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回 一別兩寬
他足下穩健,上身平移輕巧,正要換個方向躲去,我右足一欄,擋住去路。
他又要向左,我便用左腿攔下。
如此,他整個人平仰在我胯下,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想要起身卻不敢往我身上撞。
我奪過拂塵,繞起藤蔓,躍上道場外沿的欄杆憑眺對面孤峰。
紹錦衝上來要扯我下來,我忙甩出拂塵,長柄瞬時沒入孤峰。
我不敢往山崖下望,眯起眼抓緊藤蔓縱身一躍,回首對紹錦喊:“紹三使放心,我雖也不喜歡我,但也不能眼睜睜看自己送死。”
一路看似腳踏虛無,其實步步都踏踏實實踩在自己內力上,有驚無險地攀上孤峰,才敢略睜大了眼。
那高閣上有塊匾額,寫着“一人閣”。這閣名倒稀奇,不知是新掛上的,還是上回來我心緒不寧因而忽視了。
我走進高閣,見古墨身旁圍了不少人,俱都神色肅穆端坐在臨崖而開的門扇前,似有要事正在商榷。
我忙閃身退了出來,卻聽裏頭傳來一聲,“既然來了,便進來吧。”
我只得走了進去。
古墨盤膝而坐,墨藍色披風擱在地上,面前一張木几上只有一杯熱茶幽幽冒着白氣。
此刻接近晌午,山裡雲霧散去不少,閣中不似上次造訪時那樣雲蒸霧繞,霎時多了幾分威儀氣象。
我掃了一眼眾人,大多是生面孔,便知趣地道:“諸位議事,不必理會我,我遠遠地坐在這裏就好。”
眾人卻都紛紛要起身與我見過,問古墨道:“敢問少主,這位是......?”
這位便是戕害你們諸多同僚,害你們少主痛失羽翼的一畫女魔頭。
我忙擺擺手,“諸位請坐,請坐。我是路過的,路過的。”
古墨似笑非笑地招招手,“一畫,你來,坐我身邊來。”
一聽見我的名字,眾人先是一怔,而後灰着臉三三兩兩地坐下。
我硬着頭皮在古墨身旁坐下,他輕撫我頭頂,道:“不錯,你都能自己上這孤峰來了。你去向秦尚要的東西,要來了么?”
去要的東西是封休書,卻要我如何當著眾人面掏出來,只得乾笑兩聲,回道:“這事回頭再說。你先忙,先忙。”
他卻不依不饒,手掌一攤,“拿來,我看看。”
“哈哈,哈哈,再說,再說。”
他仍不依不饒,不顧面色難堪的眾人,將伸出的手又往我面前送了送。
我知道若我執意不肯掏出那封休書,他能一生一世與我這般僵持下去,耗到眾人都成一堆枯骨也不會有個收尾,於是不情不願地從懷裏掏出那個紅色的封套。
他拆啟封套,將休書展開一字不落地讀了一遍,微一頷首,又將休書塞回封套內,遞還給我,淡淡問:“你看過么?”
我搖搖頭,內心隱約覺得大約是有什麼不妥。
他若有似無地笑了笑,端起茶盞吹了吹,“仇難解,怨不釋,反目至死,願一世苦痛,不得超脫。”
我捏那封套的手越綳越酸,終是緩緩放鬆,氣極反笑,“罷了,難道還指望他說‘一別兩寬,各生歡喜’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