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回 “以死謝罪”
我告訴他:“我不能讓那麼多人死得不明不白,不能讓我的師兄師妹師弟們永生永世蒙在鼓裏。不能讓古墨的霸道殘酷再危害武林,亦不能讓他深陷危難。”
他垂下雙目,“你不累么?”
我指了指自己眼下的烏青,“你瞧我,累不累?”
他沉默半日,嘴角漸漸扯出一個上揚的弧度,“你日後,會是個了不起的人物。”
我笑道:“都是要以死謝罪的人了,哪來的日後啊。你們青墳窟還有沒有風水不錯的空墳頭啊,給我留一個啊。”
他大笑幾聲,“好!我貪生怕死了二十年,躲在天山上裝瘋賣傻,苟且度日。如今見到了你,才覺得那二十年苟且得生竟是不必的。為了‘以死謝罪’四個字,我定會全力幫你。”
我欣然道:“那可真的多謝了。”
眼前茫茫大地好似一灘濁墨,沒經細緻研磨,一塊深,一塊淺。深的是遠山,淺的是冰河。
天上有月,無星,冬日的夜總是這般,星星大約是怕冷的。天幕是頭頂的天羅地網,月是破卻的出口,不知何時也會被補上。
木槨順着我的目光看去,“為何有心事的人都愛望月?”
“在雪翁你眼裏,這月是個什麼?”
他說:“什麼也不是,不過我覺得這月實在比天山上的月要美千百倍,二十年不見,如今我很願意多看幾眼。”
夜似乎比方才更暗了,我道:“天要亮了。”
“還比么?”
“比。我還沒有吹夠風。話也沒說完。”
那天比試的最終結果是個難分伯仲,但在木槨心裏他是輸了的,因為他說我還這樣年輕。我安慰他說,年輕與否並不能決定什麼,或許我還能更好,或許我就止步於此了。
天亮的一瞬,我心中無比失落。我告訴自己,得回去了。
我對他說:“該回去了。”
會客堂里,鬼探與玉鼎一行人枯坐了一夜,他們之間是無話可說的,也沒人能挑話頭,於是便這樣沉默着。所幸後來秦尚與催眉來了,堂里才鬧了起來。
我回來時,遠遠便見秦尚立在屋頂上,極目遠眺,眉頭緊鎖。
一見我,他迎上前,笑容里沒有絲毫嗔怪,只說:“為夫擔心了你一整夜。”
這話竟莫名叫我心酸,只得指着木槨道:“這位是青墳窟的木槨窟主,你們還沒有見過。我一夜沒睡,實在困得緊,你們說會兒話,我回房睡一會兒再來陪。”
屋頂下,催眉正來回踱步,一見我便埋怨起來,“有什麼要緊的事,非得三更半夜出門,一整夜都不回來?”
我打了個哈欠,匆匆往廂房走去,“要緊,十分要緊。你還記得青墳窟那群人吧,一門心思想在輕功上勝過逍遙。昨夜青墳窟窟主找我比試,我自是不能退,退了會落人口實,以為我逍遙怕了他們,不戰而敗。”
我沒同他說實話。
他握緊雙拳,激憤異常地道:“不錯!您的確不能退!我不該怪您整夜未歸。您可餓了么?渴了么?”
我頭也不回地鑽進屋裏,“我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