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夜半來客天明別

玉家書房內，玉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珍藏的黃山毛尖，緩緩的說道：“你問我以前有沒有見過仙人？”坐在玉瓊對面的李莫語點了點頭。玉瓊吹了下杯子裏的茶葉，想了想說：“仙人我是沒有見過，不過像神仙的人我倒是見過一個。”

那時玉瓊十八歲，這時的他已經入道觀三年了。按理說，已經拜師三年的他，應該要隨師父下山去做法降妖。但因為玉瓊年輕時十分老實，不善言語，隨師父下山時，不僅沒有他的師兄師弟們能說會道，有時還會給師父添亂子。久而久之，玉瓊的師父便不太想帶玉瓊下山，但是玉瓊的師父又不想讓玉瓊閑着，幾經思考後，便讓他去後山照看草藥園了。

草藥園位於道觀的後山，裏面種植了茯苓、潛厚朴、斷血流、骨碎補等多種草藥。因為不同的草藥往往生活習性不太一樣，玉瓊便去爭得道觀道長的允許，在後山建了一個茅草房，居住在裏面，以便來更好的照看草藥，。

照看草藥園的生活雖然十分單調，每天需要在太陽還未出來之時，開始給草藥澆水，在太陽落山後則提個燈籠到處查看，觀察草藥上面是否有蟲子。而玉瓊這樣的精心照顧，也是卓有成效，一些以前瀕死的草藥慢慢開始茁壯成長了起來。道長看見玉瓊這麼認真的種植草藥，送給了他一些草藥圖鑑，以便讓他更好的來種植草藥。在草藥圖鑑的幫助下，玉瓊不僅讓草藥長的更好，還在山上發現了一些新的草藥，並將它們移植到了草藥園裏。

這天，天空中下着濛濛細雨，外出發掘草藥的玉瓊因為忘記帶雨蓑，只能躲在一個山洞裏避雨。玉瓊將山洞裏的乾燥樹枝撿起來堆在了一起，然後把身上的道袍脫了下來，準備生火烤一下有些寒冷的身體。

就在這時，他聽見山洞外邊不遠處好像傳來一陣打鬥的聲音。本想出去看看的玉瓊，看着天空中的瓢潑大雨，想了想沒有起身。不過少年心性，總是對外物充滿好奇，所以坐在火堆旁的玉瓊一直豎著耳朵聽着外面的聲音，看着雨漸漸變小了，玉瓊披上道袍向聲音傳來的地方走了過去。

玉瓊聽着前方愈來愈近的打鬥聲音，突然想起來師兄弟們說起的山精野怪吃人吸血的故事，心裏升起來些許害怕，便停下了腳步，站在原地考慮是否要繼續過去。而就正在玉瓊內心天人交戰之時，不遠處的打鬥聲音卻突然消失了，這下，玉瓊的好奇心戰勝了恐懼心，他彎着身子從草里躡手躡腳的向打鬥的地方摸了過去。

躲在草里的玉瓊正前方是一個懸崖，在玉瓊與懸崖之間有一片空地。空地上盤坐着一黑袍男子，他閉着眼，手裏還拿着一把匕首，匕首上面“滴答滴答”的向地上滴着墨綠色的液體。在黑袍青年的右側，還斜插着另一把寶劍，劍體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裂痕。

就在這時，正在打坐的黑袍男子睜開了眼，對着玉瓊所在之地喊了一聲：“草叢裏面的小兄弟，你可以出來了。”而躲在草叢裏的玉瓊，突然聽見男子的聲音，嚇了一跳。在確認他喊的是自己后，小心翼翼的從草叢裏站了起來，向男子慢慢走了過去。

玉瓊兩步走到男子面前，面前的男子年齡不大，約莫在二十五六，臉上有些不深不淺的傷口，應該是之前就有的，不過最讓玉瓊在意的，是男子的眼神，因為他從未見過有如此銳利的眼神，彷彿一把劍的眼神。

