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分路
於是,角落裏的掌柜和幾個夥計目瞪口呆地看着兩人坐在客棧中心,周圍滿地屍體和血跡,一邊細嚼慢咽地吃飯,一邊喝茶賞月。
足足過了半個時辰,兩人才放下筷子。顧襄端起茶杯泯了一口,看向江朝歡,有些突兀地開口:“可是,你的手藝好像不怎麼樣。”
江朝歡瞥了她一眼,“總比你一竅不通的好。”
顧襄聞言又要瞪他,轉過頭卻見他的髮鬢有一絲散亂,垂在耳邊,不知為何,顧襄開始仔細地打量着他。
只見他劍眉薄唇,星眸冷冽,鼻翼高挺,稍顯瘦削。下頜線極為明朗,給原本俊秀的面容添了幾分冷厲。
恐怕沒人能想到,眼前這個未滿二十的俊朗青年,卻是倒行逆施,惡名昭彰的顧門離主。
顧襄第一次如此認真地看他,見他歷經半夜鏖戰,衣衫上還有點點血跡,卻一派從容,殊無狼狽之像。此刻悠然喝茶的樣子,竟彷彿是世家公子,不由得有些出神。
察覺到她的目光,江朝歡也轉頭看向她。顧襄與他目光相接,有一絲尷尬,咳了一聲,率先開口:“剛才,你為什麼救我”
“同樣的問題,我不會回答兩次。”江朝歡移開了目光。
顧襄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又一次後悔和他說話。
這時,一串腳步聲由遠及近,正是謝釅快步趕回。只見他踏入客棧,懷裏還抱着慕容褒因。此時慕容褒因已經悠悠醒轉,卻受傷無力,沒法行走。
謝釅抱着慕容褒因上樓,將她安置在客房中,顧襄與江朝歡也跟了上去。
慕容褒因卧在床上,面色極為蒼白,眼角垂着淚。本就弱柳扶風,此刻更是捧心西子般,惹人垂憐。
她強忍住眼角淚光,看向江朝歡:“都是我不好,連累了江公子和林姑娘,還害那麼多人失了性命。”
江朝歡嘴角勾起了似有似無的笑,回道:“怎麼能怪慕容小姐,若不是慕容小姐,此刻就該是謝公子躺在這裏了。”
慕容褒因的眼眸一暗,移開目光,勉強笑了一下:“顧門的人本就是沖我而來,我又怎能看着謝公子遇險。”
一旁的顧襄輕笑一聲,說道:“不知慕容小姐傷勢如何”
謝釅轉過身來,替她答道:“那巽主的手上果然有毒,他那一擲力道又大,慕容小姐的心肺受震,內傷不輕,還好解了毒,只是大夫說,需要靜養兩日才能走路。”
顧襄道:“那真是萬幸了。只是不知慕容小姐走不得路,又如何再去潞州”
慕容褒因一雙細長眼眸看向幾人,輕輕說道:“我沒法去潞州,可聚義會召開在即,拜見凈虛掌門拖不得。只能請謝公子,江公子和林姑娘代我走這一遭了。”
謝釅立刻說道:“那你怎麼辦你自己在這裏沒人照料,若是又來了顧門走狗,你毫無自保之力,豈不是要落入虎口”
一手捂上肩頭傷處,一邊試探地看向顧襄,慕容褒因面上現出欲言又止的樣子。
謝釅明白,她是想讓顧襄留下照顧她,又不好意思開口。於是代她向顧襄說道:“不知可否請林姑娘留在這裏,也是個照應。畢竟林姑娘武功高強,又同是女子,方便一些。”
顧襄想也沒想便斷然拒絕,的確,她哪裏是會照顧別人的人何況她是慕容義之女。而且留在這裏,只會耽誤任務。
慕容褒因心裏鬆了一口氣,面上卻愈加泫然欲涕,一雙美目含露,看向謝釅。
謝釅沉吟半晌,終於說道:“那隻能由我留下了。還請江公子和林姑娘繼續前往潞州,轉達慕容莊主的解釋歉意,同時尋找長清師父。”
又道:“我也會傳消息回庄中,找人接應,待慕容小姐傷好一些,再行返回。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江朝歡含着一縷笑看着謝釅,答道:“在下倒沒什麼意見,只是謝公子一個人要小心。”
謝釅只覺得這兩人今晚的話里好像都帶着什麼不明的意味,卻也不知是什麼意思,只能客套着答應了。
那邊慕容褒因心裏掙扎了許久,終於試探着問了出來:“不知那個巽主如何了兩位可追上他了”
“追上了,殺了。”顧襄冷冷地回答。
慕容褒因又要開口,卻見謝釅轉向江朝歡,說道:“此次還多虧兩位劍法高超,才能一舉擊殺巽主。只是恕在下冒昧,不知兩位隱居的師父是哪位當世高人,竟有兩位如此了得的徒弟。”
那日江朝歡指點他的水龍吟,他就覺此人年紀雖輕,於武學一道卻見地非凡。
今日見他對戰顧門巽主和數十殺手,局勢愈險,劍招愈狠,三尺青鋒在他手中游龍轉鳳,斷絕人命。只覺他武功絲毫不在自己之下,對戰之時應變更勝自己,心裏不禁生了惺惺相惜的感佩之意。
只是他二人武功看不出門派路數,也未曾聽過世上有他們師父這般隱居的高手,不由真心發問。
卻見顧襄冷然答道:“家師不許我們在外說他的名字。謝公子無事的話,我們就不打擾慕容小姐休息了。明日一早我們就啟程,請謝公子放心。”
說完,她轉身離去,江朝歡也道了告辭便隨她出去。
第二日天明,顧襄與江朝歡便離開客棧,出了晉陽城,取道潞州。
雖然一夜沒怎麼休息,又早起趕路,但二人在外出任務也時常風餐露宿,不眠不休,早已習慣,此時倒也不覺得辛苦。
西北仍是早春時節,路邊樹木才剛剛抽出新芽,官道兩旁一派青灰中只生了一點綠意。
顧襄卻覺得這景象剛剛好,心裏有些暢快,看着旁邊的人也沒有那麼不順眼了。
“昨天那個萬不同為什麼說你的劍氣像他的故人他是不是看錯了”顧襄見他一路沉默,不知在想些什麼,少見地主動起了個話頭。
只是她知道江朝歡自小在顧門長大,一身武功也都是門主親自傳授,當然不可能像他的什麼故人。因而也就是隨便一問。
然而江朝歡卻從沉思中回過神來,極為冰冷地看了她一眼,漠然說道:“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