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血債

第五回 血債

那道傷口在背部,從右邊肩頭劃到左側腰間,疼得我齜牙咧嘴。若非我躲閃及時,此刻只怕也被劈成了兩段。

傷我之人手持一把宿鐵彎刀,獰笑着盯住我。

我背後劇痛之餘傳來一陣涼意,這才意識到衣衫被他砍破,我的背已白花花曝露在外。

我又羞又怒,急得臉頰滾燙,手足卻冰涼。

我正欲沖向催眉,將他身上的披掛脫下來借我用一用,頭頂忽地落下一件黛藍色之物,正正好好地飄落在我腦袋上。

我心裏一緊,只道是那烏鱘幫灑了捕魚的網要將我捉去,定睛一看這從天而降之物竟是件披風!

黛藍色披風下擺綉了一道赤紅色絲線滾邊,紅如殘陽,紅如鮮血,很是奪目。

難道是催眉逕自沖開穴道,暗中助我?不對,這小子沒這麼大的本事,而且這不是他的披風,他沒這麼講究的玩意兒。

我四下望去,這通坦的田野上並無一人,下地的農夫都被我們的惡鬥嚇跑了,只留下幾把生了銹的鐵鋤和幾頭木訥的老黃牛。

再往遠處看,群山腳下立着一棟小屋,看不清是木屋還是茅草棚,只隱約可見一人坐在屋前的院子裏。那人雖面目難辨,卻遠遠可見他身姿挺拔,氣韻悠揚。

不過我與他相距這樣遠,他若要將輕飄飄的披風擲於我頭頂是極難的,即便是習武之人也未必有幾人能有如此好的功夫,更何況是這山野間的村夫。

我還欲追尋披風的來處,眼前一幫惡人卻不願給我片刻閑暇,吶喊着沖了上來。

我很是瞧不上這般聒噪的打法,愣是要喊得方圓幾里內的魚蟲鳥獸都知道他們要出手了,好似兩軍交鋒前硬是要擂一擂戰鼓,也不知是振了自己的士氣還是助了他人的威風。

眼前刀光劍影轉瞬便要欺近,我迅疾裹上那披風,擋住後背。

披風掃起一陣微風,我鼻尖略過一陣山高水遠、樹蔭寒潭的氣息。我微醺了片刻,緩過神來。

在我晃神之際,一把鱷嚙鉗已悄然靠近我脖頸。我大驚,心中連呼“我命休矣”,面前忽然青光一閃,一把涼劍替我擋開了災禍。

救我之人竟是催眉!他揮舞着劍,使着不成章法的劍招,一臉剛毅決然地擋在我面前。

我忙上前與他並肩而戰。

“我不是點了你的穴道嗎?你怎麼掙脫開的?”

催眉左右受困,應接不暇,說起話來喘得厲害,“不......不知道,突然......有東西.....打......打中了我,我就能......能動了。”

“這披風可是你的?”

“什麼......什麼披風?您要送我......披風,也得等我們逃......走再說。”

我很感動,憑他那丁點的膽氣本該早已逃遁無蹤,此刻卻能為我不顧性命挺身而出,實在感人。以後我定要對他更好些,多教他幾手功夫。

但這小子拳腳太亂,不但幫不上忙,還累我分心顧全他。

我沉聲道:“催眉,退下!”

催眉不依,“不行,我不能讓這群糙人傷了您。”

我險些都要流下淚來,催眉他的確是個好孩子,師父若總是不肯收他為徒,乾脆我收了他罷。

“你快退下。你當我真敵不過這群人不成?也太小看我了。”

“他們人多,您……”

“別廢話。”我從后抓起他衣襟,提氣點了他的穴道,重又將他扔回田地里。那莊稼看上去很鮮嫩,摔落上去應該傷不着。

我這麼一使力,背部傷口裂開,細密且尖銳的疼痛從皮肉里侵入胸口,背上一陣麻癢,想是正流着血。

師父說,不願打架時可以耍些虛招子,越是浮華越是難耍便越是有用。

逍遙派武功中,虛招子不少,想是祖師爺們都不好鬥,便編了這許多中看不中用的招數,對手被這樣的招數晃花了眼、怔住了心,那架便打不起來了。

於是,我縱身一躍,隨意挑了個大漢出劍,一晃一推一勾,他那把幾十斤重的鱷嚙鉗被我輕輕鬆鬆給繞進了自己手中。

他們果然怔住了片刻,虛招子的確管用。

我趁着這個空檔高聲道:“諸位英雄好漢,一畫究竟與諸位結了什麼仇怨,請如數告知。倘若一畫當真犯下了滔天大錯,那麼此刻便斷了這善水劍,聽任各位處置。”

那被我奪走鉗子的壯漢濃眉怒豎,恨恨地瞪着我,憤然道:“你這蛇蠍女子,殺了我幫主與夫人,還敢來問我們什麼仇怨?你速速自斷了那劍,讓我們取你首級,祭奠我幫主與夫人的在天之靈!”

我大驚,“我殺了你們幫主與夫人?”

此時,先前用彎刀砍傷我的男子踱步而出,冷笑道:“一畫妖女殺洪幫主一家,委實兇殘。我等奉天海閣秦閣主之命,助烏鱘幫弟兄報仇雪恨,除去你這個妖孽!”

“洪繼禮幫主被人害死了嗎?”

他道:“你還裝什麼裝!你殺害洪幫主時雖遮蔽了面貌,但手中一柄善水劍卻出賣了你!逍遙派避世多年,昔日名震江湖的逍遙二子早已隱匿深山不知所蹤,當今武林中,使善水劍者只你這小妖女一人!你還要如何詭辯?”

還未待我喊聲冤,一群人又凶神惡煞地一擁而上。我咬着牙,只得與他們拼了。

原來在真正的江湖中,以多敵少這般不光彩的事實屬平常,無名之卒要存活、要揚名、要睚眥必報,哪還顧得了什麼道義。

我左右盤旋,將手中白劍舞得銀光閃閃。但因背上血流不止,我此刻已感到頭暈眼花,四肢微顫,不知還能支撐多久。

倘若今日當真要死在這裏,我還真心有不甘。催眉倒在田野中,誰來保護?洪幫主與夫人慘死,我該替他們尋到真兇。我還未與師父告別,還不知道天詞師兄替我鑄劍時落下的風寒可痊癒了。

何況,何況我還未得再見那殷莫君一眼。那雙明滅之間喜怒難辨的眼,我此生還想多看幾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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