黑袍男子將手中匕首放在地上，站起身來：“不知小兄弟怎麼稱呼？又為何會出現在這裏？”玉瓊看了看地上那把沾滿了墨綠液體，傳來陣陣腥臭的匕首，捏着鼻子說道：“我叫玉瓊，是前面道觀的道童。我剛才在山洞避雨時，聽見這邊有聲音，所以過來看看。”

男子聽到玉瓊的說辭后，眼神里多了些戒備，玉瓊見狀，提議背本經書來證明自己的身份，男子想了想，讓玉瓊背下《南華經》的一部份。

玉瓊背完后，男子拿起地上的匕首擦了下，將它收了起來，然後對玉瓊道了個歉：“小兄弟見諒，這荒山野嶺，我需要確保下自己的安全，希望你不要介意！”見玉瓊點了點頭，沒有怪罪他的樣子，男子接著說：“小兄弟，不知你們道觀可有種植草藥，方便賣些給我嗎？”

玉瓊想了想，對男子說：“我不知道你需要什麼草藥，不如你隨我上山自行採摘。”男子擺了擺手，說自己有傷在身不便上山，報了幾個草藥名給玉瓊，並讓他代為熬制。男子隨後囑託玉瓊不要向他人透露自己的事情。

玉瓊記下男子囑託，然後又和男子對了下所需的草藥名后，他擔心一會雨會再下大，便把剛才躲雨的山洞指給男子，讓他去裏面歇息，隨後他便回到了草藥園。

玉瓊回到草藥園后，先將男子所需的草藥採摘了一遍，然後拿到了道觀里，進行了一番熬制，最後找了個陶罐把熬制好的草藥裝到了裏面，準備趁天色還沒徹底黑下來，把葯給男子送過去。玉瓊臨走的時候，瞥了一下自己睡的床，把自己床上的薄被抱了起來，一併給男子送了過去。這邊玉瓊剛到山洞，太陽便落下了山。男子看了眼天色，說天黑路滑，勸玉瓊留在山洞中，等明天一早再回去。而玉瓊則擔心道觀里會有人找他，急忙趕回了草藥園。

一連三天，玉瓊早早的起床，去葯園採藥然後熬制，在葯熬制的間隔，玉瓊還去典造房領了兩人份的飯，而在玉瓊剛開始多領飯的時候，典造房做飯的師傅還詫異的看了他一眼，好像在疑惑一向飯量十分小的玉瓊，今天怎麼會吃這麼多。“方大哥，我來給你送葯了，我這還有兩個饅頭，你趁熱趕緊吃。”玉瓊走進山洞，對着坐在山洞外石頭上，懷中抱着滿是裂痕的寶劍，不停撫摸的男子說道。

男子將手中的劍慢慢橫放在了腿上，伸手接過玉瓊手裏的饅頭和藥罐。“小兄弟，這幾天真是麻煩你了。我本來應該給你些銀兩，當作這些天麻煩你的報答，但是我這次出門十分匆忙，身上沒有帶銀兩。”男子喝完葯，抹了下嘴，對玉瓊抱歉的笑了下。玉瓊連忙擺了擺手，“救死扶傷是我輩分內之事，再說採摘草藥又不是多麼複雜之事，所以我不需要什麼報酬。”男子聽后眉頭一皺，“不行，知恩圖報也是我輩應作之事。這樣吧，你隨我來。”男子想了下，站起身來向懸崖處走去，一頭霧水的玉瓊跟在男子後面也向懸崖處走了過去。

懸崖邊，玉瓊和男子站在一塊凸起的石頭上。玉瓊緊緊抓着男子的衣袖，問道：“方、方大哥啊！我們站這幹什麼啊！我好害怕！”男子哈哈大笑，“男子漢大丈夫，這有什麼好怕的，再說我在這，你又不會掉不下去。”“好了，你先放開手，我要下去一趟”男子對玉瓊正色道。原本十分害怕的玉瓊，聽完男子的話后變得很疑惑，“這深不見底的，你下去幹嘛啊？再說了，你怎麼下去，這又沒有藤蔓什麼可以讓你爬下去。”

