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曉之以情動以理
張思齊，興州小泉人。年五歲，求師許太平。
思齊能言好動，善詩詞不喜文章，求學十五載，三試童生而不入，大悲，辭太平。
“思齊大哥，一別三年，我可沒想到，再見時會是這般啊。”看着面前多了幾分圓潤，臉上又掛着些許不好意思的張思齊，李莫語不由得回想起他們初見的場景。
那時，正值夏秋之交，多日陰雨使得不少人染了疾病。才剛來到太平觀沒多久的李莫語，在太平道人的安排下，跟着師兄龍從雲，幫着他到處採集草藥。
“師弟，雨大了”，穿着蓑衣的龍從雲扶着斗笠抬頭望了望，接着又四處看了看，然後指着前面不遠處的房子對李莫語說道，“我們先去許師叔那避避雨，等雨小點再回山上。”
“思齊，你又被許師叔罰了！”屋檐下，龍從雲一邊緩緩放下身後的背簍，一邊看着一旁的少年，臉上展露出幾分笑意。
“夫子今天解《大學》一書……”“哦~，你沒聽！對吧？”龍從雲打斷了張思齊的話，露出一副“我懂得”的模樣。
“我…我只是看窗外雨落有感，想做首詩…”張思齊稍稍扭頭，看了看一旁緊閉的窗戶，略帶緊張的說道。
“想作詩？你們這些讀書人真是”，龍從雲甩了甩蓑衣上的雨水，搖了搖頭，一臉的無奈，“我和師弟冒着這麼大的雨到處去採藥，你竟然有心思作詩，嘖嘖…”
“你們採藥，跟我有什麼關係？”，張思齊看着龍從雲，臉上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我們採藥是和你沒關係，可是…你罰站就和我們有關係了呀！”
聽到龍從雲的話，張思齊頓時變得慌張了起來，“龍哥，龍…大哥，我求你了，你千萬別告訴我姑姑，不然她會吃了我的！”
“哦…吃了你？我倒想看看她是怎麼吃的你。莫語，我們走。”
“龍從…”，本想大聲呼喊的張思齊，想起身後，只能壓低了聲音，探着身子對着龍從元的背影喊道，“龍大哥，求求了，你千萬別告訴我姑姑！”
可不知是雨聲太大阻礙了張思齊的聲音，還是龍從雲故意裝聽不到，遠去的兩人絲毫沒有轉身的意思，只留下一個緊張、糾結的少年在原地不停的來回踱步。
“師弟，過幾天就有人給咱們觀里送好吃的糕點了。”“啊？”
吃着味道熟悉的糕點，回想起往事，看着成熟許多的張思齊，李莫語不由得笑了起來。
“莫語啊，你這次下山要去哪啊？龍大哥沒和你一起？”
“師父讓我去趟霖京，至於師兄，師父安排了其他事給他。”
“哦”，張思齊點了點頭，接着，並排而坐的兩人便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那個…我姑姑她身體可還好嗎？”張思齊端起茶盞，對李莫語問道，“本來去年想去看她的，可是後來有點事就給忘了。”
“嗯，挺好的，我來之前她還讓我來看看你。對了，她說等過幾個月棗熟了，會讓人給你送點過來。”
“哎，真是的，送什麼棗啊！那麼遠！”張思齊這麼說著，臉上卻有幾分久違地笑意。
“對了，張大哥你幾年在幹什麼啊？是不是還在考科舉啊？”
“沒有”，張思齊擺了擺手，“我離開太平鎮之後，先是跟着我爹的朋友學做生意。可是做了一段時間，我覺得太過逐利不適合我，就在鎮上開了一家書鋪。”
“去年我就是忙着書鋪開張，大大小小的事一堆，所以才忘了去看姑姑。”說著，張思齊苦笑一聲，“平日裏去書鋪買書，只覺得那些書鋪裝飾粗糙，店裏也沒些好書。現在自己有了書鋪，才發現自己反倒也是一般模樣。”
自嘲的笑了笑，張思齊繼續說道，“之前夫子教導說不當家不吃柴米貴，當時年少不懂，現在想想…”
“哎呀“，張思齊突然大喊了一聲，拍了下自己的大腿猛地站了起來。看着李莫語疑惑的眼神，他連忙解釋道，“我剛想起一件事，我之前讓人刻了一本詩集，說了今天晌午去拿的!”
