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寶釵分
我沒底氣惱怒,只得低眉順目地賠笑道:“你也快膩了,快了,就這一兩年的事了。”
他不理會,逕自走進屋內,凝視着畫屏不語,半日才緩緩道:“在逍遙山上見到古墨的那一刻,我便知道你絕不會再回來了,卻還是替你備下了一切。”說著,回身打開一口掛着金鎖的楠木箱子,裏面整齊摞着一套套衣裳。
他說:“都是月白色的。按着你喜服的尺寸做的。”
我此時委實有些坐立難安了,忙按下那口箱子,一把扣上金鎖,笑道:“你費心了。這箱子你有心送我,我定拿回去好好穿。”
他神色一沉,整個人更加陰冷下來,不似臘月里的朔風,卻是炎炎夏夜裏無人巷弄盡頭忽而送來的几絲陰冷。
“你果然是個狠心之人。你定要刺穿我的心,扯斷我的腸,吸干我的血,才滿意么?”
我欲要說句“言重了”,卻怕愈發激怒他,只得黯然道:“借你吉言,我倒真想當個狠心之人。”
他朝畫屏另一頭的榻上指了指,“你要的東西在那兒。我困了,別來吵我。”
我繞過畫屏,見枕上有一隻血紅色的封套,拆開來裏面是封休書。
退回身,見秦尚已在另一張榻上卧下,雙目緊閉,慵懶地有一下沒一下地搖打摺扇。
他聽見我的腳步聲靠近也懶得睜眼,我仍是恭恭敬敬地躬身道:“一畫,別過。”
他不耐煩地皺了皺眉,一揮摺扇,趕我快走。
我前腳方跨出門檻,心口一晃,總有一事放心不下,於是將門檻外的那隻腳又縮了回來,“還有一事,我想來想去,還是提醒你為好。你曾對我說過古墨麾下神秘的第八使,我想來想去,覺得此人應當在你閣中,你要當心。對冬月婆婆之流,也不可大意。”
他打扇子的手懸空一滯,旋即譏誚道:“你提醒我當心古墨,就不怕他知道了不悅?”
“他若要不悅,也不差這一件事。我真的要走了,日後,咱們江湖再見吧。”
他忽而叫住我,“慢着,”緩緩睜開眼,疲憊地看着我,“既然你好心給了我忠告,我也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古墨......”
他卻遲疑了,舌尖抵在一側的犬齒上反覆摩挲,卻不說下去。
“古墨怎樣?”
“若你真欲同他長相廝守,便問問他第八使究竟是誰。他若如實相告,你聽了答案后,再相許,也不遲。”
我滿腹狐疑地盯着他,他卻不欲多言語,翻了個身背對我。
我合上門,下了船。
我猜他會站在船頂目送我遠去,於是決計不肯回頭。
回到人煙熙攘處,深吸一口氣,朝人群里躲去。
喝了一頓悶酒,覺得沒什麼作用,胸口依舊酸澀,氣息仍是不暢,憤然將酒壺往窗外扔去,“小二,你們這酒是不是參水了!”
小二誠惶誠恐地迎上前,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噓!姑娘你小聲些!嘿嘿,沒料到姑娘你年紀輕輕,舌頭倒老辣!我這就給你換一壺好酒去,你可千萬別聲張!剛才你摔出窗外的酒壺我也不要你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