“我下去給你拿報答之物，至於我怎麼下去？這你就不要管了，你就在這等着我就行了。”男子說完，縱身一躍。

距懸崖三尺的地方，從剛開始的提心弔膽，變成了現在的無所事事的玉瓊蹲在地上，手裏還拿着不知從哪撿的一根木棍，在地上隨便的划著，他一邊劃一邊嘴裏還念叨着“方大哥，怎麼還不上來，他不會摔死了吧！呸、呸、呸，方大哥肯定會上來的。”就在玉瓊在一旁瞎念叨的時候，突然有一柄劍從懸崖下方筆直的飛了上來，玉瓊趕緊跑到懸崖邊，趴在那向下看去。只見有一男子，在懸崖下方左右橫跳，一眨眼的功夫就來到玉瓊面前。

玉瓊定睛一看，正是剛才跳下懸崖的方大哥。玉瓊見男子收好浮在空中的寶劍，趕緊跑到男子身邊問道：“方大哥，你好厲害啊！居然會飛啊！難道你就是傳說中的神仙嗎？”男子摸了摸玉瓊的頭，笑了笑“我可不敢當這個神仙名號，要說神仙的話，你們道家的薩天師才算是個正經的神仙。”

“您見過薩天師嗎？”玉瓊瞪着眼睛看着男子。男子搖了搖頭，“薩天師我倒是沒有見過，不過我是西河郡人，幼時經常聽老輩人講薩天師的故事。”玉瓊聽完后失望的低下頭。

“不要灰心喪氣啊!只要你在道觀好好修行，說不定你就會成為下一個天師了。到那時，我就能和其他人講講我遇到你的故事了，對了，這個給你。”男子伸手遞給玉瓊一顆透明的珠子。看着玉瓊疑惑的眼神，男子解釋道：“我之所以來這裏，是因為我聽說這裏有一個修鍊快百年的赤紅蛇精，而這個蛇精的內丹可以幫助我提升境界。在經過幾天的搜索后，我找到那個蛇精，並在這與它大戰了一場。最後的結果就是那天你所看到的，我身受重傷，而那條蛇則躍下懸崖跑了。

“既然那條蛇跑掉了，那為什麼它沒有把內丹帶走呢？”玉瓊摸了下手中的珠子。男子伸手指了天上，“你應該還記得前兩天你看見我的時候，天上突然下起了雨吧？那是因為那條蛇祭出內丹在施法，而在它施法的情況下，我只能發揮平時七成的功力。所以，我故意裝作不敵，被它打傷，把它吸引過來，然後趁其不備，將它與內丹之間的聯繫斬斷。那蛇精見內丹脫離掌控，自身實力下降，又怕我恢復過來，將它斬殺，便急忙逃跑了。

男子接著說道：“那條蛇逃跑之時，將把內丹掃到了懸崖下面，估計是想尋找時間把它拿回去。但我豈能如此輕易的隨了它的心意，所以我追下懸崖，用門派陣法護住內丹。剛才躍下懸崖，正是為了取內丹。”

“那方大哥你這麼辛苦才拿到的內丹，而且還對你這麼重要，我怎麼能收下呢？”本就不想要什麼報酬的玉瓊，此時更不想接下這個看似普通的珠子。男子聽后，搖了搖頭，“若是三天前，這個珠子我說什麼也不會給你，但是這三天，在你的照顧下，我的傷勢不僅好了，之前一直停滯的境界也提升了。所以現在這個珠子對我已經沒有多大用途了，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所以，我才決定把它送給你。”

“這……”，男子見玉瓊仍是不太想要這個內丹，便扭身，裝出要將內丹扔下懸崖的樣子，玉瓊趕忙將內丹拿了過來。男子見狀，微微一笑，“好了，小兄弟。我們就在此一別吧！我期待着未來的某一天我能聽到玉瓊天師這個名號。”男子說完，便御劍向南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