“哦！”聽到這，李莫語也連忙站了起來，“那你快去，不要誤了事情。”
“那我先走了”，張思齊側着身子一邊走一邊看着李莫語，“莫語啊！你今天一定不要走，等我回來，晚上我們再敘！”
“知道了~”，目送完急忙遠去的張思齊，李莫語嘆了口氣，轉身回到了原先的座位上。
就當他想着該怎麼度過這段無聊又尷尬的時間時，門口突然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李莫語轉頭望去，原來是張思齊的父親張戎。
“張叔叔”，見張戎跨過門檻，李莫語連忙站起來迎了上去。
看着面前的李莫語，張戎似乎有些難以啟齒，“小道長，我…我…唉！”，半晌，他搖了搖頭，深深地嘆了口氣。
望着張戎臉上深深地糾結與無奈，本不想多管的李莫語只得說道，“張叔叔，我和思齊大哥同輩相交，您喊我莫語就行了。”
“您是不是有什麼事想說？如果需要我幫忙，您儘管開口，我一定竭盡全力幫您。”
“可是…罷了，反正我這張老臉今天已經丟完了“，張戎又又是嘆了口氣說道，”莫語賢侄，我希望你幫着勸勸思齊，讓他放棄娶那個青樓女子。”
“青樓女子？”李莫語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一臉疑惑地看着張戎，聽着他講述起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
自從張思齊科三次科舉皆失利之後，心中受挫的他便對讀書少了許多興趣，整個人也變得沉默寡言了許多。
儘管許太平期間寬慰了他幾次，但卻並沒有什麼效果。無奈之下，張思齊的姑姑只得派人告訴了張戎，在許太平的默許下，張戎便將兒子接回了自己家中。
回家之後，張戎不想看著兒子日益消沉下去，就把張思齊送到了一個做生意的朋友那裏，想讓張思齊跟着他學習一段時間。可是沒過多久，張思齊就表示整日奔波太過勞累。
沒辦法，張戎只得又託人把他送到鎮上的衙門裏。大約在衙門裏呆了大半年，張思齊又跑回了家中，說衙門裏的人都是尸位素餐、蠅營狗苟之人，不想與他們合流同污。
聽了張思齊的話，張戎是又氣又無奈，便隨口說了句，“我給你銀子，你想做什麼就自己做吧！”
“噢！所以，思齊大哥之前才會開了書鋪啊。”
“對，不過我也沒想到，他會對這個書鋪這麼上心。本來我還以為，他會像之前做事一樣半途而廢。”
“剛才和思齊大哥聊到書鋪，我感覺他應該在上面傾注了不少心血。”
“唉，我這個當父親的從小就虧待了他不少。現在他有了正經的事情做，我自然是會大力支持他。”
“可是”，張戎突然提高了音量，臉上原本的笑意也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則是滿滿的怒意，“他不知何時去了青樓，還喜歡上了一個青樓女子，非要娶她過門。你說，這要是傳出去，我們張家的顏面還往哪放，我以後還怎麼去見張家的列祖列宗！”
“切，十里八村都已經傳遍了，還擱這說呢。”“閉嘴”
“所以張叔叔，您是因為思齊大哥喜歡上了一個青樓女子，之前才會同他爭吵的？”
“對”，張戎點了點頭，“他若是喜歡的是普通女子，我自然不會反對。”
“那您之前有沒有同他認真談過，把您的心裏話告訴他？”
“當然談過！我之前已經勸過他多次，可是他絲毫聽不進去，還說…”講到這裏，張戎似乎有些氣不過，停下來長吸了一口氣道，“還說過幾日要把那女子帶回來見我！”
“這…”，李莫語一臉尷尬，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我也知思齊如今會這般，多半是我這個做父親的責任。可正是因為他年幼時我未盡到父親之責，所以他的終身大事才更不能毀在我的手中啊！”
看着一臉自責的張戎，李莫語只能勸道，“您的心情我自然能夠理解，可思齊大哥什麼性子你您也清楚。他性格洒脫，從不喜歡被人束縛…”
“我哪裏束縛他了！他要是喜歡隔壁魏家的閨女，我現在就能去上門提親！”
“我知道，我知道，您不要這麼激動。”李莫語很是無奈的撓了撓頭，繼續說道，“您之前也說了，您和思齊大哥認真談過了，還把自己的心裏話告訴他了。可是？您聽過他到底是怎麼想的嗎？他為什會喜歡上那個青樓女子？又為何一定要娶她過門？這些您都知道嗎？”
見張戎沉默不語，李莫語便懂了幾分，“所以，您既然沒有在意思齊大哥的想法。那麼，他又怎麼會接受您的想法呢？”
“那賢侄你說，此事該如何是好？”
“此事我已有些想法，您不要着急。等思齊大哥晚上回來之後，我會和他詳談，聽聽他到底是怎麼想的。”
“好！”，張戎很是高興的站了起來，“那我就先多謝賢侄了！”
“這是我應做之事，您不需在意。只是有一點我想勸您，此間事了，您一定要和思齊大哥徹夜長談一番，而且一定要聽他說。”
“這…”，張戎想了片刻，嘴角露出了些許笑意，然後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我越來越覺得，這些年的父親我白做了。”