為何,他俊美的臉漸漸僵硬起來?為何,他眸中的寒意這樣濃?
“你是誰?”他問道。聲音里的冷撲面而來,一直襲入到流霜心裏。
她是誰?
他問她是誰?
試問一個新嫁娘,在洞房之夜聽到夫君這樣一句話,心裏會是什麼滋味?流霜的心,充滿疑惑和忐忑不安。
什麼地方不對了嗎?
她下轎時,他那句含情脈脈的“霜兒”,喚得難道不是她?他那句“執子之手,與之偕老”,難道也不是與她說的?
刺痛,從下頜傳來,一直痛到心裏,流霜不自禁顰眉道:“你能不能先放開我?”
他沒有依言放開手,深黑的眸逼視着流霜,好似黝黑的深淵望不見底。他呼出的氣息,也帶着凍結人心的寒意。
頜骨就要被他捏碎了,忍住疼痛,流霜一雙明眸直視着百里寒的憤怒,顰眉道:“請問王爺要娶何人?”
“白流霜!”百里寒冷聲道,眉峰燃燒着怒意,臉上的五官和每一抹顏色都突然濃郁了幾分,“但你不是她!”
“我便是白流霜!”
“你真的是白流霜?”百里寒慢慢鬆開了手,眸中閃過一絲黯然。
“錯了!”他低聲說道,但覺一股冷意如潮水般襲來,逐漸淹沒了他,他新娶的夫人不是他心儀的女子,何其可笑。
錯了?他的意思難道是娶錯了她?
“錯在何處?請王爺說清楚!”流霜忍住心中的悲涼,輕聲問道。
“你不是我要娶的女子!”百里寒的聲音低沉喑啞失落。
這句話如同冬日裏的冰稜子,向著流霜砸了過來,心瞬間被冰凍。悶悶的感覺,胸口好似被絞住了。從雲端摔入泥濘的感覺,大概就是如此吧!
他說他要娶的人不是她?那到底是哪兒出了錯?明明是他執意求皇上賜婚的。
“既是如此,何以讓聖上賜婚?”若非他讓聖上賜婚,怎會有這場婚事?
百里寒震住,意識到錯其實是他釀成的。是他,妄加揣測,以為心儀的佳人是白流霜。是他,未加證實便求父皇賜婚。
卻不料,錯了。
紅色帳幔和大紅的喜字,此刻落在他眼裏,不再是彰顯喜慶和熱烈,倒帶着諷刺和嘲弄的意味。紅燭的火焰,不再是舞蹈,倒似是憤怒的火苗。
眼波再掃過流霜鳳冠霞帔的模樣,那大紅吉服包裹着的女子,沉靜淡定地坐在床榻上,雖然也是端莊高雅的,但卻不是他傾心的女子。是他的魯莽錯過了心儀的佳人,娶了一個不相識的女子!
“是本王的錯,錯以為心儀的女子便是你!”心中失望至極,他不屑於向流霜解釋前因後果,冷冷說道。
“既然錯已鑄成,王爺待怎樣?”流霜問道。
“我待怎樣?”百里寒的眸掃過流霜,“你無錯,錯是本王鑄成的,所以本王不會休了你,只有和離!”
和離?
流霜心中一震,既然他要求和離,她自然不會拒絕。但是,若是和離,與她,倒是沒什麼,她本就無所求,可是她的爹娘將何以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